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掩上房门,临走前,她往屋里看了一眼,看到躺在床上的人只露出上半张脸。
他睡相很好,闭眼睡觉时往常冷冽凌厉的眉眼都温顺起来。
她记得靳聿,虞渺都跟她说过,谢既饮是工作狂魔。
她起初愣了愣,纳闷地想,谢既饮都那么优秀了,为什么工作还那么拼命。
但现在她又忽然想到,她和谢既饮其实是同一类人,表面的天赋流,真正的勤奋流。
她手搭在楼梯扶手上,慢慢下楼。
近段时间的安逸让她差点忘了,曾经的她和现在的谢既饮如出一辙。
被贴上横空出世的天才钢琴少女标签,大家都赞叹她的天赋与灵气,就连她最亲近的母亲也夸她从小就有天分。
搭在楼梯扶手上的掌心突然收拢攥紧,她的眉心攒拢,清凌凌的眼眸里闪过一抹哀色。
真的是这样的吗?
但是谁又知道她在背后付出了多少努力,大家肯定她的天分,忽略掉她日日夜夜为了弹好一首曲子付出的努力。
耳朵里突然响起熟悉的议论声。
“我觉得她真的好厉害啊,有天分的人都不需要怎么努力就能超越我们。”
“许逢秋,好羡慕你们这种天才,我们普通人那么努力都赶不上你们。”
她好想解释,“不是的,其实这一首曲子我也练了很久。”
但是他们会反驳,“你练的时间久跟我们是一个概念吗,天才就是天才呀。”
她已经累了,以后听到这种话时,她学会了沉默,学会挽起一个得体谦逊的笑容。
有一天,她在一场钢琴演出后,收到一束向日葵,向日葵里面夹着一张小卡片,卡片上是黑色马克笔写的一句话。
“台下经久不散的掌声是对你努力的肯定。”
字迹苍劲有力,笔锋利落。
陌生的善意戳中她内心柔软一处,泪珠簌簌滚落,她小心翼翼地将纸片重新放回向日葵里面夹着,生怕眼泪把它打湿,模糊字迹。
后来那束向日葵被她摆在窗台上,一直摆到枯萎。
那张纸片也被她放进她最爱的书的扉页。
攥紧的掌心一下子放松摊开,她眼底的哀色一闪即逝,这份陌生的善意,是她最珍贵的记忆。
她没再多想,径直下楼走到饭桌前,虞渺抬头看见她,连忙喊她过来赶紧吃饭。
陆珂作为前辈关怀下后辈,他问,“小许先过来吃饭,小谢好点了吗?”
许逢秋朝着虞渺走过去,听到陆珂前面的问话,她脑袋点了点,“吃了退烧药在睡觉,比之前好点了。”
瞿心禾笑盈盈看她一眼,“秋秋你吃完饭也喝个感冒药预防一下。”
已经坐下的许逢秋闻言浅笑道:“好的,谢谢两位前辈的关心。”
“咱们都一起工作那么几天了,别那么客气。”瞿心禾拿汤勺给许逢秋舀了一碗热汤。
餐厅合作经营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天,而他们相聚总共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她双手接过瞿心禾给她舀的汤,就着碗沿喝一口,清爽可口,她忍不住再喝了一口。
二十几天之后,她就要跟他们告别,她甚至不知道她和谢既饮以后会不会再见。
不过她在心底告诫自己,不要太贪心,珍惜当下的相处时间就够了。
晚饭过后,一行人坐在沙发上看电影,靳聿挑的鬼片,看的五个人里面,只有许逢秋一个人害怕。
但她就是害怕,也想跟着大家一起看,不愿意脱离大部队活动。
她靠着虞渺坐在一起,靳聿坐在中间隔开她们跟陆珂夫妇。
客厅的灯被熄灭,只有电视机上泛着微弱的光芒,但恐怖片色调阴沉,许逢秋一眼望过去,顿时萌生怯意。
除了观感害怕,听感更甚。恐怖片的精髓就在配乐上,恰到好处的恐怖声乐一响起,许逢秋整个人都毛骨悚然,眼一闭,在心里默念我不害怕。
恐怖片播到中场,许逢秋额头已经沁出一层薄薄的汗,她的手紧紧抓着虞渺的手臂,抓的虞渺龇牙咧嘴卖惨。
“秋秋,你实在害怕的话,要不就先上去睡觉吧。”
许逢秋木然僵硬了一下,她慢吞吞地说,“对不起啊渺渺,但现在不是我想不想上楼睡觉的问题,是我一个人根本不敢上楼。”
虞渺一下子明白她说的话,“那秋秋你,要不先干点别的,转移一下注意力?”
她默然地点点头,松开攥着虞渺手臂的手,开始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刷点解压放松的视频。
但屏幕亮起的那一刻,许逢秋看到了谢既饮发来的微信消息。
谢老师:【吃完饭了吗?】
谢老师:【现在还没吃完饭吗?】
谢老师:【你忘记了楼上还有一个人。】
她点进去消息页面,第一条是七点的时候发的,第二条是七点半的时候发的。
第三条是前一个小时发的。
许逢秋立马打开手机手电筒,猫着腰摸索着从电视机前走过去,一眼都不敢瞥向电视上的影像。
瞿心禾看到许逢秋离开,问了句,“秋秋就不看了?”
虞渺从恐怖片里分神回答,“秋秋怕看恐怖片,我就让她先上楼去睡觉。”
瞿心禾去看摸黑上楼的许逢秋,看到她打着灯上了一层台阶后就把视线转了回来。
许逢秋打开对话框,输入几个字。
跟谢既饮说她上楼了。
但谢既饮没回,她索性摁灭屏幕,用手机的手电筒照着她脚下的台阶慢慢上楼。
上楼后她走到谢既饮房门口,关掉手电筒,打开两个人的聊天页面看了一下,发现还是没有谢既饮的消息回过来。
她胡乱地思考了下,难道谢既饮又睡过去了?
边思考着边打算去敲一下谢既饮的房门,示意她来了,可当她手指屈起来,刚想去敲门。
结果他的房门就被从里面打开,许逢秋前倾的姿态没站稳,下意识往里面扑,被谢既饮接了个满怀。
她柔软的唇瓣擦过坚硬的一处。
意外的,她察觉到那处滚了滚。
谢既饮刚洗过澡,方才窝在被子里睡了一觉,又出了一身汗。
他受不了,又看到他给许逢秋发消息,人家没理他,索性起床再洗个澡下楼。
许逢秋保持僵硬的姿势有一会,整个人都在出神当中,就听到略带揶揄笑意的声音在她耳边轰然炸开。
“抱够了没?”
“亲够了没?”
“还要继续吗?”
谢既饮动了动喉结,他能够清晰地感知到喉结上贴着一抹柔软。
喉咙变得干涩,他的视线下垂,但是没开灯,视线里一片黑暗。
只有他的感官在无限放大。
下一秒许逢秋就猛地从他身上弹开,碍于视野昏暗,他看不见她此时的脸红。
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块。
许逢秋整个人就像被煮熟的虾,耳朵、脸颊都攀上绯红,她冰冷的手背一触脸颊,就感觉热度立马就从她的脸传递到她的手。
她手背贴着唇,活像她才是那个被占便宜的。
她唇瓣动了动,嗫嚅开口,“对不起,刚刚太黑了,我没看清。”
她不知道她亲了他哪里。
谢既饮抬手在黑暗里摸了摸自己的喉结,骨节分明的手指覆上被她吻过的那一块地方。
他往后退了几步,不甚在意地说,“没事,你没摔就好。”
他指尖再度触摸过那片被吻过的地方,声音低哑地说,“不过,我才是被占便宜的那个吧?”
许逢秋惊恐地抬眼,谢既饮往后退到房间里,抬手摁了下灯的开关。
房间里突然一片敞亮,透过明亮的光线她一眼看见谢既饮说话时滚动的喉结。
一刹那,她忽然明白了她刚刚亲了他哪个地方。
视线昏暗里,光影割裂,他们隐于寂静的夜晚,暧昧的气息在空气里发酵。
刚刚两人凑的很近,许逢秋扑在他的怀里清晰地闻到了他身上沐浴露的香味。
是她喜欢的水果味沐浴露,还是淡淡的柑橘味。
但现在灯光敞亮,暧昧的氛围被亮堂的光戳破,许逢秋放下手,眼神躲闪。
“我给你擦擦?”
谢既饮像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一样,勾着唇笑了下,“擦?这有什么好擦的,便宜都被占完了。”
他说完朝着许逢秋走过去,“不如你来我往一下。”
许逢秋瞪大眼睛,满是不可思议,二话不说就拔腿往她的房间跑。
谢既饮眼尖注意到她的动作,长臂一伸,宽厚的手掌轻轻握住她的手臂。
“还没说清楚就想跑吗?”
他一字一句敲打在许逢秋的心上。
“请问,有什么可以解决的方法吗?在我接受范围内的。”许逢秋声音小小的。
“有啊,你煮碗面给我吃,我就不计较这件事了。”
她提心吊胆地关注着谢既饮提出的要求,当听到只是煮一碗面时,她悬着的心终于稳稳落地,忙不迭点头应好。
可当她点完头答应完,一股名为失落的情绪又涌上心头。
她在前面走,谢既饮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许逢秋,我发烧的时候有没有跟你说什么胡话?”谢既饮装作不经意地试探。
谢既饮发烧的时候脑袋昏沉,睡了好久之后烧退了,脑子清醒过来,忽然又回忆起方才跟许逢秋说的话。
他懊恼自己说话太直球,会不会把她吓到。
什么世间顶配,什么公主殿下,他当时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许逢秋闻言回头看他,看到他正按着太阳穴,眉头紧皱,脸上挂着烦忧神色。
“没什么,你就是…”她语气顿了顿,像是难为情地说出后半部分话。
“就是什么?”谢既饮心跳漏一拍。
“就是你喊我许殿下。”
他没想到许逢秋会直接说出来,忍不住加快脚步跟上她,两人肩并肩。
“可是你当时不也喊了我谢公主?”
许逢秋被他这么一说,恍然想起当时确实是她先喊的谢公主。
“是我先喊的,可是,你当时真的很像公主啊。”
许逢秋忍不住回忆当时那个场面,撒娇闹腾的谢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