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教导处，颜寒敲了敲门，里面的老师喊了句“进来”。

她推门进去，却发现黎途正坐在教导处主任办公桌旁的短沙发上。他垂着头玩弄自己的手指，双腿张开放着，身子随意地靠在沙发背上，一副散漫的模样。

“你当这儿度假村呐？站起来！”教导处主任姓毛，是个戴黑框眼镜，一脸精明的矮瘦男人。他平时最爱拉学生到教学楼前去骂，让人特别没面子。也因为这一点，怀中大部分学生都挺怕他。

黎途闻言，听话地站了起来，而后看到了站在门边的颜寒。

毛砺锋说完，扫了一眼颜寒，看了看桌上放着的罚单：“高二五班的颜寒，是吗？进来，在这儿站着。”

他指了指自己办公桌正前方的位置。颜寒有些紧张地走过去，在毛砺锋面前站定。

“他的校牌哪儿来的？”毛砺锋靠在椅背上，直视着颜寒问道。

颜寒老实回答：“捡到的。”

“捡到了不马上还给人家，还戴自己身上？”毛砺锋的眼睛从黑框眼镜上方看向颜寒。

“周末前捡到的，本来想今天还，但是早上拿错了。”颜寒回答，声音温吞。

毛砺锋眯了眯眼，审视地上下打量着颜寒。看她脸色不变，又挺乖巧温顺的，脸色由严肃转变为放松：“你知不知道，之前有个学生，也是戴了男生的校牌，最后被学校开除了？”

颜寒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毛砺锋，一边的黎途也微微皱起了眉。

“行了，你们都回去吧，但颜寒同学的分数还是要扣的。”毛砺锋说完，开始忙自己手上的工作。

几秒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犹豫再三开口道：“我提醒你们啊，男女之间保持好距离。”

一起出了教务处之后，颜寒将黎途的校牌还给他。

黎途接过，把校牌揣在兜里：“周末不是见了？为什么那时侯不给我？”

颜寒脑海中一闪而过当时见到校牌时，自己心中油生的想要私藏的想法。她抬眼盯着他的眼睛，几秒后又移开，眼神略微心虚地向下，说道：“我忘了。”

“行。”黎途扬眉，“我回去了。”

“嗯。”

两人在楼梯口分开，各自回到自己的教室。

回到班里，大课间结束的铃声在颜寒走进门的一刻响起。

颜寒无声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唐景书从后面传上来一沓作业本。

“怎么说？”唐景书问道。

颜寒转身接过作业本，没在意那些看热闹的眼神：“分还是得扣。”

唐景书一时半会儿没听懂，仰着头寻思良久才反应过来：“所以你没有谈恋爱对吧？我就知道，都不知道有些人在瞎讲什么。”

她白了几眼她们位置附近那些说闲话的女生，自顾自翻开书本开始看。那群女生不服气，正要开口与唐景书争辩，班主任黄语蓉踩着高跟鞋从门口进来。

“今天晨会，听说我们班扣了很多分。”黄语蓉将书一扔，双手撑在讲台桌上，环视着教室里的所有人，“不止颜寒。”

她陆续点了几个因为讲话、勾肩搭背入场而被扣分的女生的名字，而后打开电脑：“今天扣了分的这些同学，晚自习第一节课来办公室罚抄，抄不完别下课。”

这些女生刚好就是那些讲颜寒闲话的。唐景书小声吹了个口哨，得意地看着同样被点名的那些女生们。

颜寒则目不斜视，看着老师出示的幻灯片，认真记笔记。

晚饭后，颜寒带着纸和笔来到老师办公室。

推门进去，同班的其他几个也被扣分的女生已经在里面了，正低着头听训。

黄语蓉见她进来，利索地将教辅书递给她：“颜寒，过来把这十篇阅读题都给抄了，看你以后还长不长眼睛。校牌都能戴错！”

颜寒没吭声，乖乖低头接过教辅书，拿到旁边的空桌子上去抄写。接着，黄语蓉把每个人要抄的东西都分配下去，其他女生也都找到空位置坐了下来。

第一节晚自习的上课铃响起，黄语蓉收拾好东西站起来，说道：“我去开会，你们在这不许讲话。”

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们也都在这个时间点离开，只留几个学生在里面。大家都很默契地没有说话，并不小的空间里只有笔尖擦过纸张的沙沙声。

颜寒在做一件不需要思考的事情时，总喜欢思绪乱飘。她一面机械地抄写着，一面想起毛砺锋在教务处看她的眼神。

说不清楚那是个什么样的眼神，但她却感觉出了一些遗憾。

都说怀中抓早恋抓得严，颜寒之前从来没有切身体会过，这一回才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就因为一只校牌，居然需要去教务处解决，甚至能让一个女生被退学。

她正出神想着，没注意到身后来了一个人。

“写到外面去了。”黎途低声说道，拉开一张椅子，在颜寒旁边坐下来。

颜寒吓了一跳。她这才发现自己刚刚并没有把字写在横线上，一个个方正的字逐渐下移，变得扭曲起来。

黎途正在翻找东西，他看了有些怔愣的颜寒一眼，笑了一声：“你怎么憨憨的。”

他因为边笑边说，语气竟然有些宠溺。旁边的那些女生听见这句话，都纷纷抬起头来，停住了自己手中的事情。

颜寒察觉到那些目光，并没有当回事，反而让她更关心的是，为什么黎途坐在了她旁边。

“你怎么来这儿了？”颜寒借势问道。

“我们物理老师让我帮他做PPT。”黎途边找边说。

“那我这儿让给你吧？”颜寒说着就要站起来。

她坐的刚好是这张办公桌最中间的位置，也就是老师办公时坐的靠椅，而黎途只是找了张学生课椅坐。

黎途手上翻找动作不停，微微侧头扫了她一眼：“没事，你坐着。帮我看看那边抽屉里有没有电脑。”

因为这句话，颜寒站起来又坐下去。她看了黎途一眼。

后者已经停止了翻找动作。见颜寒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过来，黎途抬了抬眉骨，表情漫不经心，示意她打开抽屉。

颜寒侧身打开抽屉，一本笔记本电脑躺在里面。她把电脑拿出来，放在黎途面前。他接过，娴熟地打开电脑，开始做PPT。

他骨节分明的手放在黑色的键盘上，在办公室白炽灯的照耀下显得很白。坐近了才知道，黎途戴的编织手链上，环着一个正方体的小东西，上面似乎刻了什么字，但因为实在太小，颜寒没看清。

其他女生一直注视着他们两人，时不时凑在一起小声讲话。

颜寒没理她们，低头只管抄自己的。黎途在她旁边，也全神贯注地做着自己的事情，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短促快捷。

他身上的木香味浓郁，还混杂着一股不知名的气味。颜寒总觉得很熟悉，却形容不出来究竟是什么味道。

女生们见他们俩没了什么交流，也渐渐没有了声音。

因为盗用他人校牌比出操讲话形更严重，所以颜寒扣的分最多，黄语蓉让她抄的阅读题篇数也最多。其他女生在第一节课后就抄完了自己的，把本子放在黄语蓉桌上就离开了办公室。

颜寒在课间休息的时候回了教室一趟，原以为再回去时黎途就走了，但没想到他还在。颜寒坐回到靠椅上，小心地偷看旁边的黎途。

他微微皱着眉，专注地打字，表情有些严肃。察觉到似乎有人在看他，黎途的眼神从电脑屏幕移到颜寒脸上。

少女早就移开目光，垂睫专心地抄写。

黎途没在意，继续着自己的事情。

他一转头，颜寒就暗自松了口气。她总是奢求这么偷偷的一眼，只不过看他偷偷一眼而不被发现，她就可以高兴上好久。

从高一开始，她就在练习怎样不动声色地移开眼神。不知道为什么，黎途是一个警觉性很高的人，每一次颜寒偷偷看他的时候总能被发现。

但好在她比他更敏捷，而且懂得给自己留后路，只要黎途发现，她就会立刻接着做什么事情，装作根本不在意他的样子，或是直接眼神失焦，让他以为自己只是在发呆。

她喜欢上黎途是个意外，从此一发不可收拾。颜寒深知自己和黎途不是同一条路上的人，所以从来不敢表露自己的情感。

颜寒正专注抄写，黎途忽然开口：“你，和张知特什么关系？”

“嗯？”颜寒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上次在看台，你们几个的事情。”黎途停止打字，手还放在键盘上，盯着颜寒的眼睛说，“方便说吗？”

“方、方便。”颜寒不知道他忽然这样问的原因，但还是回答了，“我和张知特是初中同学。”

黎途听完，点了点头。难怪她并不怕张知特。

“张知特经常在篮球场找我和赵空原麻烦，你那天能让他吃瘪，挺厉害的。”黎途说得轻飘飘的。

“嗯……”颜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原来他那天全都听见了，看见了。

黎途看了她一眼，继续开始打字：“能让张知特吃瘪的人不多，看来你在他那儿是个不一样的存在。”

颜寒抬起头来，看向黎途。后者看着她笑了下：“难道不是吗？”

颜寒垂下头来，点了点头。她对自己在张知特那儿究竟是个什么角色并不在乎，她在乎的是，为什么平时同她极少交流的黎途，对别人的事向来不关注的黎途，这个时候要问她这样的问题。

他这算是，关心她吗？

颜寒垂着头，回想起两人高一坐前后桌的时候。

当老师把最新的座位表打在大屏幕上，颜寒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差点儿就要落下泪来。

倒不是她真的有多感动或是高兴，而是一种连她自己都捱不住的情绪，促使眼泪盛满眼眶。

起初颜寒还觉得是在做梦，毕竟她做梦都想和黎途坐得近一些。后来，黎途真的将桌子搬到了她后面，两人成了前后桌。

奇怪的是，两人在这段时间里都没怎么交流，甚至说上的话都可以用十根手指头掰算清楚。颜寒记忆最深刻的，也就是一次传试卷。

她不知道黎途在睡觉，不小心将试卷放在了他头上。白花花的试卷“刷”地一下全落到地上去，发出了很大的响声。黎途被吵醒，直起身子揉眼睛。

颜寒狼狈地蹲下去捡试卷。

将试卷全部都拿在手里，颜寒重新站起来，却对上黎途一双带笑的眼睛。

他笑得开怀，额前的头发都在颤抖。

颜寒将试卷放在他桌上，小心翼翼问道：“你笑什么？”

黎途抽出一张来，其余的传到后面去。他修长的手指捏住试卷两端，将纸对折。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挺憨。”

作者有话要说：颜寒：幸好我闪得快！

黎途：真的是我的错觉？我没赵空原那么自恋，所以绝对不是我的了错觉！就是有人在看我啊！

赵空原：……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