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找你男人?”
他仿佛看穿一切,漫不经心凑到她身旁,模仿着她的样子,抱着胸四处张望。
“没有!”
妘景尴尬的垂下手臂,转身便往回走,\"我不过是吹吹风。\"
合欲好笑的觑她一眼,“从前不觉得,你这口是心非的模样,和他还挺像。”
他抬步跟上妘景,一边走着,仍不忘煞有介事的替她四处环顾,\"空无人烟,哪里找得着。\"
妘景望向身后的漆黑一片的树林,没再说什么。
“你来做什么?”
她冷下嗓音问合欲。
合欲快步追到她的身侧,
“来跟你说声对不起。你听我解释,昨天清晨,我去摘果子了,不是要丢下你。”
他从怀里掏出包在一起的两个青桃,摊开在妘景面前。
那青桃本就没熟,又捂在荷包里一日有余,已然蔫得不成模样。在月光下看去,干瘪发黑,毫无滋味可言。
妘景蹙了蹙眉头,心想,大可不必。
“说完了?”
她伸手推开青桃,
“说完了快走。”
合欲似乎早就料到她的反应,勾勾唇角,将青桃一抛,
“还有一事。
“地脉坍塌,东荒上神自然都已察觉。你被谢离带走没多久,他们就寻到九渊,花九牛二虎之力,勉勉强强稳住了地脉。现在诸神聚在倾危神山,追查罪魁祸首。”
“追查罪魁祸首?”
妘景心里咯噔一声,面上却端得是波澜不惊,
“罪魁祸首不是你吗?我瞧你当时一脸兴奋,可盼着我东荒地脉坍塌吧。”
她开玩笑一般试探着合欲,得到的回应是合欲颇为无语的一个白眼,
“合欲是谁?我来无影去无踪,查无此人,如何怀疑得到我头上?
“反倒是你,少黎、你父亲母亲二哥、祁书鸾,只怕都已猜到,那时候只能是你在九渊。\"
该死!
妘景顿时无话可说。
她这是……又被合欲摆了一道吗?
“摧毁地脉怎么着也是死罪…… 他们不会出卖我的。”
“目前还没有,”
合欲配合的摇摇头,
“九幽骚乱,你爹便一力全推到九幽头上。而你,一直安稳呆在将军神宫,哪里也没去。”
“走吧,我带你回神宫。”
合欲伸出手,拉住妘景手腕便想将她拽上云轿子。
“可是……”
妘景焦急的挑起眉毛。
然而,不待她开口,合欲突然露出无比惊讶的目光,
“你跟谢离……同房了?!”
一声毫不掩饰高叫,惊飞枝头安憩的斑鸠。
“你小声点!”
妘景飞扑上去捂住合欲的嘴,面颊红了个彻底。
她坐看右看,再三确认过听见这桩秘辛的只有两只斑鸠,才犹犹豫豫放下手。
而合欲看向她的眼神,已然从惊异,变成玩味。
一抹看戏的微笑挂在他的唇边,有些欣慰,有些好奇,
“怎么样?开心吗?”
短短几个字,妘景再一次刷的红了脸。
一路从额顶红透脖颈,眼尾眉梢像燃了火,连冰凉月光都掩盖不了那抹灼烧的娇红。
她蹙了眉头,瞪着合欲不说话。
合欲明明看出她的恼怒,却根本不管她的死活,憋着坏笑,一本正经的点下头,
“啧啧,快乐得都说不出话了。看来我们谢大将军,不管做什么都很厉害啊。”
“狗屁!”
妘景实在忍无可忍,听不下去,一掌乎在合欲背上,
“你个没良心的!你明知道我有多讨厌他!你明知道我肯定不乐意!”
“你就自欺欺人吧……”
合欲咳嗽着大笑一场,好半天才抚着胸脯缓了神色。
他拉起妘景的手腕举在眼前,
“而且,你也知道的吧?他其实送了你很多神力。”
妘景顺着话语,侧头看去。
夜色里,细细软软的手腕露在月光下,清晖照得它几近惨白。青蓝经脉微微凸起,似乎有荧光一浪接一浪的从皮肤里透出,随着血液不断涌向全身。
其实,她醒来时便察觉到了。
那晚,谢离偷偷送了她很多神力,多到她难以招架的神力。
比她修炼四百年的神力还多。
得有五百年,不,甚至可能有八百年。
她不知道谢离哪里来的那么多神力,她甚至担心谢离一气之下把他自己的所有神力都给了她。
这也是她没有办法面对谢离的原因。
一面自责后悔,一面愤怒怨恨,一面又很清楚,他实实在在事出有因。
妘景深深锁起眉头,“所以呢?!”
“他有那么多办法送我神力,何至于非要……非要……”
妘景说不出那些话,对着合欲又是嘟嘴又是瞪眼,看得合欲好笑,
“明知故问。你家男人急了呗,还能是为什么。”
他再次不顾妘景死活的直直白白说了出来,呛得妘景一阵猛咳,差点喘不上气。
合欲可能是怕妘景真的自己捉弄得气死,最终是良心发现,好心解释道,
“你当时伤得很重吧?他的神力深厚,可能是怕你承受不住,适得其反。只有这样,最快最稳妥。”
妘景瞪他一眼,示意他闭嘴。
她知道合欲说的在理,这些她也早已想明白,只是不愿意相信。
“我宁愿当时死了,也不想受他的大恩。”
她叉腰倚在一处树根前,越想越气,恼怒的拽了一把垂下的红绦。
合欲不作理会,冷眼瞧着她胡闹,悠哉悠哉开口,
“回去好好跟着他修炼,神功精进指日可待。”
妘景直接打断了他的嘱咐,
“不可能!你知道我有多恨他。面都不想见,话都不想说,还一起修炼?做梦!”
合欲撇撇嘴,
“那怎么行。你现在这身神功,不修炼的话,大概不出一月吧,就会被他的神力烧死。”
“烧死了好,哪怕是烧死了我也不会接受他!”
妘景怨念无比,眼见伸手就要扯落一大片枝叶,被合欲一把按住手腕,
“妘景!”
脱口而出的直呼其名让两人同时一愣。
妘景感觉心底有一处松动,莫名有种恍惚的感觉。
抬眼时,合欲已经尴尬的放开了手。
轻咳一声,他说,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好吗?你分明就喜欢谢离。”
“我不喜欢他!”
妘景瞬间回神。
“你喜欢。”
“我不喜欢。”
“你不恨他。”
“我不恨……”
妘景又被合欲摆了一道,张着小嘴,没再说下去。
合欲满意满意的瞟她一眼,席地坐下,
“看看,我就说你不恨他吧。你口口声声恨他断了你和少黎,但其实你自己很早就意识到了吧,你和少黎绝无可能。早在什么时候?你拿到姻缘石之前?你和谢离成亲之前?至少至少,早于昨晚发生之前吧。”
合欲询问的看着妘景。
从他背着坏笑的笃定眼神中,妘景看出来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合欲也是一个向着谢离的人。
只不过,他的这些话和知也千鹤不同,她完全反驳不得。
她确实,很早很早就朦胧意识到,她和少黎没有可能。
少黎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五十五岁时,她毁了圣母神尊万年盛开一次的昙花,自责万分,是少黎笑眯眯的安慰她,还用残破的昙花为她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花雨。
八十岁时,她第一次去南荒,担忧害怕,是少黎翻山越岭而来,带她飞跃过群峰万里,是少黎带她看遍南荒的晨光晚霞。
一百五十岁时,少黎带她参加司春祭奠,结出三千幻世博她一笑。少黎说要娶她,她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他就像卧于山间的美玉,不染尘埃,太美好了,太美好了。
跟他在一起,会永远鲜花灿烂,永远缤纷浪漫。他的面目永远温和,他的言辞永远悦耳。
可是嫁给少黎,
妘景轻笑一声,
好遥远好遥远。
遥远得那么不切实际。
她根本无法想象,这样一块卧于山间的美玉,能够朝夕相伴在身旁,和她经历琐碎的日常。她也无法相信,那双不染尘埃的双手,必要时,真的愿意为她沾满鲜血。
“其实,我有一个从未对任何人讲过的秘密。”
妘景跟着合欲坐下,
“对姻缘石祈愿时,有那么一瞬间,少黎的名字就在我的嘴边。”
她摇了摇头,
“可我没有。我根本无法想象嫁给他。”
她轻叹一声,
“确实,我不想骗你。你说的对,这一切都怪不到谢离头上、甚至怪不到腾宁头上。早在那时候,我便已经意识到了,少黎不是我想要的。”
沉默中,妘景无力的勾起了嘴角。她在黑暗中转过头,撞见了合欲上下轻颤的喉头。
不知为何,似乎有浓烈的情绪笼罩在他的身上。
或许是夜色撩人,她看见,合欲的眼中溢满哀戚,似乎一点一点泛起晶莹,
“难怪,难怪你只是求了最强。”
“是啊,所以我求到了谢离。”
谢离……
谢离又是怎样一个人呢?
谢离跟少黎,完完全全,完完全全,相反。
他的脸永远又黑又臭,说的话永远怒气冲冲。
可是,谢离会当着众神的面直截了当的帮她求灵宠;谢离是唯一一个在滕宁展示九转琉璃塔时担心她安危的人;谢离会骂她、和她吵架、甚至会不择手段的……不择手段的……
但她一直很清楚,谢离那些不加遮掩的暴怒下,再明显不过的关心。
合欲几乎瞬间将她看穿,难掩激动的质问她,
“妘景,你说你恨谢离,你说谢离毁了你嫁给少黎的美梦。可是妘景,美梦真的存在吗?
“在少黎无意识挑战你的底线、难以顾及你的生死时,是谢离一次次拯救你、保护你,所有举动都是明目张胆的偏袒。
“所以妘景,你到底恨他什么?
“恨他娶了你、断了你和少黎的可能?还是,因为他照见了少黎的不堪,你将所有不如意的现实,迁怒于他?!\"
是,是迁怒。
从前她骄纵,她不觉得。但这次,那晚之后,她意识到了自己在明显不过的迁怒。
她或许不爱谢离。
但她一定不恨谢离。
作者有话要说:合欲:你快乐吗?
妘景:滚!
谢离追在后面:媳妇儿为夫哪里敢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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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说不说合欲有点碎嘴子在身上,对比之下,妘景这说话风格怎么和谢某人辣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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