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凌枝月站在冰柜前理货,夏天饮料卖得很快,前两天才上了货今天又得上货。
凌枝月最近总觉得很不舒服,她的心口有些闷闷的,站着缓了很久,闷感还是没有消退。
等清晨下了班去医院看看医生吧,她这样计划着。
门口的铃声响起,有人掀开门帘进来。
正是江胜寒,他手里拿着什么,并没有去拿熟悉的啤酒罐,而是径直向收银台走去,转头望向站在冰柜前的凌枝月。
凌枝月强打起精神走到收银台,手伸了出来准备帮他结账。
江胜寒将一把黄伞放在了她的手上。
凌枝月抬眸,她看向江胜寒的双眼,他也正看向她,似是在咂摸着该说些什么。
慢慢地,凌枝月却觉得眼前的人影越来越模糊,接着便直接闭眼晕了过去。
*
凌枝月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她很久都没有睡得这么沉了。
鼻尖传来有些刺鼻的消毒水味,凌枝月缓缓地睁开眼,浅蓝色的布帘、白色的床单……
她想要抬起手,却发现手背上白色的胶带缠着针头,她这是正在输液。
她微抬起上半身,只看见对面几个床铺上都躺着几个老人,身边围着一两亲友在照顾,而自己身边却空无一人。
她嘴角拉直,鼻头有点酸,又重重地躺下去,转头盯着输液瓶中的液体滴滴落下。
就在她盯得有些累时,一个毛发有些杂乱的脑袋也凑到了输液瓶前。
江胜寒缓缓开口:“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就能输完。”
凌枝月看到来人,鼻头一酸,眸色一顿,一滴泪竟直接沿着太阳穴斜斜滑落。
她觉得有些丢脸,连忙转过头去,用另一只没有挂针的手将泪痕揩去。
见女孩转过头不说话,江胜寒低声说道:“你昨天突然晕倒在我面前,所以我就自作主张把你送到了医院来。”
“医生说……你是因为连续熬夜才导致了晕倒。”
他顿了两秒,又缓缓开口道:“我经常凌晨看到你在上班,还有……上次在包间。你……很缺钱吗?”
有些过于直白。
心里好似有道疤被缓缓撕开,凌枝月紧闭双眼,又再次睁开,泪水已模糊了她的眼睛,她转过头的那一侧白色床单被打湿了一片。
她终于不再掩饰,转过头坐起身来,眼睛红肿地看着江胜寒,坚定地说道:“对,我确实很需要钱。”
江胜寒愣了一下,也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有些直白,他面含愧色地说道:“抱歉。”
凌枝月吸了吸鼻子,她轻轻开口说道:“没关系,我也没有想过要掩饰自己的贫穷。”
江胜寒愣了一下,似是在慢慢消化这句话,过了一会儿才又缓缓开口:“便利店那边你不用担心,昨天把你送到急诊室前,我留意了你们店长留在店里的联系方式,给她打了过去,她说让你好好休息,店里有她看管。”
凌枝月从来没听他说过这么长的话,心里一阵暖流流过。
许是因为熬了一整夜,面前的男人的眼睛里泛起了红血丝,微方的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渣,他的脸白得近乎透明。
凌枝月觉得,比起躺在病床上的自己,他才更像个病人。
她看着他的眼睛,微张开口说道:
“真的谢谢你!”带着浓重的鼻音。
江胜寒嗡声“嗯”了一声,他摸了摸后颈,又有些神色不自然地转着脑袋观察急诊室的环境。
他眨眨眼,终于又开了口:“既然你已经没事了,那我就先走了。还有,这几日一定要好好休息。”
说罢,他抬脚就要走。
凌枝月急得连忙叫住他:“等一下!”
江胜寒停住了脚步,偏过头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凌枝月眨巴着眼,期待地看着他的侧影。
他转过头,抬眼朝她的眼睛里望去:“江胜寒。长江的江,高处不胜寒的胜寒。”
说罢又抬脚走。
凌枝月终于笑了,她的两侧脸颊上浮现出浅浅的梨涡,她在嘴里反复咀嚼了几下他的名字。
待她转过神,只见名字的主人已快走到了门口。
她急得探出身子,用长长的气音向他的背影喊道:“江胜寒,我叫凌枝月!很高兴认识你!”
江胜寒顿住了脚步,他浅浅地勾了下嘴角,便又快步走开了。
*
凌枝月并没有好好休息,就在江胜寒走后不久,她便起了身去找护士询问该去哪里缴医药费,护士说刚刚在她身边的那位男士已经付过了。
凌枝月有些吃惊,但并没有在护士面前表现得太明显,她抓紧时间办理了医院,乘上公交车回到了便利店。
店长见她这就回来了,叮嘱她赶紧回宿舍休息,并说等她身体好了再上班,白班夜班换着来。
凌枝月心中腾起感动,却说什么也不肯回宿舍休息。店长见劝不动她,索性由着她继续上班。
没过几天的又一个夜班,凌枝月不停地看着门外,期待有个身影能走进来。
“欢迎光临。”终于,门铃再次响起。
江胜寒推门而入。
凌枝月看见他便很高兴,眉眼都带着笑,她捏紧了收银台下自己预备很久的信封。
但江胜寒却神色不悦,只瞟了她一眼,便不再看她。
他转身走到熟悉的啤酒货架上,拿了罐啤酒结账。
凌枝月又堆起笑,说道:“江胜寒,好久不见!”
但江胜寒却依旧神色冷淡,只是接过结好账的啤酒转身就走,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店外的座椅上停留。
没有回话,更没有看她一眼。
凌枝月的笑僵在了耳朵旁,她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
记忆中的他其实总是冷冷的,只有那天在医院里,给了她一种温暖的错觉。
*
自从换着上白晚班,凌枝月再也没有感觉到胸闷气短过。
自那天之后,她也再也没有见过江胜寒。
她有些后悔没有要他的联系方式。
日子一天天过去,时间来到了八月末。
又是一个夜班。
枝月抬头看了看门外,天边正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马路上一辆车驶过,激起了地上的一滩雨水。
不过一会儿,一道电闪雷鸣,天边像被撕破了口子,一盆大雨泼下。
看来今晚都不会有顾客来了。
凌枝月凝了神,低头接着读起手边的《倾城之恋》。
一声欢迎光临,一只手将玻璃门被缓缓推开,身子还留在门外。
大概是进来躲雨的人吧,凌枝月这样想。
只见那人在门外抖了抖头发上的雨水,便全身都转了进来。
看清来人模样,凌枝月的眼眶止不住地震动。
江胜寒穿着一身整齐的西装,和她第一次在KTV见他时的打扮很像。
他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西装也湿透了,贴在他的身上。
他的脸比那天在医院里还要白,但眼睛却是通红的,身上还带着浓重的酒气。
江胜寒径直走到啤酒货架,腿都有些发软,他看了一阵,又似想到了什么,转身又拿起收银台下的购物筐,走到货架前拿下一个个啤酒罐,直到将筐子全部填满。
凌枝月能感觉出来,江胜寒今天整个人的气压很低。
只见他提着重重的筐,从衣兜里掏出钱包,抽了好几张一百放在了收银台上。
袖口上的雨水滴下,在台上结了水窝,他拿手胡乱抹了一下便直接转身离去。
江胜寒依然背朝着马路坐在了椅子上,还好头顶的巨型遮阳伞为他提供了一方干燥。
他脱下西装外套,露出了内里的白色衬衣,他卷起袖口,拉开啤酒的拉环,一罐接着一罐不停地喝。
凌枝月有些担心地朝雨幕后的他看去,今天的江胜寒和往常不太一样。
他喝得很急,有时皱着眉拿起手机,像在编辑着什么。
他呆呆地看着手机许久,终于又按下一个键,之后便将手机丢在了桌子上。
他喝完最后一滴酒,直接站起身,晃晃悠悠地走到了暴雨里,走的方向却和平日里不同。
凌枝月打着那把明黄色的雨伞冲出店门,喝完的啤酒瓶散落一地,江胜寒的手机和西装外套被丢在了原地。
他的手机在不断震动。
凌枝月拿起他的手机,屏幕上显示:顾老师来电。
凌枝月捏紧手机,正在犹豫要不要接起时,铃声止住了。
她看了手机良久,终于似下定了决心,一把拉上了便利店的闸门,手往座椅一带拿起了他的西装外套,打着那把明黄色雨伞,大步朝雨中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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