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早上，颜寒和郑夕宁结伴坐上志愿者大巴车，从学校朝市图书馆出发。

颜寒喜欢坐窗边，所以一上车，郑夕宁就自觉地站在过道里，等颜寒先进去。颜寒一坐下来，就看到旁边那辆志愿者大巴车上，靠窗位置坐着赵空原。

她用手指了指：“夕宁，赵空原跟黎途在那辆，我们要不要下——”

话没说完，郑夕宁就一屁股坐下来，闷闷道：“不去。”

颜寒：“？”

她凑过去，下巴靠在郑夕宁肩膀上，抬头看她：“怎么啦？你俩吵架了？”

郑夕宁气鼓鼓的，窝着火说：“就因为我想逗逗他，开了几句他前女友的玩笑，他就不理我了。”

颜寒直起身：“什么时候的事？昨天？”

郑夕宁转头向着颜寒，她说：“对啊！他一个男的，因为不痛不痒的几句话生气也就算了，我觉得是我开玩笑不对在先，也哄过他了，他还蹬鼻子上脸。”

颜寒抿了抿唇，她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郑夕宁，只能摸摸郑夕宁的脸，好声好气道：“好啦，我们不跟他一般见识。”

这时候，带队老师上了大巴车，正在发放学生们的手机。郑夕宁一拿到自己的手机，就插上耳机兀自听歌了。颜寒看了眼旁边的大巴车，手指点开与黎途的对话框。

【。：你知道他俩吵架了吗？】

她看向大巴车里，坐在赵空原旁边的黎途。他正在系安全带，低头寻找安全带插口，脑袋毛茸茸的，头发很茂盛。系好安全带之后，黎途拿起了手机。

几秒后，颜寒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lt：知道。】

她给黎途的备注是简写。颜寒不敢备注他的全名，怕万一他发信息过来自己会慌张得找不着天南地北。

他的名字对她来说，实在太过触目惊心。

【lt：赵空原这个狗东西，昨天晚上在寝室说个没完，大半夜还把徐佑拉起来辩论。】

颜寒忍不住笑了。

【。：后来呢？】

【lt：徐佑大战赵空原，打爆狗头。】

颜寒被戳中笑点，一个没控制住，笑出声来。郑夕宁转过头，狐疑地看着她。

“你笑什么呢？”郑夕宁凑过去，“看什么好笑的不叫我？”

颜寒赶紧切换软件：“没有，你应该不感兴趣的……”

郑夕宁转了回去，满脸不悦地开始刷小视频。颜寒心说好险，发给黎途一串哈哈哈哈。

黎途这个人，顶着一张不爱搭理人的臭脸，平时性子也冷淡疏离，眼神更是有时候能把人吓死，外表看上去和年纪毫不相配。但其实他和处在这个年纪里的男孩们一样，说话也会犯中二病。

到了地方，学生们下了车就三五成群地聚拢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讲个不停。颜寒和郑夕宁刚迈下车，恰巧看见黎途和赵空原也下了车。

等到了图书馆门口，原本闹哄哄的学生们安静了下来。带队老师进去，和图书馆管理方沟通好之后，出来下发志愿者服装。

“大家按照之前分好的小组排好队，组长来我这儿登记领衣服和工作登记，都动作快点儿！”带队老师说道。

四人在报名志愿者活动时就已经归为了一组，那时候，郑夕宁和赵空原还没有吵架。

颜寒听老师这么一说，下意识看了眼郑夕宁的脸色。她尽管十分不悦，但还是不得不服从老师的指令，拉着颜寒和两个男生汇合在一处。

老师给他们登记好了名字：“组长是黎途，你们组去B区整理图书。下一组！”

赵空原直翻白眼，郑夕宁更是不甘示弱，大声说了句“有病”后，拉着颜寒就去图书馆门口领志愿者服装。

“早知道他妈的就不和她报一组了。”赵空原看着两个女生走远，开始在黎途身边发牢骚，“她们不会只帮你拿衣服不帮我拿吧？我靠这可真是郑夕宁干的出来的事！”

说着，赵空原就要冲过去。黎途伸手，一把将他拽回来。

黎途比赵空原高出一些，此刻与他站得比较近，垂睫看着赵空原：“你不是挺喜欢郑夕宁的？跟她怄气干什么。”

“你知道她开的玩笑有多过分吗？”赵空原半委屈半愤怒，用手指指着自己说，“她居然嘲笑我谈过那么多任没有一次不是被甩的！！兄弟她揭我伤疤啊！我是她男朋友诶！我诶！”

黎途失笑：“这是事实啊。”

赵空原悲愤道：“喂！！！”

“她不是和你道歉了么？换个普通同学，道了歉事儿应该也就完了吧？”黎途越说越觉得有些好笑，“你们俩不是在玩情侣把戏吧？什么，欲情故纵？”

赵空原推了黎途的肩膀一把：“你有病？”

黎途甩掉赵空原的手：“你俩沟通一下吧，下次别大半夜扰民了，赵小狗。”

黎途说完，兀自朝颜寒和郑夕宁走去。她们俩只拿了自己的衣服，颜寒拉着郑夕宁站在一边，对着不远处的赵空原笑着。

她满脸：看吧我多善良啊虽然夕宁叫我别帮你拿但我也没有帮黎途拿衣服喔你俩赶紧讲和一下吧！！

黎途来到放衣服的篮子前，弯腰捞了两件衣服起来，其中一件抛给了赵空原。赵空原伸手接住，有些犹豫地走过来。

颜寒看了眼身边的郑夕宁，后者满脸敌对，但她还是一把将郑夕宁推了出去，随后转向黎途，笑道：

“组长，有什么工作需要我做的？”

黎途立刻意会了她的意思。他双手伸进裤兜，志愿者衣服就挂在手腕上，走得吊儿郎当的：“跟我去领梯子。”

“收到！”颜寒笑嘻嘻的，临走时虚抱了郑夕宁一下，在她耳边说，“你们俩好好沟通。”

她跟着黎途进入图书馆，两人在图书馆管理员那里领到了小梯子，一起推着梯子来到B区。B区的图书架旁已经放了一大堆要整理的书，大概有十排空架子等待着被放满。

“不是吧，这也太多了……”颜寒睁大了眼，缓缓说道。

黎途则是个行动派，拿起几本书：“干活吧。”

颜寒乖乖地跟在黎途身边，两个人一面把地上的书搬到书架上，一面有搭没搭地说着话。

说话间，颜寒发现手中有一本邓姓作家的小说，想起了什么。

“你为什么不加邓成宇的Q.Q啊？我每天都要给你们传话。”颜寒说。

黎途皱了下眉，把手中金庸的小说集放到书架上：“什么不加Q.Q？我没收到他加我的信息。”

“啊？”颜寒停下手中的动作，“可是邓成宇说他加你，你不理他。”

平时黎途不理人的时候可多了，颜寒当时其实没多想，现在也不过是随口一问。

“让他再加我一次。”黎途说，眼睛往书架前方一瞟，忽然皱紧了眉心。

他说话时颜寒正盯着他，发现黎途表情凝重，颜寒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和他们隔着四排书架，周圣希正和身边一个女孩有说有笑，将手中一摞书摆放到书架上去。

见黎途盯着周圣希不放，颜寒觉得有些奇怪。

他们俩，认识吗？

她犹豫开口：“怎么了？”

黎途回神，看了她一眼，将书放在书架上：“没事。”

两人又整理了好一会儿，也不见郑夕宁和赵空原回来。不确定是不是错觉，颜寒觉得黎途在看到周圣希之后，周身的气压忽然就低了下来。

书架的底下几层都塞满了书，剩下高层的书架必须踩着梯子，才能把书放上去。

“我上去吧，我轻一点。”颜寒说，从地上拿起几本书。

黎途接过，手掌扶上梯子，手背骨节因为用力而突出。颜寒撑着一边的书架踩上了梯子，将黎途手上的书摆到书架上。

他们像流水线工作的工人一样，上上下下地传递着书。黎途气压低，颜寒便不敢说话了。她只能沉默地一遍遍接过黎途手中的书，后者更是一句话也不说，表情也紧绷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一边的高层书架已经摆满。

“推你到那边？”黎途问道，扬起了头。

颜寒垂头看着他，点了点头。

她本想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看时间，手刚动起来，左脚踝处忽然一阵热意。颜寒心下一惊，重又低下头去。

黎途一手握着她脚踝，一手撑在梯子上，将颜寒整个人连带梯子小心地推到另一边的书架边。

等梯子稳定下来，黎途正欲抽回手，眼神落在梯子的踩脚处，突然意识到自己正握着人家女孩子的脚踝。

“……”

颜寒怔怔地看着他。

他的掌心有着男孩子特有的一股温暖，甚至算得上是烫。她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鼻腔吸进的空气似乎都被这暖意烘得十分干燥。

黎途也愣愣地回看她，几秒后，如梦初醒般松开了手。

“……”

该死。

应该让她下来，把梯子推过去再站人的。

抓人家脚踝干、嘛、啊。

他不自然地摸了摸后脖颈，有些尴尬道：“不好意思。”

颜寒脚踝处的热意缓缓退散，她大脑一片空白，即便只是小面积的零距离肢体接触，也足以让她缓上好一会儿。

“没、没关系。”她细声说。

在略显尴尬的氛围中，两人把这边的高层书架也摆满了书。黎途扶着梯子，颜寒仔细从梯子上下来。

两人都累得不行，颜寒一安全落地，黎途便坐到了地上，头靠在书架上，头发滑落在脑后。

“剩下的都给他俩干。”黎途有些气愤地说，但声音已经疲惫不堪，他仰着头，冷白的脖子上喉结突出得明显。

颜寒也很累，但此刻她更想去洗手间洗个手。整理的书籍基本上都很老旧，铺满了灰尘。

“我去个洗手间。”颜寒说。

黎途闭上了眼睛，喉结滚动，点了点头。

颜寒向洗手间走去。到了洗手间里，镜子前正站着周圣希。她听见颜寒进来，余光向后瞥了一眼，并不在意她是谁。

图书馆的洗手间里只有一个洗手池，颜寒只能站在周圣希身后。静静地等待她洗好手。

站在周圣希身后，颜寒能清晰地看见她每一根发丝。周圣希很瘦，后背薄得像纸片，但头发却又黑又浓密，脖子纤长。

周圣希洗好了手，抬起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她抬头的一瞬间，看见了镜子里颜寒的正脸。

颜寒在镜子里与她对视。周圣希漂亮精致的脸让颜寒实在忍不住心中感叹，她正打算用微笑回应周圣希，后者却突然失声尖叫起来。

颜寒被吓了一跳。周圣希惊恐地猛然转过身，整个人瘫在洗手台上，双手竭力撑着失重的身体。

她整张脸全然没有刚刚静谧的美丽，而是惊慌得看上去不太像寻常人，五官被迫挤在一起，看上去及其痛苦又恐惧。

周圣希缓缓举起一只手，指着颜寒，嘴唇大幅度颤抖，像是要说什么话。忽然，她整个人忽然失去了支撑，顺着洗手台往下滑，瘫坐在地上。

颜寒虽然被周圣希的样子吓得不轻，但还是想去扶她。她刚刚迈出一步，周圣希就双手抱头，更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

她的尖叫声持续性很长，和她平时的声音全然不同，像耗尽了生命的、被抽干了灵魂的枯尸会发出的声音。

颜寒被吓得紧紧贴在身后的墙壁上，不知所措。

这时候，女卫生间的门突然被人撞开，黎途冲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