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洗漱完毕后，自是要去向萧玥请安。

“醒的这么早？”萧玥已经坐在了客厅中，打量了顾昭一遍后，笑道：“精神不错，看来昨夜睡的挺好的。”

顾昭面上带了些羞愧：“娘娘比我起的还要早。”

再看时，顾昭眼睛闪了一瞬。

萧玥脸上许是施了薄妆，但长发却悉数散落在身后。身上虽然裹了层层叠叠的里衣，却没有穿上外套。

顾昭的眼神偷偷地瞥向萧玥的脚，果然见她□□双足。

果然是脱簪去履，一副待罪的模样。

“去用些东西吧，”萧玥似乎没注意到顾昭对她的打量，语气依旧温和：“等用完了饭，你便早些回定远侯府去。”

顾昭垂眼：“昨日娘娘赐予妾身的《道德经》，妾身还没有读完，也并不着急回去。”

远远地见穆岑走了过来，萧玥笑着唤过素云：“云儿，你带昭昭去用早饭。”

见顾昭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后，穆岑走到了萧玥身边：“东宫那边传来消息，说太子昨夜沐浴过后不见好，半夜里发起了热，方才太医看过了，说是染了风寒，要太子卧床静养。”

萧玥放下心来，面上带了几分担忧：“恒儿身子弱，希望他不会病得太重。”

穆岑便安慰萧玥：“娘娘放心，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自是不会有什么大碍。”

萧玥站了起来：“也是时候该去看看陛下了。”

九月二十三日，天已经有些冷了。

纵然穿了层层叠叠的里衣，但萧玥□□的双足还是很快就被冻红了。

刚进了乾清宫的宫门，梁芳便迎了过来：“皇后娘娘这是……”

果然，陛下强行扣下吴王妃的事情根本瞒不住。

萧玥端正地跪在了宫门口，望着梁芳殷切开口：“烦请梁公公向陛下禀报，就说我没能及时劝谏，坐视陛下做出错事，现在特地脱簪去履，来向陛下请罪。”

自古君父无错。即便一眼便能看出是君父的错，也要想方设法地将这错处推到旁人身上。

便比如现在，明明是皇帝强行霸占了吴王妃，可脱簪待罪的却是萧玥。

闻言梁芳只是摇了摇头：“娘娘说的是，奴婢自然会向陛下禀告。只是娘娘素来体弱，千万要珍重身体，免得昏厥过去。”

萧玥已然望向了宫殿门：“我知道了。”

天家历代子孙似乎有身体孱弱的毛病，萧玥幼时也体弱多病，只是在亲人的好生调养下，终于养了过来。

不过萧玥入宫后，宫中有贵妃有太子，她又只是一件冲喜的工具，便在皇帝的允许下装病，直到前几年皇帝心血来潮地要恢复亲蚕礼，萧玥才“调养”好了身体，去履行自己身为皇后的职责。

梁芳跟在皇帝身边伺候，自然知道萧玥装病这件事。说这话的目的，也是知道皇帝下了决心的事情，萧玥根本无法改变，让她做戏即可。

萧玥也没有打算跪太长时间。

一来地面冷硬，跪着实在是不舒服；二来皇帝做的决定，萧玥自然无法更改，跪也无益；三来……萧玥对皇帝并无爱慕，相反，萧玥对皇帝有着隐隐的恨意，因此并不想帮皇帝匡正过失，只想着做做样子，避开群臣的弹劾——

若是萧玥不来劝谏，那群御史肯定不会放过她。

因为这些原因，萧玥一早就打定了主意，决定跪上一个时辰就假装昏厥过去。

但萧玥万万没有想到，她才跪了不到两刻钟的时间，就听到了女子的惊呼声。

听到哀泣声时，萧玥下意识地抬头，果然见有人扑到了门上，随后又被拉走。

紧随其后的，是女子声嘶力竭的哀嚎：“陛下！陛下求您放过妾身吧，妾身早已与檀郎立下誓言，今生今世永不分离，生同寝、死同穴。陛下，妾身只想陪在檀郎身边，还望陛下成全！”

萧玥的心一寸寸下沉。

吴王少时被养在宫中。宫中子嗣稀少，偏偏吴王又生得一副粉雕玉琢的可爱模样，宫里的妃嫔们见了便十分喜爱，常常逗他玩耍。

等吴王长大了些，面容也越发俊美，嫔妃们索性给他起了个“檀郎”的小名。

檀郎是古代潘安的小名，嫔妃们用这个小名来夸吴王如潘安一般好看。

想起自己入宫后皇帝接连几日的宠幸，萧玥皱眉就要起身——

却跌在了地上。

跪了太久之后，萧玥双腿都有些僵硬酸麻，一时间竟然站不起来，还是旁边的小黄门将她扶了起来。

萧玥摁着那人的胳膊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向门口跑去：“陛下，陛下不可啊。”

惊惧之下，门竟然真的被萧玥给撞开了。

萧玥的瞳孔却在一瞬间收紧——

吴王妃手中紧紧握着一支金簪。

就在萧玥担心吴王妃刺伤皇帝的时候，就见到吴王妃举着金簪捅在了自己小腹上。

萧玥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下一刻又头疼起来。

黄金质软，簪子又很少有尖利的簪身，吴王妃又是个弱女子，这一簪子如何能捅死自己？怕是只能激怒皇帝吧？

下一刻，萧玥连忙跑到皇帝身边，却被皇帝一胳膊甩在地上。

萧玥眼睁睁地看着皇帝一步步朝着吴王妃走了过去，面色也越来越沉，吴王妃却恍若未觉，只是因为疼痛而跪倒在地上，眼中流下两行清泪：“陛下，妾既不能违背君命，又不能违背与檀郎的誓言，妾身只有一死！只愿陛下能够看在兄弟情分上，放过檀郎，妾身虽死无憾……”

萧玥忙站起来拦在吴王妃身前：“陛下，我想吴王妃是……”

是什么？害了疯病吗？

到底该用什么理由？！

萧玥正在头疼，却见皇帝沉了脸：“既不愿意陪着朕，那朕便成全你。拖出去，杖毙！”

“……”今日发生的事严重超出了萧玥的意料，但萧玥还是不得不拦在皇帝面前：“陛下，吴王妃害了疯病，还请陛下莫要与她计较。陛下请听妾身说——”

萧玥的话没有说完，因为皇帝突然昏了过去。

萧玥惊了一瞬，随即心头溢出狂喜，在脸上笑容扩散开来之前，强迫自己换上一副担忧的表情：“快去请太医！”

梁芳也赶了过来，闻言一边搀着皇帝一边喊：“去找徐神仙来！”

早有小黄门将皇帝抬了进去，梁芳又望着萧玥：“娘娘，方才奴婢让人去坤宁宫取了套衣服过来，还请娘娘快些换上，莫要着了凉。”

萧玥点头称是，就见素云捧着衣服走了过来。

等换好衣服后，萧玥看着围成一圈的太医，径直走向梁芳：“徐神仙呢？”

梁芳面色难看：“徐神仙……他离开皇宫了。”

皇宫毕竟不是什么好地方，顾昭草草用了早饭，就在绿袖的陪伴下离开了坤宁宫。

等到了宫门口，萧玥忽然发现钱氏并未离去。见顾昭出来，钱氏忙迎了过来，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后，紧紧地握住了顾昭的胳膊：“顾夫人没事就好。”

钱氏身上的衣服有些皱，面色也有些憔悴，顾昭对钱氏的不喜稍微减少了些，对着绿袖告了别，两人这才离开。

马车以最快的速度向定远侯府赶去，钱氏一路上嘘寒问暖，直到最后才有些疑惑地望着顾昭：“顾夫人可知道，方才徐神仙为何离开了皇宫？”

想了会儿，顾昭才想起徐神仙就是那个道士。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钱夫人真是高看我了，我连徐神仙是谁都不清楚。”

钱氏便不再追问，只是愧疚道：“此番连累顾夫人了。”

顾昭闭目养神，不再多语。

到了定远侯府后，钱氏也没有多留，顾昭则在大嫂的陪伴下回了自己屋子。

赵氏确定顾昭没遇到什么事情后，这才放心地让顾昭去休息。

顾昭也确实是累了，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自柳璨去大同后，顾昭第一次梦到了柳璨。

梦里柳璨板着脸，质问她为什么要和钱氏一起去皇宫。

顾昭便解释其中利害，偏偏柳璨根本不听，红着眼骂她不听话，怪她没有乖乖待在定远侯府。

顾昭瞬间惊醒，醒来后发现冯嬷嬷正坐在床沿上陪着她，顾昭便慢慢靠在了冯嬷嬷的怀中：“冯嬷嬷，我做了个梦，梦见阿璨怪我自作主张，说我不应该去皇宫。”

冯嬷嬷便拍着顾昭的脊背温声安慰：“梦都是相反的，姑爷只会心疼姑娘不得不去皇宫，又怎么会怪你呢？”

顾昭不言不语地依偎在冯嬷嬷怀里，小声道：“也是，阿璨若是凶我，我就哭给他看。”

认真地算起来，顾昭只在柳璨面前哭过一次——昔日在护国寺里，顾昭求柳璨救她母亲的那一次。

那次柳璨便慌得有些手足无措了。

想着柳璨当时的神情，顾昭慢慢放松了下来。

察觉到顾昭的变化，冯嬷嬷摸了摸顾昭的头，“我陪姑娘一起睡？”

可这是自己与柳璨的床……顾昭想也不想地拒绝：“不用啦，我自己睡就好。”

冯嬷嬷也没强求，只是温声道：“我给姑娘讲个故事，等姑娘睡着了，我再离开。”

顾昭便又躺到了被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