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苏巧巧尽力控制了进入的时间，但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小蛇的确不在她身边。

看来，这是以单个人为单位的招生试炼。

根据苏巧巧看小说的经验，这样的试炼，能打到的东西，应该都是归当事人所有的。

那就……打吧！

一路上走走停停，苏巧巧也挖了不少花花草草去自己的药田里，虽然迷惑这试炼的内容在那，但心情也还算美丽。

然后就遇上了一面镜子。

这其实是镜魇。所谓镜魇，并非活物，只不过是以人爱恨之类的强烈情绪为核，在魇雾中凝结的镜面而已。这镜面专门显示人的过去。

而且，一般是相对在意的过去。若是强大一些的镜魇，还会根据记忆推测过去，将那人遗忘的故事，也展现出来。

当然，苏巧巧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

在光晕的迷雾里，苏巧巧看见了一只生产的狐狸。狐狸生下了一只小小的狐狸，九条尾巴，是天生的九尾狐。

但是小狐狸并没有生气儿，直到一束白光进入了它的身体，让它立刻睁开了眼睛。

再后来，小狐狸长大了一些，能跑能跳的，只是时常会想起一些奇怪的场景，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场景。

狐狸妈妈说她想象力丰富，小朋友们也喜欢听她描述那些画面，可只有她自己能够感觉到，这些东西，仿佛她曾切身感受过一般。

后来，满山乱跑的小狐狸，就被一个玉面书生，带走学艺去了。

苏巧巧注意到了那书生的面容，不由一怔，因为那人竟然就是雪如烟。

小狐狸被带回了门派，顺利地拜了师，雪如烟成了她的师叔。

师叔是炼丹师，平时对她很是宠溺，各色的补药丹药像是小糖丸儿一样地给她吃，催得她修为精进得飞快。

有一天，小狐狸又一次溜进了师叔的炼丹房，看见平日里装着固元丹的盒子里，有一颗药丸和平时的，不太一样，倒也没有特别的不同，只是大了一圈。

小狐狸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没有在意，吃下了那颗不太一样的“固元丹”，然后，“砰”地一声，小狐狸的魂魄就离开了身体，原地飞升，上了八重天。

小狐狸再醒来的时候，已经重新长出了实体，眼前的场景，刚好就是五甸荒坡。

再次看到的记忆，与之前的有所不同，在那个废弃的客栈里，苏巧巧又一次看到了那抹熟悉的白色身影。

又是雪如烟。

然后接下来的事情，就都是苏巧巧知道的事情了，定居客栈，认识小蛇，集市期间开了空间，遇到雪如烟一起去学艺，被雪如烟囚禁……

然后便是镜师那里的重头戏了。

苏巧巧心下一紧，不知道这一部分的东西，她能不能看得到。

只是镜魇的能力，很值得人放心，苏巧巧很快便看到了镜师引导自己的场景：

在镜师的咒语之中，屋子中间的那面不知道什么做成的大镜子，开始浮现出一些曝光过度的画面。在画面里，仍然是雪如烟，只不过，这里的雪如烟看起来并没有苏巧巧看到的那么内敛。

嗯……就是说，一看就很皮，甚至很欠。

他甚至不穿白色，而是一水的黑色衣衫。反而是一个长得和这个世界的苏巧巧又八分像的女人，每天都是那么一袭素白。

这个女人教雪如烟读书，教雪如烟习武，教雪如烟修炼。或许，可以称之为雪如烟的师父。

但是苏巧巧并不敏锐的嗅觉，依旧嗅出了一丝恋爱的味道。

女人总是很宠溺，哪怕教训雪如烟的时候也是。雪如烟会认真听着，然后下次还敢。

这些回忆很是漫长，苏巧巧站得腿都有些麻了，才终于到了重点。

雪如烟似乎是到了百年一劫。按照那个女人的认知，这玩意其实也就是劈一劈意思一下的。但是这一次的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来得异常猛烈一些。

雪如烟的本体也是魇，根本抗不住这么个劈法，几道雷下去，已经被劈成了三团，还在冒烟过电。

场景有些滑稽，只是苏巧巧却笑不出来。她虽然并不心疼，但总觉得应该心疼——想来这是那个女人的心情。

雷劫过后，一个破碎的女人也不知道该如何拯救一个破碎的雪如烟了，于是将自己的内丹化开，渡给了雪如烟，只留内丹最里层的那一部分摘不走的在体内。

但是女人这回又遭不住了。记忆和灵魂在内在的冲击之下，四散逃逸，遁入尘世。

经历了百年之久，才终于在少得可怜的引力之下，聚集成了几个有着杂质的碎片。

苏巧巧的身体，就是其中的一个碎片。

看到这里，她算是明白了，她现在就是没有任何身份的苏巧巧，因为她在这个世界的身份，已经随着记忆的抽离，消散了。

理论上来说，她可以把自己的外形捏成各种样子……

那就试试九尾狐吧？习惯一下，日后说不定还能有机会回去吓唬一下雪如烟呢。

不过九条尾巴不太好，就三条吧。

苏巧巧正在那里玩尾巴呢，迷雾中的内容却是突然一闪——

苏巧巧被吸了进去。

嗒、嗒、嗒、嗒……

苏巧巧已经失业了一千五百八十一万一千二百秒了。说人话就是六个月。

坏掉的水龙头无法关紧，滴落的水珠好像凭空消逝的时间。

窗帘没有拉开，不知道是上午还是下午的光线透过遮挡，依旧显得夺目而又刺眼。苏巧巧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干枯油腻的披肩发，青黑的眼圈，向下的嘴角，呆滞的目光。

仿佛一个不修边幅的女鬼，随时要从镜子里出来索命。

因为压力所以进食的原因，苏巧巧在最近四个月里，胖了二十多斤。

但有些憔悴，是脂肪也掩盖不住的憔悴。

嗒、嗒、嗒、嗒……

水龙头依旧像是庙里的和尚，尽职尽责地撞钟，水流的每一声敲击都好像是震在了苏巧巧的心头，她仿佛能看到自己的心头被这水滴敲到受伤、出血，然后看到这血在体内，一点一点渗透、渗透……

又好像这水龙头里抽出流下的，从来都不是水，而是苏巧巧的生命、活力、激情、青春……

呼吸很累，喝水很累，吃饭很累，说话很累……

活着很累。

但偶尔又会突然回光返照，往嘴里塞着各种各样的食物。

然后对未来充满期待。

最喜欢的是梦境，最爱的是睡觉前一夜暴富的白日梦。

但对于生活本身，不主动，不尝试，不拒绝。唯一想要的，就是一场甜甜的恋爱。

心理学上说，这是一种逃避行为。

逃避自己失败的人生。

苏巧巧知道自己很失败，但她甚至失败到了不想反省，不想知道自己到底失败在了哪里。

她只是羡慕那些乌龟啊，螃蟹啊的，生下来，就有一副坚硬的外壳。

它们只需要躲好，躲到某一天被做成吃的。

换个角度来讲，它们就是从生躲到了死，躲到了躲不了为止。

而并不需要应对那些躲不了了之后的生活。

苏巧巧躺着的时候可以想到很多很多，醒来的时候却什么都做不了。

减肥很痛苦，社交很痛苦，找工作很痛苦，而她讨厌这些痛苦。

她想回到过去，也想过跨越未来，但独独不喜欢当下的每一时，每一刻。

痛苦，使得苏巧巧的面部扭曲，镜子里的苏巧巧同样跟着扭曲。

扭曲，然后麻木，最终回归到了正常的状态。

和苏巧巧完全不一样的状态。

苏巧巧冷不丁一抬头，就看见了镜子里的“苏巧巧”：妆容完好，长发及腰，艳红的连衣裙，窈窕的身材。

“你……你是谁！”苏巧巧麻木的神情瞬间变得恐慌。

“我是谁？我是苏巧巧，我是你啊！”红裙的“苏巧巧”歪着头看着镜子外面的苏巧巧，几分天真，几分勾魂。

“怎么可能？我……我……”苏巧巧“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

“你什么？你不长这个样子是吗？那如果我告诉你，你可以呢？”

镜子里的那个“苏巧巧”不由分说地拉着苏巧巧，进入了镜子的世界。

“一般来说，外面的世界里有什么，镜子里就会有什么，但不同的是，当人们不观察镜子的时候，镜子里也会有自己的世界。”

眼前的场景依旧是苏巧巧的家。红裙“苏巧巧”将扫把递给了苏巧巧：“来，你先把这里收拾干净了。”

苏巧巧：凭什么啊？

只是比起说上一句话，她宁可打扫整个屋子。

只是这房间实在是太过凌乱了，之前身处其中，苏巧巧竟然从未发现这一点，如今要收拾了，才突然发觉，这六个月里，她实在是荒废了太多。

只是打扫着，打扫着，苏巧巧逐渐发现有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怎么这房间的回忆……会这么多呢？前任送的纸玫瑰，和朋友分别后互寄的明信片……

有一些东西，苏巧巧是并没有带到出租屋的。

所以说啊，很奇怪啊……

此时的苏巧巧，虽然不知道镜魇是个什么玩意，但是她看过小说，不多，但是真的看过。

她现在的猜测，就是这个试炼应该是找出人的什么弱点然后根据这个弱点进行攻击。

那……

苏巧巧冷不防看见了桌角的打火机——果然，这里是可以烧的。

苏巧巧一把火便点了这个回忆的空间，下一刻，便又安安稳稳地站在了那张空白的关卡说明前了。

虽然总感觉突然这么出来了有些奇怪，但是反正出来了嘛，至于合格不合格的，交给导师。

老师，菜菜，捞捞。

不过苏巧巧不知道，她确实是被水家的一位长老给捞出来的，不然她出了镜魇，一时半会也回不来。

但是小蛇很明显没那么幸运，直到第三关的考官来通知通过第二关的考生集合，苏巧巧还是没有看到小蛇回来。

苏巧巧虽然依旧社恐，但还是走上前去，小声问了那位主考官，现在还没出来的考生，是什么情况。

这个考官明显不是普通的弟子，因为他比较有耐心，又或者他是个普通弟子，但是他比较有耐心。

他认真地回答了苏巧巧的问题：“被困在镜魇中的考生会在考试结束后统一救回来，期间能自己出来的，仍然可以继续参加考试。”

那人说完，看向身前稀稀拉拉地站着的考生：“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问题的话我们就出发吧！”

这一次的考验是在夜晚通过夜魅林。

这项考验其实就是筛选出那些没有自保能力的人——当然，不可能完全筛选出来，万一有人运气好呢？

通过的方式也没有做要求，因为自保能力是一种综合的能力，只要总数达到要求即可，比如你头脑简单，那就四肢发达一点，遇神杀神，佛挡杀佛；如果你体力上不行，那就脑袋够用一点，等等。

在等待黑夜的时间里，陆陆续续还跟上了几个刚通过第二关的考生。到天黑之前，苏巧巧最后一次清点了人数，一共有二十九人。

她也在认真观察这些人。

在她的分析之下，一共有三个应该是比较厉害一些的，一个是角落里那个穿青色衣服的男人，一个穿红衣服拿着一副巨大烟杆的女人，再就是……雪如烟。

雪如烟也来了？为什么？

而且按照她看到的记忆，她实在不觉得雪如烟可以通过第二关的测试——这家伙想复活自己的师父都想得疯了，疯了怎么着几百年了，这么深重的执念，是怎么过的第二关？

况且现在他已经拿到记忆了，那姑娘的身体也撑不了太久了，他不是应该赶紧去找魂魄吗？来这儿干嘛？

莫非……魂魄在水家？或者甚至在这里？

苏巧巧想不通，索性有意接近，试探一番。因此，大家都开始往夜魅林进发的时候，苏巧巧有意无意顺着人流，来到了雪如烟的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

没有经验的一波人已经最先冲了进去，后面往里进的人都不紧不慢地走。

但是那个红衣服的烟斗女也在第一波，甚至几乎是冲到了最前面。

苏巧巧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候，脚下已经躺了好几个人了，都还有气儿，只是身上带着的东西，看来大约是都不在了。

“哟，这么快就发现了？”

顺着声音，苏巧巧抬起了头，就看见一团红色的烟雾正高悬在头顶，隐约是那红衣女的模样：“前两拨都被我解决了。你们既然发现了，是自己给我，还是我来拿？”

苏巧巧这一行算是第三波进来的，人数比较少，一共五个人，分别是她，雪如烟，还有两男一女。

雪如烟的声音清冷好听：“那我给你，你可要接好了！”

话音刚落，便见什么棕色的东西直直砸向了那红衣女的脑袋，然后直直坠落，稳稳掉回雪如烟的手里。

“诶唷！你偷袭！”红衣女冷艳娇俏的声音里，夹杂了一些佯怒，一阵细碎的烟雾飘过，跟着他们的两个路人男就倒在了地上，连带着身上的值钱玩意都被那红色烟雾一并顺走。

“先放过你们！下一波人马上到了！”红衣女的话里话外还有一些不甘心。

只是雪如烟一副极讲道理的鸭那个字，说出了不太讲道理的话：“我还没说放过你呢！”

说完，就像抛球玩一样地再次扔出袖子里的东西，这一次，苏巧巧看清楚了，那是一卷竹简。

那竹简再次砸上了红衣女的脑袋，然后回到雪如烟的手里。

“你到底要怎么样！”红衣女这回是真的有些生气了，她如何看不出来，这人是在故意耍她，若是他想，只怕杀了她也是很简单的事情。

苏巧巧看着红衣女那比自己更像记忆里那个女人的五官，心里有了数。就像那人的记忆有好几块碎片一样，只怕那人的灵魂，也已经是好多碎片了，眼前这个红衣女，说不定也是其中的一片。

只是苏巧巧自己是记忆投胎，记忆独自演化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那这个红衣女又是什么情况呢？

苏巧巧突然有点好奇，总不会到最后，红衣女压根不是灵魂碎片，那可就好玩了。

这种事经常有的嘛，说爱的要死要活的，结果最后认错人了。哦，海的女儿。

苏巧巧看完那个记忆之后，其实已经没多讨厌雪如烟了，只是前提是这家伙别认错人。他乐意复活爱人那就复活吧，反正她自己的事情无所谓，其它人是自愿的就行。

他们要不愿意，那他们就打一架，反正是在小说里么，谁打赢了谁说了算。

苏巧巧自己现在那个什么狗屁挑战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呢。想起这个，她又开始了一阵没来由的烦躁。

苏巧巧平生最烦两件事，一是有人跟她自说自话，二是有人……

算了，不提也罢。

下一波人很快赶了上来，雪如烟，直接像是收起挂在晾衣杆上的衣服一样，把红衣女拽了下来啊，抗在肩上继续赶路。

嗯，雪如烟果然还是烦人的，虽然这红衣女是在打家劫舍。

说来奇怪，苏巧巧一路跟着雪如烟，都快除了这夜魅林了，也没看到什么怪物，除了路过一两朵宝石花，然后把那宝石花打得痛哭流涕献出宝石之外——甚至没有经历任何打斗。

看来这雪如烟的来历不简单啊，说不定真的和涟水本来就有什么关系呢。

出了夜魅林，就到了考核的最后一关，测试属性，凡是带金、水属性的，都可以留下，余者则要离开。

苏巧巧凑齐了金木水火土，自然能得以留了下来，好奇看一眼雪如烟，他竟然只有一个水。

这能把五行凑齐了的罕见，这只有一个的，也挺罕见。

修炼了这么久，还是只有一个，那就更罕见了。

苏巧巧忍不住多看了这个男人几眼。

男人似乎也有所感应，回头看了一眼苏巧巧。

“这位姑娘，您认识我？”雪如烟一脸茫然，“您从试炼的时候就一直跟着我。”

苏巧巧摇摇头：“这不是看你比较厉害嘛，她不也是一直跟着你试炼吗？”苏巧巧说着，指了指那五个人里剩下的那个姑娘。

“可是您一直在看我。”雪如烟坚持，“您是认识我吗？”

雪如烟茫然的大眼睛给苏巧巧看懵了，只得摆手：“那，你是谁？”

男人从善如流：“我叫彼无。”

好吧……那……她这是认错人了？

苏巧巧一时有些懵了，毕竟她没见过雪如烟动手。而且刚才的身手，一点也不像是小昆仑的招法。

行吧，就先当是认错人了吧。

“你好，我叫狐言。”苏巧巧上前。反正你不说你叫雪如烟，我也不能说我叫苏巧巧，而且就是——就算你不熟雪如烟，我现在也不能报自己的名字。

“狐言。”这么扯的名字，彼无居然还认真地重复了一遍。不管这究竟是不是雪如烟，苏巧巧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但是就算不好意思，她还是得叫狐言。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虚，苏巧巧还特意晃了晃自己身后的那三根尾巴。

你要说这水家做事有效率呢，也没得多少效率，但是你说这做事没效率呢，它的合格名单和内外门弟子名单很快便出来了。

紧接着就是内门的各位长老选弟子。

苏巧巧有幸被选到了内门弟子的行列里，然后看了一眼名单，彼无是外门弟子。

还好还好，苏巧巧看了一眼名单上的“苏巧巧”三个字，一身冷汗起来又消下去，只觉得后背冰凉。

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把名字这件事，糊弄过去呢……

外门弟子已经被教习的师父们带去安排食宿，学习规矩了，而内门弟子三十人则在三重殿的大厅里，玩招生版的非诚勿扰。

导师们的选拔标准不一而足，有的看长相，有的看眼缘，有的认关系，有的看简历，一时间空旷的三重殿大厅充满了愉快的空气。

苏巧巧的大尾巴摇啊摇，殿上的一切仿佛都与她无关……

这种感觉，可真让人讨厌啊。

虽然她大可以求上去，然后被狠狠踢开。

她苏巧巧永远是被挑剩下的那一个……一直是……一直是……

一瞬间，她有些恍惚，为什么呢？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呢？小蛇没有入选，她来涟水又是干嘛呢？

哦，对，是为了出五甸荒坡。

那她出了五甸荒坡，只是不在涟水，为什么还是来到了涟水呢？

哦，是了，因为小蛇。

但是现在，小蛇没有入选。

她留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雪如烟？彼无？

笑话。

苏巧巧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三重殿。

水家的做派，她真的很不喜欢。

他们明明可以最先做最简单的属性测试，把没有金属性和水属性的人事先就拦在外面，不必被压制着法力，苦苦支撑到二重殿。

无论是镜魇试炼还是夜魅林，都是九死一生，别看她过得轻松，实际上这里面要么是靠运气，要么是靠雪如烟。

虽然不知道雪如烟做了什么，但确确实实，正常来说，夜魅林不应该是这样的。

其它路的人没有雪如烟，那到底会死多少人？

苏巧巧实在是有些不敢想了。最开始那些乌泱泱冲向山门的人，最后只剩下外门弟子三百，内门弟子三十。

剩下的人呢？伤了？残了？死了？

而于水家而言，这不过是十年一次的常规招生而已！

然后现在，一路扛了下来，却还是像市场里的烂菜叶一样，被人挑挑拣拣——甘心吗？

不甘心。

但是算了吧。

不甘心怎么了，人这一生总是会有那么多不甘心。每一次拼尽全力却没有得到相应回报的时候，都会不甘心，大的不甘心，小的不甘心，许许多多的不甘心，可是谁会在意呢？

苏巧巧想了那么多，唯独不知道，她现在已经在被镜魇影响了。镜魇的迷雾尚有残存，她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执念或者怨愤的。

她一路往出走，脑海中便不断浮现着她的不甘心：

四岁的时候摔了一跤，被骂不老实待着；

五岁的时候，一起爬树的孩子摔在了地上，对方家长找来幼儿园，动手打她，没有人为她开脱，母亲到了的时候，她又被骂了一顿，打了几下；

七岁，歌咏比赛，没嬴过专业训练的第一名，被指着鼻子骂了半个小时；

八岁，没能拿一百分，一个假期都待在家里学习；

十岁，没能考第一，被打；

十一岁，被同桌欺负，拳头一下一下地砸在身上，回家诉苦，母亲让她离那人远点；

十二岁，偷偷买了喜欢的红裙子，被亲戚穿走了，讨要无果；

十三岁，分班考试，考的不好，花钱进了好班，被排挤；

十四岁，沉迷小说，被一巴掌打得嘴角裂开，在教室门外站了一天；

十五岁，被喜欢的人嘲讽臃肿肥胖，绕着操场一圈一圈地跑，然后在某一天，节食晕倒；

十六岁，一所新的学校，却不是新的开始，欺负她的那个人又回来了；

十七岁，忍受每一次的折辱，求告无门，又或者只是她不知道怎么求告，求告谁；

十八岁，急剧发胖，试图自杀，无果，被辱骂；

十九岁，又是新的学校，以为遇见爱情；

二十岁，恋爱，分手，恋爱，分手，分分合合，和同一个人；

二十一岁，恋爱，分手，恋爱，分手，分分合合，还是和同一个人；

二十二岁，自杀未果，深夜打车去医院，多次被拒载；

二十三岁，毕业即失业；

二十四岁，找到工作，异地定居，每天疲于奔命被同事领导抢业绩；

二十五岁，每天疲于奔命，被同事领导抢业绩；

二十六岁，辞职，短暂的治疗；

二十七岁，找到新的工作，当牛做马，维持现在的生活；

二十八岁，被拉入世界，成为契约者，绑定的系统忽冷忽热……

那些清晰的，不清晰的记忆，甚至本来已经回忆不起来的记忆，都在这短短的几十步路里，一一浮现。

好像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可就是觉得心里针扎一样的疼。

泪水顺着脸颊，无知无觉地滑落，苏巧巧开始变得恍惚，开始变得麻木，一步一步地往二重殿走去。

二重殿中的记录员都已经被悉数撤下了，如今安置的都是在试炼中受了伤，一时半会走不开的。

有魂体，有妖，有怪，也有人。有人变成的魂体，有妖变成的魂体，也有人变成了妖，有怪变成了妖，有人变成了怪……除了没有魂体变成的人，和妖怪变成了人的，什么样的变化，在这里都有。

苏巧巧一个一个地看下去，在角落里一根不起眼的柱子后面，看见了更不起眼的小蛇。

小蛇已经没有了□□，紫色的魂体缩成了一个小小的球，里面依稀可见它本体的模样，琉璃一般的外壁上，则轻微映刻着主人生前的记忆。

苏巧巧伸了伸手，那团紫色的光雾便缓缓飞到了她的手上：“小蛇，姐姐带你回家。”

苏巧巧悉心将小蛇送回空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涟水。

如今，这涟水的水，于她而言，毫无意义。

连带这这个世界，苏巧巧也厌烦得厉害。她缩回了空间，在小蛇的枫林小筑里定居下来。

空间里的时间，被苏巧巧彻底定格，所以这样的男耕男织的生活，苏巧巧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忽而有一天，苏巧巧从梦中惊醒，发现窗外的红叶，一夜之间落了个干净。

她试图感应，可是什么都感应不到。

这里仿佛，已经不再是她的空间了。

她试图下楼离开，可却发现连房间都走不出去。

她终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还不够了解这个世界的法则和运作，面对这种小蛇从未说过的情景，她根本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也是在这个时候，她才突然明白，原来从来都是她需要小蛇。

现在，她除了看过小说之外，没有任何优势，她只能按照套路，一遍一遍催动心法，不停地告诉自己，“这里是我的空间”、“我的空间我做主”。

这样做似乎是有效果的，她能感觉到自己能控制的区域似乎长大了一些，只是很快又被顶了回来。

这心法，似乎比从前要弱了许多。

只是无论强弱，眼下也只能这样，因为她竟然只有这一种自保的方式。

这一次，她感觉到了时空的流转，也感觉到了自己领域的扩大，但最终，也就扩大到了小蛇装修过的那些地方。

她自己的那一半……她连样子都不太记得了，更如何能谈得上控制呢？

但在她能感受到的这一半里，并没有小蛇的身影，她还是想努力试试，在另一半里，究竟有没有小蛇。

或者小蛇机敏，在空间被入侵的瞬间，找到交接的裂口，跑出去了？

——确实如此，不得不说，苏巧巧还挺会猜的。

只是她终究不敢用自己的猜测来赌，或者说她并不相信自己的猜测。

况且对方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动作，这场静坐战争，她便也只能奉陪。这种情况下，如果对方不想暴露自己，苏巧巧是不太可能找到对方的存在的。

但是几天的疲惫之后，苏巧巧竟然就发现对方大大咧咧地出现在了自己领域的边界上。

那人果然是雪如烟。

虽然她很清楚这个时候出现并不明智，只是她的能力，恐怕更禁不住这样的消耗。

短暂的权衡之后，苏巧巧还是应了战。

“雪如烟？”她站在自己的这一边，朗声问道。

身后的翠竹红枫尽数枯萎，而她独独穿了一身红衣。

“不止。”雪如烟摆了摆手里的竹简，“是雪如烟，是彼无，是齐王世子，是齐王，也是陈子胜。”

苏巧巧不回答，掌风带着心法的内里，一掌推了过去。

然而雪如烟只是用那竹简轻轻一点，苏巧巧的力道就仿佛烟消云散，甚至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苏巧巧。”那人的声音很是好听，清冷，疏离，却又带着一份端方持重，“原来你叫这个名字啊。”

苏巧巧冷哼，早知道报名的时候就随便编一个名字了。

“你不用这样，我也是刚找回自己的记忆，严格来说，我现在已经脱离了雪如烟的身体，你应该叫我陈子胜。”

不待苏巧巧回答，他继续说道：“还记得你我之间的挑战吗？我没有填失败条件。所以只要杀了我，你立刻就赢了。”

“但如果你爱上我，你就输了，我要你给我做系统。”

“你们男……”苏巧巧刚想说“你们男人”，但是想想似乎不该说的这么……一棒子打死一堆人，于是换了个说法，“陈子胜，你这么自信的吗？”

“我倒不是自信。”男人摆弄了两下竹简，“齐王府里住了三十多年，都没让你喜欢上我，我哪敢指望你喜欢上我。我只不过是——”

说道这里，他坏笑着拖了一个长音：“我只不过是看你，看不敢杀了我罢了。”

说罢，又是长长的一声大笑。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苏巧巧一声大喝。

男人笑了：“我相信你敢。但是现在我相信你敢，也没什么用了。你经过了镜魇试炼，强行断出，魇气仍然残留体内，如今法力大不如前。”

原来如此……苏巧巧突然明白了，她感觉心法好像没有以前强了，原来是这个原因。

正在这时，苏巧巧突然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硬生生拉扯出了空间，待落地之时，她发现自己似乎仍然在水家，只是这里并不是之前去过的地方。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爷子探出头问苏巧巧：“感觉怎么样啊？”

苏巧巧：“镜魇试炼的时候是您老人家把我捞出来的？”

“小丫头还不算笨！”老爷子笑笑，“我是水家的冥风长老，也是你内定的师父，来，拜见师父！”

可能是有魇气的加持吧，苏巧巧突然像转了性子一般：“我凭什么非要拜你为师啊？你把我从镜魇里拉了出来，也没问过我乐意不乐意呢？”

苏巧巧哼了一声，梗了一下脖子，然后就看见了头顶着一只托盘的小蛇给老爷子上了一壶茶。

苏巧巧松了一口气，虽然还是不满，但毕竟小蛇好好的，她说话的口气多少也没那么硬了：“不管怎么样，还是多谢您善待小蛇。”

“怎么？要走？”老爷子一下就听出了端倪。

苏巧巧立刻恢复了一副“我就是要走怎么着”的姿态。

老爷子也不劝，只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那魇气怎么办？你修的是心法，心弱法便弱。不如来试试我们水家的内功？”

苏巧巧……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小蛇在就好，至于空间不空间的，算了，陈子胜若是想要空间，那就留给他好了。

杀了他么，没必要，但是她确实也不想被他杀掉，爱上他么，更不会了。

……等等，她好像忘了什么。

苏巧巧的脑子不太好使，于是赶快取了纸笔，在纸上写道：

胜：被爱上

败：死亡

胜：

败：死亡

果然，第三行她填不出来。

陈子胜给的条件看样子似乎是已经全了，实际上却少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那就是，苏巧巧怎样才能达成胜利呢？

她总觉得不会两个条件内容相撞。陈子胜既然已经说了他只是喜欢赌一把，那必然会有好处。而一个系统能干什么？就算是一个人可以挂好几个系统，好几个系统全都是六级以上，可以直接做任务，甚至它们可以分开做任务，那又怎么样？难道像是养猪一样等着吃肉吗？

苏巧巧没听系统说过还可以养系统的。

不过倒也有可能。

但是除此之外他还想获得什么呢？就算失败了也不亏的东西？

苏巧巧带着疑惑，开启了她内门弟子的生活。

老头子一开始也不教她什么，只是每天和之前雪如烟假扮的那个师叔一样，给她好多丹药当糖丸吃，然后让她炼化那些丹药。

“这是干什么的？”

每次苏巧巧问这样的问题，老头子都是但笑不语。苏巧巧问了几次问不出来，其发现这东西确实能增进修为，便也不问了。

老头子每次给的丹药越来越多，间隔时间也越来越短，到了最后，每次苏巧巧赤果丹药之后，都感觉像是要爆体而亡一般，但又堪堪处在那个边界。

一两次之后，苏巧巧实在是受不了了，也会分一些丹药给小蛇吃。小蛇吃了那丹药之后，形象倒是越来越清晰了。

偷懒虽然不好，但她实在是不敢全吃下去。一是怕这丹药里有什么诈，二来则是他也存着想让小蛇好一点的心思。

因此她用量上很是小心，每次也就分给小蛇一两颗，等它能完全克化的时候，再给第二次。

有些时候实在吃不下的，她也会藏在尚属于自己控制的那一部分空间里。只是因为她每日都疲于克化丹药，如今能控制的范围也就在枫叶小筑那一部分了。每一次进空间，她都会执着地催开那些枫树，但每一次回到空间，那些枫树都会像是冬天到了一般，光秃秃的。

所以她不让小蛇回去。

小蛇很喜欢那些枫叶的。要是让他看到满地的落叶，他该多伤心啊！

内门弟子一般都是在自己的院子里生活，平时深居简出，很少与外面的人交流。但小蛇是个好热闹的，总是偷偷地爬墙出去。

每次小蛇回来都会讲一些外面有趣的事情，或者各个长老的趣事给苏巧巧听。

然而有一天，小蛇是大惊失色，甚至连滚带爬地出现在苏巧巧面前的，他说：“苏巧巧，那个丹药你不能再吃了！”

苏巧巧着实一惊，虽然一直以来都有猜测，只是这猜测一旦落实了，心里终究是难免咯噔一下的。

“你具体说说？”

“我今天听外面两个洒扫的弟子说，咱们这位冥风长老修炼的功法，是速度很慢的功法，可是之前我听说，冥风长老是十位长老之中，内力最为高深的一个。”

“那你怎么确定和这丹药有关系呢？”

“因为冥风长老之前收的徒弟，无一例外不是没有进行过拜师大典的，而且你看如今冥风扎那个老除了你，哪有什么别的徒弟啊！”小蛇生怕她不信，声音已经急出了颤音。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的冥风长老的声音：“这个消息来得好啊！本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你开口提呢！”

老爷子的声音爽朗依旧，只是算计和阴谋的味道，再也藏不住了：“我呢，也不想要你的命，只是想催生你的内力，为我所用。两个人修炼，总比一个人要快一些吧！”

苏巧巧没有说话，内心在飞快地盘算。老爷子说这丹药可以催生内力，这苏巧巧是相信的，因为小蛇的形象是肉眼可见地变得清晰了，以前还不敢在大太阳底下待着，但现在都能出去找乐子了。

但这丹药有没有别的问题，苏巧巧实在是还不能确定。靠着别人话里的漏洞来推测真假和可信度，也不是苏巧巧擅长的东西。

只是如今不擅长也没有旁的办法了，她只能试一试。

“好吧，那你且说说这丹药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别看我现在人在你手里，可你的内力，也在我手里，对吧？”

苏巧巧说着，招了招手，示意小蛇也过来听。

小蛇闻言，飞快地藏到了苏巧巧的身后。

老爷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确实开始跟苏巧巧介绍起了这个丹药：

“这丹药名叫固元丹，一方面能催生内力，另一方面，也能增加身体对内力的存储，本身于的也是有益的。另一方面，日后我开始吸取你的内力时，这丹药也能多少修复一些你体内细小的伤害，可以说，对你没有什么坏处。等日后我没了，或者飞升了，你自己练习的时候，体内的内力也会比常人更多一些，我不过是占用你一些时间罢了，不过分吧？”

不过分，不过分……不生气……不生气……

苏巧巧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回头跟小蛇确认，小蛇点点头，苏巧巧这才说了一句：“好，那这内力又是要怎么抽取？”

老头便又开始介绍起了这吸收他人内力的功法：

“这功法呢，我不能跟你细说，没办法，老头子我呢，也得给自己留些绝活手艺。但是我保证，用这功法吸收你的内力，不会像普通的手法那么疼，也不会引起你的衰老。我知道，你们年轻的小姑娘最怕老了，丑了的，我会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