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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乌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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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幸的是,这一夜相安无事。

第二日早晨,队伍按计划收拾行囊,在酒楼马厩旁集合。

店小二思虑到他们是朝廷的人,因此极尽热情,笑脸相迎,“几位官爷,昨日休息得可好?这就要走了?我们东家还想留官爷们多玩几天。”

江琅听着“官爷”这个词语感觉刺耳,似乎是在提醒他不得不更谨慎。

那两个青衣人结伴从楼上走下来,走到马厩,未带行囊,比其余住店的旅客显得轻松。他们若无其事从队伍之中走过,眼神飘忽不定,偶尔会落到江琅与任月语的身上,只一瞬间,又看向脚下的路,跨出了酒楼。

店小二对他们也是热情洋溢,送到门外高声呼喊,“两位爷,有空再来啊!”

任月语后背发麻,轻轻扯了扯江琅的衣袖,“那两个人看我们的眼神不一样。”

程恒附在江琅耳旁,低声汇报,“他们是晋西道监察御史张昌的人。”

江琅揣摩,这果然和他推测的结果一样。他无奈笑道,“他倒是不避讳,竟然选择明着来。”

江琅打量自身队伍中的人,穿的都是战袍盔甲。这是军队里留下的传统习俗,无论所面临的事情大小,只要是外出执行任务,就都要穿上战袍盔甲,显示身份与权威。一方面是展露他们心底的傲气,另一方面是身着官服,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可以得到一定的便利,省去一些麻烦。

这一习俗,已经给众人留下了根深蒂固的观念。

江琅此刻却一反往常,向队伍下令道,“所有人,换便服。”

队员们稍显惊讶,低头耳语,窸窸窣窣。

孟昭启实在困惑不已,摸着后脑勺,上前询问道,“将军,为何要换便服,破坏规矩?”

江琅只解释了一句,“官服太显眼,怕成为别有用心之人的靶中之物。”

孟昭启不服气,“显眼怎么了?我们本来就是鹰扬军,穿甲胄不是名正言顺的吗?就应该光明正大呀!再说了,这可是皇上下的命令,让我们送月照公主……”

江琅举起刀鞘,精准敲击孟昭启的脑袋,示意孟昭启闭嘴,避免言多必失。

他们护送月照公主回国一事,按照小皇帝的意思,对外并不主动说明,只说是陪同月照公主游览山水风景,避免节外生枝。既然是要谨慎行事,江琅自然不会让孟昭启这般大肆宣扬。

孟昭启摸着被敲疼的脑袋,收敛了情绪,放低了音量,但仍然是一幅愤懑不平的模样,“我就是觉得没必要嘛,我们又没有做错什么,干嘛要怕别人?搞得像个缩头乌龟……”

他惊觉说错了话,说出了一个敏感词语,紧急闭上嘴巴,就地跪下向江琅请罪,“方才的话乃卑职的无心之错,还请将军赎罪。”

其余人见副将跪下了,便也跟随着跪下。

任月语站在一群跪着的人中间,跪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好木楞地保持不动。

江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他收好刀鞘,在孟昭启身前单膝蹲下,左手搭在膝盖上,右手擒住孟昭启的后脑,要孟昭启与他平视。

“记住,在我这里,颜面从来不是值钱的东西,活着才是。”

他的语调平静,任月语站在一旁,听出了他语调下的冰冷,甚至似乎带了一丝绝望。

***

队伍听从江琅的吩咐,换了便服,准备出发。

江琅身着一件墨蓝色素袍,清秀俊朗。任月语身着一袭星蓝色罗裙,娇嫩水灵。两人站在一起,看着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孟昭启热情迎接,“将军,公主,马和马车都已备好。”

江琅纠正道,“既然换了便服,就该随之改一个称谓。”

孟昭启仔细想了想,改口叫道,“公子,夫人。”

这是摆明了把江琅和任月语当作了一对夫妻。

任月语听见这称呼,心里惊喜,附带一点紧张。她倒不尴尬,她怕江琅尴尬。她侧头看向江琅,若有深意地挑眉。江琅只当看不见,也没接孟昭启的话,自顾自发布了命令。

“走吧,出发。”

队伍听令重新出发,行进于道路上,往晋西道前行。

任月语坐在马车中,由素雅陪伴在身旁,度过这一段旅途。

任月语经历了早上那一个场景,却不知前因后果,厘不清思绪,着实充满好奇。她猜测孟昭启惹江琅生气,是因为孟昭启说了一个特殊的词语,“缩头乌龟”。

她靠近素雅,压低了声音询问,“你知不知道,他们说的缩头乌龟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这个词语这么敏感?说出口就要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素雅屏气,支支吾吾,“我……我不知道。”

任月语看得出素雅不够坦诚,“吹牛,你肯定知道。”

素雅埋着脑袋,拱手求饶,“夫人,你就别为难我了。”

任月语被连续拒绝两次,好奇心愈发旺盛。不过她明白在这种场景下,继续强迫素雅也肯定套不出什么话,只好暂且撇开不提。

车里的气氛因为这个话题,变得有些冰冷。

任月语不大自在,想着活跃气氛,主动搭话道,“你们景朝的习俗还挺独特,将军外出执行任务,竟然不带十万大军,而是只有十个人。”

她仔细观察过这支队伍,除却她和江琅外,其余的还有副将、医女、管家、侍女,以及四个护卫,一共才十个人。

素雅纠正,“我们带了十万大军的。”

“啊?”任月语没听懂。她还以为素雅的意思是,他们备了十万大军在隐秘的地方,随时保护他们的安全。可这想法完全经不起推敲,毕竟那是整整十万大军,再隐秘还能隐秘到哪里去?任月语行路这么久,不可能一个影子也看不到。

素雅知道她把任月语给说蒙了,捂嘴笑道,“夫人,我说的十万大军,是指我们的副将,孟昭启大人。”

任月语追问,“他怎么就是十万大军了?”

素雅解释,“别看他整天乐呵呵的,又呆又萌,实际上他的武力强到出乎想象,一个人能当十万大军来用,所以我们都管他叫十万大军。”

这话表述得确实夸张了一些,但任月语能够明白,孟昭启的武力值绝对不容小觑。

任月语侧身掀开了帷幕。孟昭启骑着骏马,行于马车的不远处。他身高其实和江琅差不多,不过体格看着要壮实一些,因此整个身躯就显得庞大。他若是面露沉着冷静之色,光是存在就能给人难以抵抗的压迫感,无愧于副将的称谓。

可惜他太爱笑了,一笑起来就是乐呵呵的状态,是个傻大个。

此时的他正手捧一本书籍,认认真真一字一句地阅读,默读三遍,又将书籍合上,紧皱眉头开始背诵诗句。

“病骨支离纱帽宽,孤臣万里江干……客江干。位卑不……哦不,不是这个不……”

他努力不了半天,没能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他十分想要翻书偷看答案,又极力克制着这种不该有的冲动。

任月语替他背诵了后面一句,“位卑未敢忘忧国,事定犹须待阖棺。”*

孟昭启点头附和,“对对,就是这个。”

他拉着缰绳,改变马骑的路线,更靠近了马车一些,“夫人,你们月照古国也要背书么?”

任月语心想,可不也要背书么?不仅如此,还要考试,还要排名,还要请家长。她感慨万千,“同是天涯背书人。”

孟昭启愁眉苦脸,“是呐!背得我两眼冒金星。”

任月语趴在窗口上,“是将军让你背的吗?”

“嗯。”孟昭启撇嘴,“我不是早上惹他生气了嘛,他就罚我背书,要我把这一大本全给背下来,三天后还得检查。”

江琅骑马正行于队伍最前列。孟昭启朝着江琅的背影轻声哼了一下,算作发泄。任月语沉浸在江琅英姿挺拔的背影里,嘴角轻扬。

她问孟昭启,“你们将军,平日里是不是特别严厉,一丝不苟?”

孟昭启压低了声音抱怨,“严!严得我们都快要受不了了!”

他提起这个话题,简直滔滔不绝,开始事无巨细地诉说江琅的种种“恶行”。尤其是景和元年的那一个冬天,那对鹰扬军来说,无疑于一个寒冬。

那时,江琅率领鹰扬军远赴塞北,艰难苦战,取得了塞北之战的胜利,创造了归雁神话。那是一段人人称赞的神话,是鹰扬军殊死拼搏保卫山河的证明。

他们全都以为队伍回到平京后,能够获得小皇帝的嘉赏。哪想到小皇帝只在内阁首辅代为上奏的赞扬题本上,简单地批注了一句,“知道了。”

大战胜利,却并未等到下文,似乎鹰扬军的性命在小皇帝眼中只是无足轻重的事情,这让鹰扬军不得不泄气。

军队人心涣散,将士各个懈怠,心情沮丧,无精打采。

唯有江琅,依旧维持警醒状态。

他按惯例开始练兵,毫不松懈,且训练力度比之前更甚一倍。

将士们苦不堪言。

孟昭启心疼将士们,横冲直撞找到江琅,赌气问道,“将军!究竟为何要这样辛苦地练兵?皇上他根本就不在乎!练了又有什么用!”

江琅紧盯练兵的队伍,“有没有用,战场上说了才算。”

“可是……”孟昭启愤懑不平,“全军才经历了那样一场大战,大家全都疲劳不已,哪还有力气训练?再说了,反正朝廷里也没人在意我们,还不如趁此机会,给大家放个长假。”

江琅反问,“放个长假,然后呢?士气衰竭,就地解散,各谋出路?”

孟昭启小声念叨,“哪有那么夸张。”

江琅攒紧了拳头,“从军之人,一生要为征战沙场作准备,不能有一刻的松懈。”

孟昭启试图辩解,“没有松懈!只不过想休息一下罢了。”

江琅驳斥,“这还未到休息的时候!”

江琅保持警惕。他向来告诫鹰扬军将士,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在他看来,维持高水平的战斗力,是从军之人的必备品行。*

他瞪眼,严厉斥责全军将士,“给我拼命练!”

孟昭启清晰记得那个冬天他们所受的痛楚,雪落平京,他们踏着雪水,一遍又一遍地进行着训练,永不停歇。

孟昭启对任月语悄声说道,“将军没有良心。”

孟昭启妄下评论,转念又想起了江琅的好,随后补充了一句,“不对,他还是剩下了一点良心的,知道朝廷不会批准给我们拨银两,所以就用自己的积蓄来给我们买了酒和肉,还有好看的新衣服。”

任月语估算,江琅给十万大军买酒买肉买新衣服,那开销可是一笔惊人的数字,“这样看来,将军对你们还是挺好的。”

“这叫好?”孟昭启不满足,“他要真的好,就该给我们放长假,而且就不该叫我背这么些让人头大的书。”

孟昭启挥舞着书本,书页在风中颤动,搅起一片沙沙声音。

任月语心疼书本,轻薄脆弱的书页哪里经得起孟昭启这种傻大个的摧残。她用心良苦劝慰孟昭启,“你还是应该听将军的话,好好爱护书籍,认认真真读书。”

孟昭启蓦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方才掏心掏肺对任月语说了这么些心里话,还以为任月语会和他成为同盟,哪晓得任月语到头来,反而站在了他的对立面,替江琅说话。

孟昭启不甘心,“夫人,怎么你也帮将军说话?”

任月语义正言辞,“我是觉得,将军自有考量,他无论做什么都肯定有他的道理,我们只管相信他。”

任月语仿佛天生有一种对江琅的崇拜,说起江琅来,她眼里闪闪发光,神气十足,耀武扬威。

孟昭启吃了闷头一棍,郁闷至极,在心里暗自嘀咕。

这夫妻俩可真是一个德行。

***

队伍缓慢前行五日,逐渐走出平京郊县,暂且相安无事。

直至踏入晋西道界内,行进不久,路上出现了几十个黑衣人,拦截了他们的去路。

江琅明白,那个人忍耐多时,终于要出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位卑未敢忘忧国,事定犹须待阖棺。”来自陆游《病起书怀》。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来自岳飞《满江红·写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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