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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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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对视了不知多久,合欲终于一声轻笑,放开她的手。

“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这冰玉种?”

合欲翻身仰躺在鹅卵石上,问她。

凉风涌进两人之间,妘景这才意识到,怪叫声不知何时早已消失。而她被放开的那只手里全是冷汗。

“你这么了解九渊,又这么拼命帮我,不是想要冰玉种还能是因为什么。”

妘景攥了两块鹅卵石在手里降温,一边说一边悄悄瞟向合欲。

合欲自然察觉到她的偷瞟。他沉默的瞥她一眼,转身朝林间走去,

“我不要你的冰玉种。你想要独吞,大可以现在就回去。”

“你不要冰玉种?”妘景万分诧异追了上去,“那你是为了什么?”

合欲不答,嘀咕着“远走高飞”云云,自顾寻了一处凹地,蹲下生火,留给她一个逐客的背影。

火光穿梭林间,明明灭灭,照出合欲颀长的身影,跳跃着铺来她的脚边。

远远看去,佝偻的身躯小小一块。他将火种护在身下,暖光照亮他的侧脸,映出一圈带着血色的须发。

他的神力几乎耗尽,那火光生起又熄灭,熄灭又生起。

妘景瞧了好一会儿他沉默又执拗的背影,好无奈的叹一口气,走到他的对面,一掌神力燃起熊熊火焰,

“合欲,你到底是谁?”

她知道合欲不会回答,自顾又抛出无数个问题,

“你为什么这么熟悉东荒?你为什么这么了解我?你为什么要帮我?”

“你说是为了利用我,我不信。我不知道你到底利用了我什么。”

“还有,第一次见面你说,我们站在擂台的两边,这是何意?为什么这次你却和我站在同一阵线?”

最后这句话似乎终于引起合欲的兴趣。

沉默半晌,他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不答反问道,

“那你怀疑我是谁?你觉得谁会和你站在擂台的两边?”

妘景答不出来,

“西荒?还是容玉那家伙的手下?你的神力很高强,却不是西荒的术法。你对东荒很熟悉,但应该也不是我东荒之人。难道你是天宫的?你是天神派来的?”

“可你那些神力着实不像正统天神,更像是歪门邪道。”

“难不成,难不成你是九幽之徒?”

合欲听得笑了起来,甚至配合的唏嘘咂舌,但仍是只字不提自己的身世。

妘景察言观色猜到了半晌,终于明白自己是一个字都问不出,渐渐也觉得没趣。

紧绷一天的心神被暖烘烘的火熏烤着,疲累到极点。

她把头搭在膝盖上,懒懒翕动眼帘,说的话有一搭没一搭,渐渐不受控制。

“你救了我,很多次。我愿意相信你是好人。可我很怕,很怕你真的藏了很深的坏心思,到头来,叫我……叫我伤心。”

她听见自己声音软绵绵响在滋滋火焰声中,不自觉呢喃了嗓音,

“我其实一点也不聪明,也不强大。我怕……我不敢招惹你……”

她怯怯瞟向合欲。

隔着火光,他预料之中的面无表情,只有面具下的眼眸,藏了很深很深的光亮。

该是很明亮的啊!可惜藏得太深,叫她捉摸不出任何温暖。

妘景出神的盯着那双眼睛,不知不觉,双眼微阖打起瞌睡。

“过来,”恍惚中,她看见合欲展开手臂,笑着冲她招手,示意她过去枕着手臂安眠。

她睡意朦胧的摇摇头。最后一丝仅存的理智让她留在原地。

睡了不知多久,迷迷糊糊之间,她感觉有纯净香气覆在面颊,有人温柔的拨弄着她的额发,在她耳边说道,“即便我们站在擂台两边,但无论何时,你所想,便是我所想。”

====

妘景被一阵湿哒哒的蔫意舔醒。

睁眼,一头巨大的白翅神虎占据了全部视野,圆圆眼睛冒着红光,比她头还大的嘴缓缓洞开。

眼睛一眨,

救命!

妘景本能朝旁边一滚,神虎之口堪堪擦过脊背。

温热血迹顺着后背滑下,凉风从破开的衣衫钻入。

神虎嗅到血气,更加兴奋,蔫糊糊的涎水兜头而下,湿透她的头发。

“合欲!救命!”

她慌张站起身,却哪里还有合欲。

篝火也早已熄灭。

凉风带走一切痕迹,昨天发生的一切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该死!

她好心留下来陪他,他拍拍屁股倒走的潇洒?

这个合欲,又又又坑她??!!

妘景来不及多想,拔腿在水岸边奔逃。

和日沉在山下,天色微明,重渊之上弥漫开晨雾,白蒙蒙一片。

她朝着目光所及一块空旷水岸拼命跑去,妄图招来云轿,逃出生天。

谁料,另一头神虎从山林里蹿出,直直和她撞了个满怀。

完了完了,不会要交代在这儿了吧?

她可算是被合欲害惨了!

妘景上前不成,只能向后退去。

可惜后路被追来的先前那只神虎截断。

两虎交换一个吃人的眼神,夹着她徘徊试探。

妘景在脑海里闪过无数种自救办法,却在这个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她太弱了。

她知道,她的抵抗无异于以卵击石,只会让自己死得更难看。

两只神虎不断交换着眼神,不时发出低低嘶吼,却不知为何,迟迟不上前。

妘景不明所以之时,面对她的神虎突然直勾勾向她的荷包看来。

对哦!

临走时鸾鸾给了她一把神剑。

难道这神虎在忌惮神剑?

妘景赶紧掏出神剑,挡在身前。

那神剑是祁长老送给祁书鸾的贴身配剑,灌注了无上神力。

神剑沉重,妘景根本握不住,只能任由疯狂颤抖的剑身,在熹微晨光,划出杂乱的浅浅绿光。

哪想,阴差阳错,面对她的神虎只看了眼凌乱的光晕,便像被夺了魂魄一般,收敛起所有攻势,双目失神,乖顺的朝着她的剑下走来。

妘景有些懵。

她压根不会剑法,更不精通神术。也不知道这神剑有什么通天的本领,竟能魄人心魂。

神虎一步一步,很快走到她的眼前,暴露在外的额顶、正正好好、顶上剑锋。

妘景有些无措,不知是不是应该一剑刺进神虎脑门。

正犹豫间,一股痛意,毫无防备的从肩胛传来。

是后面的神虎见势不对,一口咬在她的肩上。

妘景本能的提剑转身,手中神剑在空中划出高高的弧线。

绿光直射天幕,洒下一圈弧光,将周遭笼罩在光幕之下。

刹那间,身后的神虎全然被绿光震慑,忘记了躲闪。

妘景毫无意识的挥着神剑回身,竟就削去一半的神虎脑袋。

待她细看去时,地上只剩破裂的颅骨、扭曲的五官、黏作一团的脑仁。

窸窣风过,腥臭扑鼻。

妘景就像被固定在原地一样,忘记动弹。

隐约有响动从脚下传来,低头,是那一半的神虎头颅,咕噜噜滚到她的脚边,将将停在她那双粉白缎鞋旁。

哐当巨响,神剑落地,她直接瘫坐地上。

胃里翻江倒海,肩骨传来钻心剧痛。

她吃力撇头,才见是方才被神虎扯下大块皮肉的肩骨,被落下的神剑砸个正着。

冰冷剑身直插血肉上,已然分不清哪里是白骨,哪里是白玉剑锋。

一股漫无边际的疲惫感排山倒海而来。

昨日才经历过天崩地裂,今日又要战神虎。

为了少黎哥哥,她最终把自己搭了进去。

神剑被遮蔽了锋芒,绿光瞬间消退,面对她的神虎很快恢复了神志,目眦尽裂向她袭来。

浅黄的皮毛隐在晨雾里,一排獠牙泛着森森白光,清清楚楚的提醒着她危险的逼近。

妘景只剩绝望。神剑砸在她的肩骨,她拿不起剑,也跑不掉。

她只能讷讷看着神虎走来。

一步,两步,三步……

“刺啦——”

一声闷响。

妘景瞪大眼睛,清清楚楚看见庞然大物,直直倒在了一步之遥外。

她顺着声音的来源抬头,消散的晨雾下,一双祥云软履出现在神虎之后,滴血剑锋擦过黑袍下摆,急步向她走来。

“你找死?!”

熟悉的声音入耳,妘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是谢离!

只有谢离那张臭嘴会这样凶她。

她来不及思考,本能的便想扑过去抱他。

可她忘了背上的剑、肩上的伤,起身的一瞬间,痛意席卷全身。

一波强过一波,势要将她浑身力气抽干一般,她踉跄两步,扑倒在地,很快便感觉不到心跳,眼前只剩花白。

朦朦胧胧的,她看见祥云软履几步冲到自己跟前,抬头,果然是谢离那张铁青的臭脸。

她看见他紧锁眉头,一脸震怒,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真好,他虽然这么骂着,却还是小心翼翼的蹲在她身边,轻轻撕开黏在肉上的神剑,将她搂起。

她看见那双眼眸里藏了深深的担忧。她想伸手摸一摸他皱在一起的眉头,手却早已使不上任何力气。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滩烂泥一样粘在谢离的臂弯里。

他想将她背在身后,却根本背不住,重重摔在地上。

疼得她满眼泪花。

她傻傻的笑了起来,但谢离脸色更黑,近乎咆哮的吼道,

“为什么妘景!你为什么会把自己搞得如此……”

谢离没有骂下去。

他紧紧的贴着她。她能听出来她没说下去的话里,再也克制不住的哭腔。

谢离的怀抱跟她想的一样冰冷。

她努力伸出小手,虚弱的摸了摸谢离的后脊。

她感觉有凉意滑落在她的背上,淋湿伤口。

真疼。

云轿在脚下升起。

谢离纵着云轿飞奔。那是妘景见过的最快的云轿,几乎只是一眨眼,便已经飞出九渊。

她听见谢离的声音缭绕身畔,

“是少黎吗?又是因为少黎吗?!”

她不知道如何回答,声如蚊蝇“嗯”了一声。

不待她话音落尽,谢离直接从云轿上跳下,搂着她大步走进一处漆黑之所,

“会什么又是他?为什么又是少黎?!”

妘景被谢离一把按在软塌上。

泥沙腥味扑鼻而来,远处有噼里啪啦的轻响,像是在烧柴火。

妘景吃痛得惊呼,但眨眼,一股冰凉神力顺着肩头往体内灌注。

是谢离在替她疗伤。

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脸,她只能看见他的眼眸透出窗外的天光,里面全是癫狂。

她可以想象,他极其愤怒,盛怒,爆怒,狂怒。

“你……你又吃醋了?”

妘景小心的动了动肩骨,犹犹豫豫抓住谢离的袖口想要安慰。

却被谢离一把拽过,

“对,我是吃醋了!我吃醋得要发疯!”

天知道,当他看见它奄奄一息趴在那里冲自己傻笑时,他的心有多疼。

百年间,他不是没有断过骨,他不是没有少过肉。他知道无碍,他知道死不了。

可是当他抱着软软一摊的小人,那一刻,他真的好害怕好害怕。他突然好无助,他突然好绝望,他突然感觉,他是不是真的要失去她了。

“这么多年,我辛辛苦苦,我小心翼翼,护着你,养着你,明明走之前还白白嫩嫩,不过才半个月,为了少黎,你现在……你现在……”

伤痕累累,狼狈不堪。

那可是他全心全意爱着惯着的小人儿啊!

谢离气的发蒙,眼神逐渐幽深,

“凭什么妘景?

“凭什么!”

话音未落,妘景眼睁睁的看着他的面庞越来越近,铺天盖地的覆盖了下来。

暴风雨席卷过唇畔。

原来,是这种感觉。

原来,他的吻是这样炽热的味道。

原来,他这样冰冷的人,也可以如此炽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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