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漓一场大雨将两个人困在窄窄一方伞下,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水汽。
谢既饮右手撑伞往许逢秋那边倾斜,他肩膀处,被豆大的雨珠垂落,洇透,黑色短袖黏糊在身上。
他出门时抓了一件衬衫披上,现在那件宽大的衬衫罩在许逢秋的身上。
许逢秋的头发丝湿漉漉地贴在耳鬓,双手交叠拢着衬衫,一个取暖的姿势。
她从模糊朦胧的雨线里抬头,看见谢既饮肩膀淋湿的一块,有些心疼。
她忍不住动了动嘴唇,“谢既饮,你靠过来点,别淋湿了。”
谢既饮偏头看她,慢半拍地向她靠近,距离瞬间拉近,谢既饮的手臂捱上她的手臂。
“你靠过来没事,你看你肩膀那里都湿透了。”
许逢秋又抬手轻轻拉了他的手臂一把,将两个人之间留下的缝隙填满。
谢既饮眸色沉沉地看着许逢秋将他拉近,唇齿间溢出一声低低的笑,“我知道了。”
他又学着许逢秋感谢的话术,“谢谢。”
许逢秋笑眼觑他,“是我应该谢你才对,谢谢你来接我。”
“以后别那么客气,麻烦才是一段感情的开端。”谢既饮被她的笑颜晃了一下。
许逢秋老实点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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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路撑着伞回到家,玄关处,谢既饮一边收伞,一边叮嘱许逢秋赶紧去换衣服。
“你也赶紧去换衣服,我们都别感冒才好。”许逢秋回头望他一眼。
谢既饮应一句好,归置好伞后,视线一抬,所见是许逢秋往楼上走的身影。
许逢秋回到房间后,从衣柜里拿出干净的衣服,拧开卫生间的门,准备洗个热水澡。
谢既饮在楼下嘱咐虞渺煮点姜汤,嘱托完他才摸着冰冷的手臂往楼上走。
等到许逢秋冲完澡换好衣服下楼,就看到冒着热气的姜汤,虞渺递给她一个汤勺,她顺手接过在碗里搅了搅。
“秋秋,我接到你电话的时候着急死了,但我发现,谢老师好像比我更着急,我都还没反应过来要怎么办,他就已经跑出去了。”
虞渺单手托腮坐在她旁边回忆。
许逢秋舀了一勺热乎的姜汤入口,浑身都暖和起来。听到虞渺的回忆,她握勺的手顿了顿。
“是吗?”她目光定在姜汤的汤面上,继续说,“说实话,我真的很感激谢老师。”
感激谢老师什么呢?
感激他冒着大雨来接她,感激他在她的世界里又闪耀一下。
不过直到许逢秋慢悠悠喝完整碗姜汤,谢既饮也还没下楼。
她突然慌乱地跟虞渺说,“我上去看看谢老师。”
许逢秋心慌意乱地上楼,走到谢既饮的房间门口,抬手敲了敲他的房门。
“谢老师?谢老师你洗完澡了吗?”
“谢老师要不要下来喝碗姜汤?”
里面没有回音,许逢秋又抬手咚咚敲了好几下,“谢老师,那我进来了?”
她手紧紧抓住门把手,用力一旋,将门打开,但脚步仍滞停在原地,犹豫住。
但担忧的心理大过她心里的那条线,她最终还是走进他的房间。
她往里走,就看到床上蒙着被子,被子里躺着一个人。
再走近,就看到谢既饮侧躺窝在被子里,整个人以蜷缩的姿态,但手臂露在外面。
谢既饮隐隐听到了脚步声,但他此时脑袋昏昏沉沉,额头还在发烫,实在提不起精神来看是谁进了他的房间。
许逢秋走到他的床头俯身,轻声问,“谢老师你是不是不舒服?”
谢既饮脑袋混沌地应了一声,声音带着微微鼻音。
许逢秋伸手去摸他的额头,被他躲了一下,使得她得手悬在半空,颇有些尴尬。
谢既饮不喜欢别人碰他,尤其是在他这么脆弱的时候。
“谢老师,我只是想摸一下你有没有发烧,我没有别的意思。”
谢既饮缓慢而迟钝地反应过来,刚刚向他伸手过来的是许逢秋。
他艰辛地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寻着许逢秋的手蹭过去。
滚烫的额头突然贴上有些冰凉的掌心,他莫名觉得舒服。
先是他的额头蹭着许逢秋的手,许逢秋掌心突然被灼烫似的,她惊讶,“谢老师你发烧了啊?”
然而下一秒,许逢秋的掌心又贴到了谢既饮泛红的脸颊上。
她下意识想把手抽开,但谢既饮察觉到她的举止,委屈地闷哼一声。
不是吧,人生病会有这么大的反差。
许逢秋感觉热度从她的掌心蔓延到全身,她温声哄道:“谢既饮,我现在要去给你拿退烧药,你先把我松开。”
她说完就尝试把手拿出来,结果谢既饮抓她的手抓的更紧,还努力地掀开双眼看她,眼尾被烧的通红。
“可以不走吗?可以吗可以吗?”
他像个复读机一样重复问句。
许逢秋无奈地笑,“可以,不过你得乖乖闭眼睡觉。”
谢既饮听话地闭上眼,但他的睫毛不断扫过许逢秋的掌心,闹腾的很。
许逢秋摸摸他的头,“谢公主,安分点,闭眼睡觉。”
等到谢既饮慢慢睡熟,许逢秋才轻轻抽回手,蹲到脚麻,她手撑着床沿缓慢地站起身。
许逢秋心想,这世上可能有一种公主,叫谢既饮。
她到楼下翻箱倒柜找闲置已久的医药箱,靳聿端着菜从她身边经过,“小许,谢老大怎么样了啊?”
她手上不停掀开柜门,一边分神去回答靳聿的问题,“发烧了,额头很烫。”
靳聿皱眉感叹一声,“谢老师之前是工作狂魔,我还觉得他是金刚不坏之身。就趁着这次生病让他好好休息。”
许逢秋心里忍不住叹一口气,谢既饮明明已经那么优秀了,居然还这么拼命。
感叹之余,她找到了退烧药,“那我先给谢老师送退烧药。”
靳聿手摸着发烫的碗碟,闻言去看许逢秋,将她眼睛里的担忧一览无余,颔首说,“好,你去吧。有什么需要我们的,就跟我们说。”
许逢秋绕过他去厨房倒开水,倒完水后拿着退烧药重新回到谢既饮的房间。
她犹豫着要不要叫醒熟睡的谢公主,但人家已经慢慢张开了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
“谢老师,起来吃点退烧药。”她一边说一边将玻璃杯和退烧药搁在床头柜上。
“你为什么不叫我谢既饮?”躺在床上的病号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什么?”许逢秋反问他。
“我叫你许逢秋,你怎么不叫我谢既饮,难道我们不应该礼尚往来吗?”
许逢秋纳闷地盯着他看,忍不住揶揄他道:“你怎么这个时候突然纠结称呼了?”
“那我刚才喊你公主,你岂不是也得称呼回来?”
她随口一说。
谢既饮倒是认真思考了几秒,缓缓道:“殿下,我是公主,你是殿下。”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们是公主殿下,世间顶配。”
许逢秋被他的回答逗笑,但下一秒又心慌,她疑犹地看向谢既饮说这话时的表情,担忧她是不是露了什么马脚。
看着他艰难地坐起身,许逢秋拿过搁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递给他,等他接稳才松手,又将几粒退烧药撕开包装,倒在他的手心里。
“好的公主,先把药吃了。”身为“殿下”的许逢秋哄道。
“好苦。”谢既饮抓着一把全部放入嘴巴里,等苦味在舌尖蔓延,他才后知后觉地喝了一口水把药咽下去。
“那,殿下奖励你一颗糖。”许逢秋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是方才她从超市里结算时,服务员给她的。
谢既饮眼睛一亮,双手拢聚成盆状去接许逢秋给他的糖。
明明是一件很小的事,但他却做的尤为认真而有仪式感。
许逢秋忽然觉得,她喜欢谢既饮不单是爱慕他天之骄子的嚣张,她喜欢他的真诚。
谢既饮盯着掌心里躺着的那颗糖看了好一会,才开始剥开外裹着的包装纸,然后一口吞进嘴巴里。
他仍旧昏沉,如果一合上眼皮,他觉得他就能睡着。
可他想要多跟许逢秋单独待一会,他不能现在就睡着。
许逢秋从他手心里捞出那片包装纸,放在床头柜上,“吃完糖就躺下来休息会,如果肚子饿了的话,我可以帮你把饭端上来。”
谢既饮舌尖碾过那颗水果糖,没过一会,就在他的嘴里融化。
他摇摇头,“我不饿,你先下去吃饭吧。我没事的,我可以自己睡觉。”
不知道为什么,许逢秋总觉得他说话的语气像撒娇,但她对自己萌生出的这种想法又感到质疑。
谢既饮本人根本就不跟撒娇挂钩。
“我躺下了,你走吧。”语气活像是被丢弃的可怜小狗。
“等等,我,你,谢既饮你现在状态真的还好吗?”许逢秋拧眉担忧地问。
她总觉得他的潜台词就是,如果她真的敢走出这扇门,下一秒,他可能就会闷在被子里偷偷哭泣。
好荒谬的想法。
许逢秋觉得她可能也发烧了,有些神志不清。
她沉默一瞬,继续说,“我现在下楼去吃个饭,你先休息,我到时候再来看你。”
“别胡思乱想,休息好再说。大家都在担心你。”
谢既饮这回终于把她的话听进去了,没有追问没有撒娇,就是沉默地闭上眼。
殿下的话,公主必须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