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意思，便是要做实澈德妃放出来的消息。

林答应领了命，做得也很卖力。

晨起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候，林答应特意绕了路，早早地去等澈德妃，成功地在澈德妃的门口，假装“偶遇”澈德妃。

“妾身给娘娘请安。”

澈德妃可以假装看不见林答应，但林答应却是不能假装看不见澈德妃的，位分摆在这呢，她行个礼，也没什么问题。

至于澈德妃这里不顺她的路？那种事情想怎么解释，便怎么解释。

只要林答应一直粘着澈德妃，大家就会逐渐开始觉得，闭门密谈的时候，澈德妃是给了她林答应什么好处。

这么一来，澈德妃和皇后之间面和心不和的关系就会被撕开，澈德妃跟封婕妤的关系也会更远。

如果说澈德妃传那个消息，要的是暗戳戳的好处，和似是而非的试探，那林答应的粘人，要的就是实实在在的证明，打破一切含情脉脉的试探。

澈德妃说实话，这回是真的不想理林答应了。

但林答应换位思考之后，却似乎明白了皇上要她做什么了。

她就是搅浑池水的那根棍子，本身怎么样不重要，重要的是让皇上可以摸鱼。

所以，怎么奇怪怎么来，就对了。

于是在澈德妃的爱答不理中，林答应一路上热情洋溢，几近谄媚地跟着澈德妃来到了皇后的凤仪殿。

因为澈德妃出发的时间不会特别早，所以林答应这回到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到了。

其实什么时候到凤仪殿这个事情吧，是需要相互磨合的，它并不完全是妃嫔由着自己的性子，只要不迟到就好了，而是在千百次的实验和千百次来早了然后在凤仪宫附近某个地方转圈圈之后，形成的经验。

一般来说，地位低、不得宠的妃嫔，会到得更早一些，而位分越高的嫔妃，基本上就会到得越晚。

在时间允许的范围内，皇后娘娘会在自己的殿里“梳洗装扮”，等待那个位分最高的妃嫔也来到自己的凤仪殿，等那位妃嫔接受几句周围人的恭维，然后再让人进来。

这么做也是为了防止妃嫔之间“太过和睦”。

如果我给你三分钟的时间聊天，你们可能会互相认识。

如果我每天额外给你三分钟的时间聊天，你们可能会互相吵架。

今天林答应到的晚，但因为是跟澈德妃一起来的，所以没什么问题。

林答应到的时候，封婕妤正在殴打赵美人。

没错，是殴打。

现场一片鸡飞狗跳，在澈德妃到来之前，现场唯一比封婕妤位分高的熙嫔，一直站在树下，有气无力地喊着：“你别打了，你别打了，你别打了……”

皇后身边的阿娥给皇后报信的时候，应该就是已经打上了，所以林答应刚到的时候，听见阿娥过来传的话是：“皇后娘娘今天身体不适，免了请安，各位娘娘请回吧。”

当然，也不能都会去。

因为倒在地上所以走得最晚的赵美人，理所当然地被扣在了凤仪殿：“赵美人留步，娘娘有请。”

有请？有什么请？无非就是帮着封婕妤说两句话，让这件事情不要闹出去。

至于封婕妤那边，皇后的处理也算是狠了一些，到了中午的时候，大家全都知道了封婕妤被降为了美人，如今被罚禁足思过。

至于禁足多久，倒没有说。

各宫妃想什么的都有，只是谁也不会觉得这是皇后借机打压封美人，相反，这是一个信号。

一个皇后娘娘将封美人纳入羽翼下庇护的信号。

而此刻的封美人在做什么？

她在砸东西。

后宫里的东西，都是皇上的，随便砸东西，自然是不行的，一概折损，都是要从月例里扣的。

“她敢让我禁足！她竟敢让我禁足！”

有好事儿的宫女太监趴在门外听着，可反反复复也只有这么一句。

可皇后是人家的亲姐姐，人家姐妹闹个脾气，皇后未必就在意了。礼制冲突这种罪责，向来就是可大可小，只要上面的人不怪罪，这便就是个小罪而已。

但总是让人这么听着，也不是那么回事，封美人身边管事的阿女呵斥了这些宫人们一顿，然后自己进到了封美人的房里，不知道劝了什么，里面的声音就平息了下来。

至少细柳给林答应传回来的消息里，就这么多。

现在看起来似乎就是姐姐更在意家族，而妹妹更任性的感觉。

庶出和嫡出的男子区别或许不大，因为除了嫡长子之外，都不能继承家业。但对嫡出和庶出的女儿，却或许、可能有一些不同。

因为他们身后可能站着同一个娘家，但却必然站着不一样的外家。本朝虽然嫡出女和庶出女，同样都由家中主母教养，但比起别人生的女儿，当自己的女儿有需要的时候，自己娘家的资源，自然是会倾向于自己生的女儿。

因为哪怕世俗不愿意承认，女儿毕竟也带着娘家的血脉。

正是因为本朝如此的现象，这才进一步造成了庶出女儿与家族的联系反而比庶出的男子更弱的现象，因为他们对家族的血缘牵绊，往往只有她们的生娘，生娘一死，庶出的女儿便不再容易受家族控制。

因为在家中有兄长和嫡出的女儿做对比，本身还从小远离生娘，若是嫡母脾气不好一些，或者身边的下人有所怠慢，变成封美人这般，也不是不可能的。

林答应不知为何，竟然有些同情封美人了。

想来她在封家的处境也并不好，这边才有失宠的苗头，那边就直接送了一个进来。

只是林答应不懂，就算封美人没有失宠，皇后也终归是会进府的，因为皇后的外家怎么也不会允许这天大的好处，被封家独占了去。

花团锦簇的时候，人们最在乎的往往不是“我们”能又多少利益，而是“我”能拿到多少利益。

林答应是高等的宫女出身，诗词歌赋，女工针织，史书典籍，都是会的，前两者是为了高等宫女们在后宫的生存，而后者则是为了她们在这后宫中的发展。

这些宫女若是到了年纪仍然没有被皇上看上，或者没有在娘娘的宫里做到女官，就会被强行征召回掖庭，跟着女官们学习掖庭之中的各项事务，并且在老的女官们荣养之后，接替他们的官职，逐层做起。

只是林答应自认在这方面学习得不怎么样，所以一开始也没指望能在哪个娘娘的宫里做上女官，如今做了宫妃，一切都还不熟悉，自然也不会去想那些。

有的时候她自己都觉得，让她学这些，是浪费了掖庭女官们的心血，不若让她就早早地开始干活。

认清楚了自己没办法多聪明的林答应，自然会从别的地方入手，除了寄托于陛下，她也没有别的办法。

眼下的情况，别说是她，便是皇后，便是澈德妃，也都是被陛下捏在手里，是陛下巩固前朝的棋子。

所以靠着皇上，不丢人。

林答应当然知道，她的作用并不是让皇上舒服，只不过若能让皇上舒心，她便也多了一重保险。

琴棋书画之中，书，对于她来说，是最容易的，因为无论如何，学习写字的时候，多少都会练一练描红。

林答应也不指望真就能学成什么样子，顶多就是，看得过眼，然后时时请皇上指点一二，便可以了。

另一个，也是不至于每天都往御花园跑，惹皇上觉得碍眼。

若是不给自己找些营生做，她觉得自己必然是忍不住每天往御花园钻的。

与其如此，还不如找点事做。

林答应让阿软去去了一些文房四方，又从掖庭请来一位颇为擅长书法的岑女官。

说起来，这位岑女官原本便是教选出来的高级宫女读书写字的，只不过没赶上教林答应罢了，如今倒是好，能被岑女官教导了。

只是岑女官还没来得及讲些什么，赵美人便到了。

上位者堵在门口，林答应哪敢说不见啊，赶紧出门去应，连带着岑女官也得出去请安。

赵美人还是一如既往地热情：“妹妹快起来。岑女官你也起来。”

岑女官见此情景，便也告辞了。只是怀里林答应给的赏赐，还热乎着呢。

赵美人被林答应迎进了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林答应闲聊。林答应也不会自讨没趣地问今天早上的事情。

而赵美人想要在后宫里做好好娘娘，自然也不会提这些。

于是一直到了中午，她们也不知道究竟说了什么，就天南地北地聊，聊到最后，聊得肚子都饿了。

本来以为赵美人这就会回去用午膳，只是不想，赵美人让人将午膳也提到这里，要和林答应一起吃。

这回林答应倒是动了。

早在还是做宫女的时候林答应便知道，宫女和太监，或者太监和太监，宫女和宫女之间，不同等级的饮食用度，均是不一样的，穿在身上的，摆着用的东西，都太过明显，没个什么由头不好直接给下面的人。

但吃的东西就不一样了，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吃了也就吃了，所以宫里也会默许，食物是可以分享的，只要你愿意。

因此既得利益者有时候会用一起吃饭的方式，“不着痕迹”地用更好的吃食来拉拢、或者示好下面的人。

放在嫔妃之中，同样也有这样的情况，只不过还会有另一种情况。

像林答应这样出身低微的妃嫔毕竟是少数，大多数宫妃都是出身官宦之家，但母家又并不算显赫，不能让她们一上来就位居高位。

但低位妃嫔的待遇，和家里的待遇只怕是相差得太多。时间久了，可能会习惯，可能会受不了，或者有一些人就是单纯的想吃一顿好的，便会带着自己的膳食，去找相熟的中高位妃嫔。

一般来说，中位妃嫔便不太会用这样的方式了，因为一个妃嫔的膳食往往并不是她一个人的吃食，连带着还有她身边宫人的吃食。

这样做，相当于将下面人的吃食以次充好，也就是从下人的嘴里抠东西吃。

而赵美人今天这样，以来是显示拉拢之意，二来，估计也是真的想让林答应吃顿好的，三来……估计她想多吃一点。

无它，林答应听见了赵美人肚子很响的叫声。

饭菜还没有传上来，这叫声也很明显，弄得两人都有些尴尬。相视一笑之后，林答应赶紧让细柳去把今天上午新要的糕点端出来，自己先拿了一个吃完，才让赵美人吃。

赵美人见状现实一愣，不过随后也明白了：“林答应是稳重人。”

只是这糕点赵美人到底是没吃，一是怕自己中毒，二是怕自己中毒给林答应添麻烦。她自己就深谙下毒之道，自然在这一方面，难免多思多想。

林答应在这方面哪有金阳啊，自然也没发觉赵美人的异常。

赵美人的午膳标准，是四菜一汤，如果是暑天还会再加上一壶绿豆汤，冬天就撤了汤，加一个锅子，食材可以点六样，除此之外仍有四道菜。四道菜的标准是两荤两素，素的里面一道热菜，一道冷菜。

林答应的午膳标准，则是三菜一汤，原本应该是两道菜，只是皇上额外赐了细柳过来，两道菜不够三个人吃，所以另外给了一道菜，这道菜是素的，剩下的两道原本就有的，也是一荤一素。

只是这荤菜与荤菜也是不一样的。林答应每天的荤菜，基本上就是鸡蛋的，而赵美人的两样荤菜，也有一道是鸡蛋的，另一道才是鱼或者肉。只是她这个位分，也是见不到整只的鱼的。

多半是一些鱼段或者鱼糜之类的东西。

但两人的饭食还是热热闹闹地摆满了一桌，七菜两汤，看着还不错。

赵美人吃饭，确实不像其他宫妃一样，慢条斯理的，吃得倒也不快，只是也不像对宫妃的要求那般过于细嚼慢咽。

她吃得也不少，等林答应这细嚼慢咽的都落了筷子，赵美人过了一会，才吃完的。

林答应放下筷子看着她，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妹妹见谅，我这……”

“没什么，能吃是好事，妹妹我如今啊，想吃也吃不了多少的。只是姐姐这样吃，还是消瘦，只怕身子也不大好，可曾让太医来瞧过？”

“瞧过，只不过是老毛病了，一时半会好不了。我也不想和那苦深深的汤药。我们这一生，本就没个三年五载的，何必呢，倒不如及时行乐。”

林答应倒是觉得，既然人生苦短，那为何不好好地活一活呢，带伤带病的，自己也难受不是。只是这话她没能说出口，只是打着哈哈：“既然姐姐吃也吃不胖，不如多吃一些，吃东西，也是会开心的嘛。等哪天，我们一起拎着午膳去澈德妃娘娘那里吃，到时候好吃的东西说不定会更多。”

赵美人摇了摇头。这样做是会让下面的人记恨的。

林答应则是拉住了赵美人的手：“我知道姐姐在想什么，偶尔一次，没关系的。”

偶尔一次，没关系的，她多拉一个人，就少一分被拒绝的风险，只要第一次没拒绝，后面便也容易了一些。如果她是各宫妃嫔转着圈地吃，确实会让下面的人记恨，但如果她只是吃澈德妃的，那澈德妃手下的人，便也会想想了。

不论是那些和澈德妃一起吃的，还是够不上澈德妃那一桌的。

尤其是够不上的那些宫人，他们和主子的关系本就没那么紧密，一有风吹草动，往往也是打点最快，跑得最快的人。

但是这番话落在赵美人的耳中，却是另外一层意思。和林美人想到的差不多，却是从另一个方向来的。

这些吃一桌饭菜的奴才，和主子的关系自然是亲密的，也是会和主子站在一起的，因此不论有什么的，他们也很少会说主子的坏话，但是过来吃饭的人就不一样了。

哪怕是自家的主子找人过来的，长时间地让他们饮食水平下降，时间久了，他们还是会对那人产生抱怨。

只是……如今那人和她是平级。

怎么办呢？

看来是时候想办法让皇上给她升一级了。毕竟那边也不好再降了不是？

赵美人放下筷子，反手搭上林答应的手：“好妹妹，既然这样，那我也想托妹妹的福，去吃一顿好的。到时候你可千万记得，要叫上我啊。”

林答应答道：“一定、一定。”

只是在这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林答应都没能约上这顿饭，因为这段时间里，刚开是林答应一直被熙嫔叫去吃饭，后来就是赵美人每天都跟御膳房额外多要两道菜，然后去刚解了禁足的封美人那里去吃饭。

因为最开始是林答应先没空，所以后来赵美人没空，她也不会觉得心里有什么，只是她看得清楚，赵美人哪是让封美人吃饭啊，只怕是开始像要封美人的命了吧？

越是看清楚这一点，林答应才越开始好奇，这个女人身上，到底都经历过什么。

时间线拉回当前，封美人尚在被禁足的当天。

晚上的时候，林答应提前梳洗了一番，稍稍用过晚膳，就带着阿软去了凤仪殿。

当然，还是绕道走，先去堵澈德妃。

只是林答应没想到，澈德妃更狠，留下来看家的宫女说，澈德妃一直躲在御花园里，如今晚饭也没回来吃，直接就往凤仪殿去了。

林答应不疑有他，向那宫女道了谢，便带着细柳往前走了几步。

只是走了几步之后，林答应就躲在角落里不动了。

为什么啊，因为这宫女说的话，有漏洞啊。

既然澈德妃不曾回来用过晚膳，那这宫女怎么可能知道澈德妃直接去了凤仪殿呢？

确实有可能是澈德妃直接在传膳的时候通知里宫里，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看见那宫女的时候，澈德妃宫里的人，应该是在吃饭的。

当然，还有可能，是澈德妃的饭是在御花园用的。那如果是这样的话这宫女应该是从别的地方，而不是从澈德妃的房间里出来。

所以呢，澈德妃必然是在的，只是为了躲她罢了。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盛装的澈德妃探头探脑地走出了房间。

然后她就看到了不远处角落里的林答应。

林答应自然不会让澈德妃有机会再缩回去，立刻便请了安：“妾身给澈德妃娘娘请安。娘娘是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吧，好巧啊，妾身也是，不如一起吧？”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在宫里活着，不全是脸皮，可也多少得活一些脸皮，更何况，现在这个时间点，她也没办法说自己不是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的。

澈德妃是出自高门显贵之家的女儿，你若跟她玩后宅心计的那些，她可以，跟她玩外面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野路子，她也不是不行，可是看着眼前这个扎手的林答应，她倒确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最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被林答应给“带着”去了凤仪殿。

这一次，两人到的有些早了。

当然，是按照澈德妃的位分而言的。

此刻到了凤仪殿的，只有赵美人。

和早上的请安不同，晚上的请安是在偏殿里等着皇后娘娘出来的。

空荡荡的屋子里，如今就坐着三个人，大眼瞪小眼的，颇有些尴尬。

尴尬归尴尬，这仨人也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

不过好在，那俩人跟林答应，都有可说的。

“答应妹妹今日打扮得倒是素雅啊。”澈德妃没话找话。毕竟现在都在传林答应是她澈德妃的人，林答应又一直粘着她的，和她说话，确实更合理一些。

只是若是亲昵热络，又怎么会从穿着打扮这方面开始聊天。

赵美人自然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才跟着表示：“是啊，平日里宫妃甚少又如此清丽的装扮的，今日只怕是要在诸位姐姐之中，格外出挑了吧？”

这话说得很是突兀，又不着头脑。若说素日里谁一直是走清丽路线的，那自然是赵美人自己。

赵美人家世不显，初次进冷宫的时候，家里还被排挤丢了官。据说自从第一次出了冷宫之后，赵美人便一直是如此装扮。林答应还在掖庭学习的时候，曾经跟着别的小宫女给刚入宫的赵美人送过东西，那个时候的赵美人，还是很喜欢穿些俏皮颜色在身上的。

想来也是境遇不同，心境也不一样了。

若说看好谁做皇后，林答应觉得，自然是赵美人了。只是奇怪的是，赵美人是潜邸里就跟着皇上的老人，到现在怎么也有十多年了，肚子却一直都没个动静。

也不知道是皇上不让她生，还是她自己生不了，若是一直如此，只怕若不是提前走了，便只有殉葬这一个结果了。

如今宫里倒确实不缺孩子，三个皇女，两个皇子。然而这些皇子皇女的生母，个个都有来头。皇子就不必说了。澈德妃的家族如今也算是如日中天了，熙嫔虽然家世不显，但好歹也比赵美人现在的出身要高。

皇女这边的情况，也没好多少，皇后的皇次女自然是不用多想了，澈德妃的皇长女也不可能，原因和皇长子的一样。陆婕妤的皇三女倒是有可能，只是看陆婕妤紧张这个孩子的样子，虽然未必就多爱这个孩子，但若是想要抢来这个孩子，只怕也得先从陆婕妤的尸体上跨过去。

再一个，赵美人两度起落，位分上本就不占优势，陆婕妤从位分上来说，就很占优势。若是想要后来居上，只怕还是不容易。

想来赵美人怎么吃都不胖，应该也是和这些事情有一些关系的。

但也正是因为她有些消瘦，所以素雅打扮之下，才更显得出尘，加上她体态好，在人群里，总是最显眼的那个。

之前也不是没有宫妃尝试模仿过，只是效果都不佳。

只不过想到这，林答应突然想起来，赵美人第一次出冷宫到第二次进冷宫之间，被毒死的那个，搞巫蛊的那个，还有给被毒死那位下毒的那个，都是尝试走赵美人这个路线的。

这样一想，林答应立刻便觉得后背发冷，连忙说道：“哪里哪里。妾身今天如此装扮，还不是因为澈德妃娘娘催得紧嘛，妾身怕澈德妃娘娘等得着急，所以出门匆忙，无心装扮，实在是罪过，罪过，还望各位姐姐恕罪啊。”

赵美人立刻心领神会，露出了一丝毫不遮掩的微笑，饶有兴致地看着澈德妃。

正在这时，熙嫔带着陆婕妤也来了。

五个人，这便算是到齐了。

因为是要侍寝的，所以往往妃嫔们的头饰和妆容都会格外争奇斗艳一些，为了相配得宜，所以服装上也会偏向繁复、华丽一些的。

熙嫔自然更是不例外。

这一身的装扮显得她有一些高调了。

而她说的话，就更高调一些了：“刚一进来就听见告罪，也不知道林答应这是翻了什么错啊？”

这话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却听得林答应汗毛都竖起来了。

果然呢，封美人被关起来了，大家又都开始针对她了。

在这后宫里的生活，果然就是一场党同伐异的找不同。

只要想联合，大家都是女人也可以成为联合的理由。但只要不想联合，我吸气的时候你在呼气，也同样可以成为理由。

好在熙嫔也不是真的要在这个时候发难。不然大家都等着皇上翻牌子侍寝，偏你说自己无心打扮，怎么？你是有意怠慢皇上，还是觉得皇上怠慢了你啊？

皇上翻牌子的地方，不在这里，所以皇上自然也不知道这些。只是皇上也没翻林答应的牌子，而是翻了赵美人的牌子。

人家两个鸳鸯被里成双夜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自然不足为外人道也，就算是能知道啊一部分，那也不是林答应这个级别能知道的。

只是从这之后，林答应也小心了一些。

一晃便是一个月过去了，皇后似乎是“消气”了，终于把封美人给放了出来了。封美人一出来，便又开始和赵美人走得很近。如今她降了位份，却还是有人巴着她，一开始确实闹了脾气，但那之后，却仍然觉得很受用。

澈德妃那边也似乎适应了早晚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候，都有林答应粘着的生活了，有的时候林答应没去那么早，澈德妃也会等等她。

只是随着新人的入宫，这后宫的局势，再一次被打破了。

月初的时候，这一届的三位新人都入了宫，分别是陈美人、左答应，还有唯一有封号的茂答应。

茂答应入宫之后，似乎很是得宠。皇上一连翻了她十天的牌子，要不是十天之后是皇后的日子，估计还能继续下去。

说是翻牌子是随机翻，但实际上，那些牌子每一个背面都会有一些稍微不一样的记号，如今的后宫里一共就九位需要翻牌子的妃嫔罢了，他喜欢的估计也就那么几个，当然能记住了。

就算记不住，他是皇上，翻错了牌子，耍个赖，如今没有太后，谁能拿他怎么样？

前朝或许有所置喙，但如今皇上倒也不算是多弱，闹一点别扭，也就过去了。

这都不奇怪。

天渐渐热了起来，林答应也不想在屋子里待着了，又闷又热的，倒不如在外面寻个阴凉。

这一寻，便寻到了背书的二皇子。

二皇子小小的年纪，却已经开始背书了，只是这书背得，却是不怎么样，因为无论如何都背不下来，已经是急得快要哭了。

林答应就是在此时路过了二皇子和他读书的那棵树。

“妾身答应林氏，见过二皇子。”林答应给二皇子行礼。

二皇子明显没有三公主那般的利益周全，又或者是没有反应过来，就这么呆愣愣地受了林答应这一礼。

甚至没有给林答应行礼。

林答应能过来行礼，自然也是不在乎这些的。她蹲下问二皇子：“殿下这是怎么了？”

二皇子答道：“这书无论如何都背不出来，可是先生说明天就要考校。”

林答应有些奇怪，如今已经是夏天，一般来说，夏冬二季应当是以温习旧书为主，怎么就又有要背诵的内容了呢？

林答应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二皇子有些急躁地回答道：“确实是旧书，只是我如今，无论如何都背不出来了。”

林答应从二皇子的脚下拾起那本被他丢掉的书，指着这其中的一段说道：“可是这一节？”

二皇子抹着眼泪，点了点头。

于是林答应便开始指着这书上的每一句话，一点一点地告诉二皇子，这书里讲的都是什么意思。

二皇子年纪有些小，所以理解起来这些东西，不是那么容易，自然背诵也只能是熟读成诵。

如今有了林答应详细的解释，几遍之后，便能磕磕绊绊地将脑袋里的碎片串联起来，慢慢也就熟稔了。

这时候，便到了用午膳的时间了。林答应想要告辞，却被二皇子拦住了：“娘娘别走，我的书还没有背完呢。”

林答应便也只好让细柳把午膳传在此处。

依旧是三菜一汤，只是跟二皇子那六菜一汤的伙食比起来，少了一些。

二皇子虽然吃不了多少，但二皇子身边照顾的宫女，跟着的小太监，还有伺候的来九宫格小宫女，都是要吃这一份的，所以还是很多的。

二皇子的膳食是先过来的，林答应的膳食则是后过来的。林答应早知道这两边相差悬殊，自然也提前请了分桌而食。

只是等到林答应的饭来了的时候，还是让眼前的二皇子有些惊讶：“你就吃这个……？”

林答应自然也想吃好的，只是她眼下不能破坏了自己在二皇子心中的形象，孤儿故作深沉地说道：“二殿下可是觉得有和不妥吗？”

二皇子也不知道有什么不妥，所以“我”“我”了半天，最后也没说出什么。

他这个年纪，熙嫔又不怎么管他，只怕他对很多事情，都还没有什么概念。

而眼前差距悬殊的膳食，偏生给他补上了这么一节课。

二皇子本性还是好的，他尝试着赏赐给林答应些什么吃的，只是被林答应拒绝了：“妾身只用眼前的这些，是因为这些是妾身该得的，至于二皇子给的，妾身心领了，只是殿下还在长身体，要多吃一些才好。”

二皇子虽然一直被上书房的师父们说不聪明，但基本的察言观色，还是有的，甚至他还有着远远超出这个年纪的敏锐和细腻的心思。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却也没有再劝林答应。

其实二皇子看上去本桌，不过是因为他年纪实在是太小了，除了民间的一些神童之外，几乎没有在这个年纪就开始读书习字的，而他已经要开始背书了。

用过午膳之后，二皇子便应该开始午休了。只是二皇子却并没有午睡，而是捧起了那本书，继续背诵。

林答应有些担心。跟着二皇子的宫女也说，二皇子殿下自从入学，几乎没有午休过，少有的几次，都是熙嫔过来看二皇子，发现他没有午休，强制让他去睡觉，他们这些宫人夹在中间，其实也有一些难做。

于是林答应劝道：“殿下上午背了这么些书，也该又时间整理整理，沉淀一番，看能记住多少，也好让这些东西留在脑子里。”

二皇子便道：“如何沉淀？”

林答应便指了指这床榻：“殿下午休便是。醒了以后或许又有很多不记得了，但必然背起来会更快一些。殿下莫要太心急了。”

二皇子道：“可是我醒了，你就走了，我该怎么背书啊？我……我自己背不下来的。”

林答应便道：“殿下尽管放心休息便是，在晚膳之前，妾身都留在这里。”

二皇子这才将信将疑地躺下了，或许是因为确实用了不少精力和体力来背书，又或许是因为刚吃过午饭，又暑热难当，所以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二皇子虽然小，却意志惊人，宫女只去叫了一遍，就立刻从床上起来了。

二皇子穿戴整齐地出来时，林答应正在看她从女官那里临时要来的字帖，反复用手指比划。

见她如此，二皇子问道：“娘娘喜欢书法？”

林答应起身见礼：“谈不上喜欢，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

正这时，二皇子留意到了她腰间的那枚玉佩：“这不是三妹的玉佩吗？她连这个都送给你了？不过也正常，林娘娘这么好的人，我也想送林娘娘一点礼物。”

二皇子说着，让宫女去把前些日子熙嫔娘娘送过来的一支毛笔给找出来，送给林答应。

林答应本来想问这玉佩有和来历的，只是眼前的礼物，她又如何敢收，她连忙推拒道：“既然是熙嫔娘娘送给殿下的东西，妾身怎么好收呢，殿下的心意妾身领了。”

然而连去找毛笔的宫女，这回都劝林答应道：“熙嫔娘娘一向不在意这些的，每次给殿下送来的东西，也多是些吃的玩的，这毛笔是殿下跟熙嫔娘娘要的。”

二皇子接着说道：“娘娘若是喜欢，收下便是了。”

说完又补了一句：“不喜欢的话，我自然也不会勉强。只是这毛笔于我来说，如今确实是用不到。”

林答应还是没有收这毛笔，跟着二皇子去念书了。

二皇子下午背书背得格外顺畅，因此林答应也有时间开小差。

她反复品味那个宫女的话，似乎觉得，熙嫔可能是有意不让二皇子学明白的。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避大皇子的锋芒。

只是人家母亲那边什么意思，她也只是猜测，所以不好告诉二皇子什么，只是盯着二话昂子看。

二皇子很快发现了林答应的目光，逐渐停止了诵读的声音：“林娘娘，怎么了？”

林答应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在想，你这样小的年纪，就开始读书，实在是太苦了。我在想，我在殿下的这个年纪，还子漫山遍野地乱跑、玩泥巴呢。”

二皇子迟疑了一会儿，认真地回答道：“遇见林娘娘之前，我确实也这样想，可是师父们管得严，我也不得不背书。但是今天遇到了林娘娘，林娘娘把我不明白的地方都讲通了，我觉得读书也很有意思的。”

林答应点了点头：“读书是好，可是也要注意身体，饭要好好吃，也要好好午睡，晚上也不要熬夜太过。你还在长身体呢，这就更重要了。也要多去外面跑跑跳跳的，对身体好。这样才能长得和陛下一样，高大英俊。”

二皇子听到后面，笑了。

或许林答应还不知道自己心中有什么东西在萌芽，又或许，她确实只是为了哄孩子。但是敏感如二皇子，抓住了这一点小小的心思，也明白了这小小的心思，不可言说。

他只是回答道：“好。”

他没留林答应用晚膳，林答应还要准备晚上给皇后娘娘请安，所以回去之后，便也该做什么做什么了。

直到晚上回来的时候，阿软跟她说：“您出门之后没多久，二皇子身边的人过来了，还带了两盘子的上等点心，说是殿下赏的。”

林答应沉默了良久，说道：“真是难得殿下这般精细了。”

……只是不知道遇到她，对于二皇子殿下，是不是好事。

当然她也不知道，今天教二皇子殿下读书，会不会破坏掉熙嫔娘娘原有的打算，而让熙嫔娘娘不高兴。

只是教了便教了，现在想这些，意义不大。所以她在想，到底要怎么跟熙嫔娘娘解释这些。

用什么样的方式，什么时候，怎么解释，又该怎么去讨这位熙嫔娘娘的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