黄新月低着头走在回家的路上。

印象中，她没对陈述说过自己把每个新月都当成是生日的事。

而且，那其实都是小时候的习惯了。

长大后，这种每个月过一次生日的行为未免有些太过奇怪。

是自己小时候告诉他的吗……

对她来说，她和陈述认识的时间很短。

短到她现在都还清晰地记得自己见他的第一面。

五个月以来的种种在她脑海里像录像带般播放。

细细想来，如果说他从一开始就喜欢自己，那么好像许多相处都有迹可循。

黄新月努力回想幼儿园的记忆。

她记得褚佳妍那时候有一条特别喜欢的裙子，但是因为上面有特别麻烦的绑带，穿了两天后因为幼儿园老师的一句埋怨，她就再也没把那条裙子穿去过幼儿园。

她也记得自己特别讨厌餐前要吃的那一瓣大蒜，每次都假装吃掉然后偷偷塞进口袋里，再在回家的路上扔掉。

她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就和路颂也特别不对付，两个孩子王谁也不服谁。

陈述……

有这样一个人吗？

思索间，她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家楼下，黄新月用手机开了门锁，推开铁门，正要走到电梯前。

她余光撇见一个人影靠在墙壁。

黄新月吓了一跳，她下意识把手挡在身前。

“是我。”那人影出声，嗓音有些沙哑。

“路颂也？你在这儿站着干什么？”黄新月看清了来人，松了口气。一楼原本是声控灯，但今天下午的时候坏了，看起来还没来修。

“总要看到你回来了我才能放心吧。”他从阴影中走出来，双手插兜，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表情。

“在平江能有什么事，你忘了我们以前在外逛到凌晨两三点才回家。”黄新月对平江的治安有很深的信赖。

“恩，我没忘。”他笑了笑，顿了顿，又道：

“你和他，关系很好。”他用的是陈述句。

“谁？陈述？”黄新月被问得莫名其妙，“就是前后桌啊，和你们一样，也是好朋友。”

“和我们一样？”路颂也重复着这句话慢慢咀嚼。

“我们认识十五年了，新月。”路颂也的眸色很深，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我会数数。”黄新月皱着眉头，“你今天在这里等我，到底想说什么？”她双手环胸，现在的气氛有些古怪，按照黄新月多年以来的经验，她怀疑路颂也要表白。

对面沉沉叹了口气。

“你知道的吧，新月。”

“我喜欢你。”

啊，猜对了。

路颂也喜欢她，她很早就察觉到了。

不论是发小随时随地的调笑，又或者路颂也本人对她若有若无的占有欲。黄新月时常神经大条，但她依旧能觉察出这些直白到不能再直白的暗示。

最开始她也得意过。

多威风啊，男生堆里的老大是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而且喜欢她。

曾经他们真的针锋相对，但随着年龄的增加，这份针对逐渐变了味道。

那是一种对亲密关系的试探，试探对方对自己的容忍；也是一种宣示，告诉周围人，看，我们之间不一样。

但她很快清醒。

她不喜欢路颂也。

虽然他长得很帅，会逗她开心，会纵容她的脾气。

但她不喜欢他。

喜欢是一种很特别的情绪，不会因为他们认识的久就对谁有所偏好。

于是她小心把控着两人的界限。

既不要太僵硬的拒绝，以维持做朋友的体面；但也不能不拒绝，让对方误会自己与他心意相通。

她很讨厌其他人的起哄，但似乎只有阿妍真的明白她也尊重她的感受。

还是到了呢，这一天。

新月叹了口气。

“我知道。”

“所以，你的答案是。”路颂也缓缓逼近她，在距离她还有一步的时候停下。

“我现在只想好好准备高考。”黄新月皱着眉看他。

“那高考后呢？”他步步紧逼。

“路颂也。”黄新月发出警告的声音，她伸手抵住他的身体，两人距离近得让她觉得不舒服，但她不会后退。

“我不喜欢你。”

“那陈述呢？”对方又问。

新月眉头紧皱。

“我也没有喜欢他。”

“所以，你也不会和他在一起，对吗。”路颂也高大的身形遮住了外面的灯光，黄新月看不清他的表情。

“那和你没关系。”她沉了一口气。

“路颂也，我不知道在你心里是怎样看待我，又是怎样看待我们的关系。”

“你今天在这里等我，逼问我，表白我，无非就是你的占有欲作祟。”

“你觉得我对陈述特别，觉得他有威胁，你以我准男友的身份自居，所以现在才会这么恼怒。”

黄新月穿着厚底的靴子才堪堪到他嘴巴的位置。但她的气势没有一点退让。

“但我不是你的所有物。”

“我喜欢谁，要和谁在一起，也不需要和你报备。”

“我把你当朋友，路颂也。”

“我很珍惜我们的友谊。”

“我希望你也是。”

说罢，黄新月转身按了电梯，她一言不发地走进电梯，按了楼层。

电梯门缓缓合拢。

“呼——”新月长舒一口气。

幸好电梯是停在一楼的，不然她刚刚讲完那么长一串，回头按了电梯还要等就尴尬死了。

电梯到了楼层开门，新月把拇指按在解锁按钮上开门，已经是11点多，她扶着鞋柜换下鞋子，慢慢走到卧室。

卧室的灯还亮着，隐隐透出光亮。

“月月。”褚佳妍看到她推门进来，放下手里的新概念英语，“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黄新月把外套脱在地上，跳上床抱住褚佳妍。

“阿妍。”

“刚刚路颂也在楼下和我表白了。”

她把头埋在被子里，语气闷闷的。

“是因为陈述吗？”褚佳妍用手轻抚她的头发，靠着枕头轻声说道。

“你也看出来了？”黄新月翻过身。

“好烦。”她把手搁在自己脸上，“哦，我还没卸妆。”

黄新月像一块史莱姆似的滑下床。

她的手机在外套口袋里震动，新月用脚勾住外套，掏出手机，发现是陈述的微信电话。

“喂？”她接起电话。

“我和你发信息，你没有回。你到家了吗？”陈述温柔的声音从听筒传来。

“啊，我到家了，刚刚没看手机，不好意思。”

“恩，没关系。”

“那晚安。”

“晚安。”黄新月挂了电话，在地上呆坐了半分钟。

“月月，你不是要卸妆吗？”褚佳妍出声提醒。

黄新月突然从地上跳起来，在房间里一阵翻箱倒柜。

“你找什么呢？”褚佳妍从被窝里钻出来站到黄新月身后，“要我帮你找吗？”

“找一个箱子……我妈说她把幼儿园毕业证放在一个箱子里。”黄新月一边回复，一边手上动作不停。

突然，她手一顿，一个木盒放在初中科学课用的电路工具箱后面，她挪开电路工具箱，把盒子挪出来。

上面有厚厚一层灰，黄新月随手抽了两张纸把盒子擦干净，她打开箱子，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她初中之前考过的各种证书。

她把箱子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翻了翻，果然找到了幼儿园时候都毕业照。

“找到了。”黄新月举起来给褚佳妍看。

“还真是。”褚佳妍接过照片，照片里她和黄新月一起坐在第一排，穿着迷你版的学士服。

“这个，就是陈述吧。”褚佳妍俯身向黄新月指出一个男孩。他站在黄新月身后，不像其他小朋友一样笑得开心。

“恩，原来他从小就不高兴啊。”黄新月接过照片仔细端详。

“你弄得满身是灰，要不干脆洗个澡吧。”褚佳妍在一旁说道。

“恩。”黄新月应声站了起来，她把照片放到床头柜，两只手伸到褚佳妍跟前。

“那麻烦阿妍帮我把这些摘一下啦。”

褚佳妍低头，耐心地帮她解开手链和表扣。

……

洗完澡，黄新月裹着浴巾从浴室走出来，时间太晚，她没有洗头发。

地上散落一地的奖状已经被阿妍收好放了回去。

黄新月换了睡衣，扑到床上。她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礼物盒子。是一个紫色的小方盒，她轻轻揭开，里面躺着两颗蓝紫色的蝴蝶耳钉。她一眼就认出，这是她关注了很久的手作博主的作品。

她坐起来，把耳钉捏在耳垂上，转头看向褚佳妍。

“好看吗！”她笑着问。

褚佳妍点头：“好看。”

“不过，他为什么送你耳钉，”

“你没有耳洞啊。”

黄新月把耳钉妥善放回盒子，然后轻轻盖上盖子。

“没关系，总会有的。”

她把礼物盒放到一边，然后钻进被窝和褚佳妍一起看幼儿园毕业照。

“阿妍，你还记得这个老师吗。”黄新月指着其中一个老师道，“她以前可偏心路颂也了，每次我和路颂也打架，她从来只批评我。”

褚佳妍点点头：“我还记得我因为吃饭太慢被她骂过好几次。”

黄新月把头靠在褚佳妍肩上，她抬头问道：“阿妍，你还记得幼儿园时候和陈述有关的事情吗？”

“唔，其实也记不大清楚了，我就记得，他好像经常跟着你。”

“跟着我？为什么？”

“恩…不记得了，不过你小时候很霸道的，说不定是你强迫他当你的小弟。”褚佳妍调笑道。

“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公主拯救骑士的故事呢，原来是霸王找小弟的。”黄新月有些失望地回过头。

“恩，说不定，他确实是你解救来的小弟呢。”

“月月，”褚佳妍扭过头，下巴靠在她的头发上，“你之前说的，你们班里喜欢你的人，是陈述吗。”

“恩。”黄新月点点头。

“那你呢，你喜欢他吗？”

新月难得地没有马上否认。

“我不知道。”

“我最开始觉得他很不好交流，后来又只一心想着超过他。”

黄新月顿了顿。

“但了解了他一点后，又觉得他有点可怜。”

“阿妍，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心疼吗。”

作者有话要说：周洲和陈述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一个希望喜欢的人永远见到的是他清风朗月的样子，另一个巴不得把自己的伤口掀给新月看，好让她更怜爱自己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