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寻着声音回头,是一直站在人群之外的容玉出了声。
她嗫嚅半晌,几番咽气,最终还是怒其不争的瞪着妘景说道,
“我们有能打赢的人。”
虽然她素来与妘景不对付,但看着西荒欺负到头上,那绝对不可以。
“谢离呢?”
她问妘景,
“叫谢离来。”
人群默了一瞬,继而七嘴八舌的赞同起来。
“是啊,谢将军一定能赢。”
“是啊是啊,妘夫人都在这儿,谢将军一定就在附近。”
诸神一边讨论,一边左右张望寻找着谢离的身影。
妘景嘟囔道,
“不用,输了就是输了。我们东荒输得起。”
但嘴上这么说着,她还是偷偷瞥了眼天空。
只是很可惜,那顶停在云里的云轿不知何时已经没了踪影。
也对,方才又是刮风又是下雨,他肯定早就走了。
“谢将军昨晚累着了,眼下在神宫休息呢。”
腾宁暧昧笑着走到人前,
“况且,就算他来了,恐怕也没有机会了。没有这样请外援的道理。”
众神一想,倒也确实。开始前没有露面,临了才来加入比试,那岂不是任何人都能没完没了的来踢馆?没有这样的规矩。
再者,众神听见说是因为昨晚的累着了在休息,瞬间心知肚明。
虽然心有不甘,但大家逞了几句嘴皮子功夫,也都笑呵呵的打算作罢。
却不想,这时,又从溪面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打断众人,
“要什么道理?怎么没道理?”
寻声望去,诸神盼望已久的谢离谢大将军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
只见他墨玉束腰,素黑长袍,一柄寒铁冷剑反手背在身后。祥云软履踏过溪面,轻巧落在人前。
妘景愣了一瞬。
人群在她身后沸腾。
感慨者有之,欣羡者有之,两眼冒星星者有之,提前庆祝胜利者有之。
祁书鸾难掩激动的跺着碎步。她很想拍着妘景推向谢离,却碍于少黎的存在,只能反复搓手。
妘景寻着谢离来的方向张望两眼,才发现他的云轿不知何时停到了溪水对面。
知也千鹤站在对面,狗腿的冲她笑着。
“你跳舞还挺好的,”
谢离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张帕子,胡乱擦着她的脸颊,
“不该叫这些不值得的人看去。”
狼牙棒壮士很尴尬。
他本来只是得了公主命令,来秀秀神力,哪里知道还要跟东荒战神过招?
那不会要他命吧?
他不想打啊……
腾宁走了过来,露出一抹精明的笑意,
“将军真体贴,还来接夫人回家。”
谢离不中她的圈套,头也不抬道,
“我不仅要接她回家,我还要带走小玖。”
直白的话语让笑容在腾宁脸上僵了一瞬,
“多谢将军抬爱小玖。可是规矩就是规矩,将军临时出现,恐怕不能作数。”
“我们不应赛就是输不起,她们不应九幽一大堆理由。真是好无理!”
容玉站在人群中同身边人抱怨着,引得众人连连称是。
祁书鸾却皱了眉头,“虽然我们都很想获胜,可是这么做确实有失公允。毕竟是在我东荒的地盘,之后别传出我们欺负客人的流言才好。”
左右都有理,少黎负手捏着拳头,看着场上几人,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谢离清清楚楚听见了这所有的声音,却充耳不闻,只顾拿帕子仔仔细细擦着手中冷剑。
一点一点,直到最后一滴水珠擦净,他才抬抬眼皮,不紧不慢说,
“我没说是我参见比试。”
哈?
什么意思?
腾宁和众神都愣了。
谢离悠哉悠哉将神剑一抛,剑身稳稳落入妘景怀中,
“她来。上一轮还没有结束,比试继续。”
腾宁面露狐疑,
“将军莫说笑了。难道将军是想以二敌一吗?那也太欺负……”
“不,我做夫人的剑。”
谢离说着,掏出一张符咒贴在妘景怀中的冷剑上,然后握住她的手,引着妘景持剑在地上缓缓画下一圆。
随着圆环相合,汩汩山风四溢。
一片鸦雀无声中,谢离抱着妘景站在圆内,冷冷的声音响起,
“一人,一剑,一阵。有问题吗?”
众神彻底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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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这场比试流传了很久,几万年后还有东荒山神对着古籍记录研究谢离的阵法。
妘景听祁书鸾描述,说是比试一开始,谢离就钻入了剑中消失不见。溪面突然飘来一片黑烟,将几人笼罩。
本以为是一场酣战,却不过几个眨眼,烟雾就散开来。谢离和妘景合握一把剑,并肩走出来。而那壮士站在他们身后,一脸懵的看着地上碎成无数碎屑的狼牙棒。
不过,身为当事人,妘景看到的却并非如此。
谢离挑的这处漏洞名叫“傀儡术”,也是一种阵术,可以让同入阵中的两人,一方为傀儡,一方操纵。
所以,表面上,妘景和西荒壮士比试阵术,他没参与,合规合理。
实际上,他却一直通过傀儡术操控着妘景和她手里的剑。
在妘景眼里,谢离并没有消失,而是一直站在她的身侧。他全程抱胸,手腕都不舍得抬一下,只兴致缺缺的拿手指划来划去。
而她手里的剑,在谢离的指挥下,带着她忽而腾空忽而飞跃,快的看不清形影。
比试最终获了胜。
不过很可惜,保住了灵宠,却没得到小玖。
妘景和谢离出阵时,敏锐的看到,靠在石头上的腾宁微不可察的对山林深处挑了挑眉,便间一道荧光划过。
寻去时,只剩小玖撞死在树下的身躯。
雪白皮毛一点点失去光泽,阖上的双目里源源不断渗出鲜血,似乎是想将它疗愈百病的神血彻底抽干。
自己得不到,也不允许东荒拥有。
妘景只道是腾宁好狠的心。
她可怜小玖,想送回西荒安葬。
谢离却毫不客气的让人将小玖的身躯带回了神宫。
妘景虽然还恨着谢离在少黎面前乱说胡话,但也清楚这次比试多亏有他,才帮她、帮东荒扳回一局,便也难得的没有吵架,甚至好心的安置了小玖。
哪想谢离得了便宜还卖乖,见妘景态度不错,便千方百计想看妘景跳舞,还一直追着问她到底给九尾麒麟幼崽起了什么乳名。
吵得妘景不胜其烦,实在忍不住,直接怒道,
“谢离!我凭什么要跳舞给你看?我凭什么要告诉你我给灵宠起的名字?!”
一日谢离练完兵回来,看见妘景正在院子里荡秋千。
许是飘扬的裙摆让谢离想起那日仓促一舞,他走近秋千架旁,斟酌又道,
“其实,你若想学神功,我大可以教你。”
妘景神功是不强,只能依葫芦画瓢般,布设最简单的阵术。
但她从不觉得自己应该会神功。
有爹爹娘亲,有少黎,有祁书鸾,有那么多护卫,何需担心她自己的安危?
见妘景没有反应,谢离继续道,
“譬如,你可以将你的舞艺与我跳一番,我可以帮你改进改进,你以后……”
妘景一听便知道谢离在打什么主意,直接打断了他,
“谢离,你烦不烦?我感谢你,我忍着你。我没有怪你让我错过那晚篝火便罢了,我没有怪你在外人前胡话抹黑我便罢了,你怎可如此得寸进尺?你应该清楚,我对你没有感情!我不喜欢你!我不喜欢你!”
她双脚惦在地上,秋千还没停下晃动,谢离的身姿在她视野里颤着。
尖利的嗓音久久徘徊,许是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激动,妘景抿了抿唇角,沉下声调,
“我不学神功。我不会跳舞给你看。我也不会告诉你灵宠的乳名。你不要再来问我了。”
从廊下经过的知也撞见这一幕。他看着被谢离拽得咯吱作响的秋千架,哀叹着直摇头。
将军好端端,何苦去招惹夫人。
真是受苦了,秋千架。
谢离撑着秋千架盯着妘景看了好久,直到木刺扎紧指尖的刺痛将他唤回,
“我知道你对我没有感情。”
他仓皇拽紧袖子,背了手。
他的眼中越是落寞,言辞就赌气一般,越是冰冷。只听他深吸一口气,开口已经全是恼怒的教训,
“你不会是觉得我想对你怎样吧?妘景,我看你整天无所事事,胡思乱想,好心劝你修炼神功。你看看你,如此软弱,任人欺负,你总不可能指望着一辈子都有人帮你吧?!”
怎么不可能!
妘景插了腰,站起身就要骂回去。
却听一名将士的声音从神宫门外传来,
“将军!快!”
那声音一路快步的走进庭院,停在谢离身边,
“九幽,又来了。”
“什么?”
谢离撑着秋千架的手臂略微一僵,侧头时,瞬间冷下所有神情。
明灭光泽在他眼底翻涌而过,他当即反应过来,急匆匆往军营而去。
行出几步,他就像有预感一般,突然无比严肃的转身对妘景嘱咐到,“呆在神宫里,有事来找我,不要靠近腾宁,也不要去找少黎。”
“听见没有?呆在神宫里!”
妘景被他突如其来的严肃神情搞的有点懵,瞬间将方才的争吵抛之脑后,只顾懵懂的点头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