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夏叶被弹出幻境之时，手中握着小瓷瓶，正好与现实钟粹宫中皇后的魂魄对视。
她似乎确实有了在那“幻境”之中的记忆，见孔夏叶拿着瓷瓶过去，一脸嫌恶地将瓷瓶抢过来扔在地上。
孔夏叶的目光头像在地上碎成八半四分五裂的白瓷瓶“尸体”，脸都心疼地抽抽起来。
现今三界丹药本来就少，能够盛放药材的白瓷瓶就更稀有了，一个小小的瓷瓶甚至能炒到几百灵石的高价。
她现在看着地上白瓷瓶的尸体，就好像看到了她失去的几百灵石一般心痛。
虽然这瓷瓶本也不是她的，是药和珍给她用来装解毒丸的。
但是这么贵的东西，说打碎就打碎了，何其可惜！
孔夏叶双拳捏紧，不要以为这位是个长辈，她就不敢打了！长期和鬼魂们打交道，虽然不会潜意识直接闭着眼睛一拳打过去，这沙包大的拳头却不曾疏于练习过呢。
浪费是可耻的！
孔夏叶沉浸在心痛中，就见到面前的红衣厉鬼转而将一个上好的冷白玉制作的白玉瓶子丢进她怀里。
“什么破瓶子，也配装本仙子……仙鬼的鬼泪？给你装好了，回去滴在大阵之上即可。”
孔夏叶忙不迭接住怀里的瓶子，小心翼翼地端详起来。只能说不愧是出手大方的问香仙子，可以看出昆仑真的一直很有钱啊！这上好的冷白玉制作的白玉瓶子，是保证药草药效的最佳容器，称之为天选之瓶也不为过。
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贵了，其价格能有白瓷瓶的几十倍之高。而丹药药草是救命用的，谁又会以这远超丹药价格的瓶子来装药呢，未免有些太奢侈了。
思及如此，孔夏叶不觉挺了挺腰板。
她有用这白玉瓶子的本钱——如今昆仑令在她手上，一定会给整个昆仑带来更多钱！
她小心翼翼地将装了厉鬼泪的白玉瓶子妥帖地放好，终究还是再次开口问了一遍方才在幻境中已经问过的问题。
“师叔，若你愿意，可以进入我的系统中，等待鬼界黄泉恢复秩序之后，便可正常投入轮回，也免得您再去那异时空的幻境之中，再遭受一遍曾经的苦楚。”
一袭红衣的厉鬼皇后微微一笑，面上竟是染上了几分慈爱之意，不复乍一看那般阴森恐怖。
“既然那幻境之中的我感触与经历都十分真实，只不过是在我们或多或少的期许中，世界的轨迹变了模样，那便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
“在那个世界中的霜儿虽然为你所救，但大景未亡，景秀帝也没有疯魔。”
“这个世界的霜儿过得很好，看得出来他与你一起很高兴。”
孔夏叶手指微动，却发现自己的手指不知何时竟是被谢定霜悄悄勾住。皇后出言此话之时，他甚至还轻轻捏了捏她的小指。
——像在幻境中时一样。
皇后不觉二人悄悄的小动作，继续道：“但那个世界的霜儿需要母亲，大景也需要皇后。”
“况且无论如何，百姓无辜。我修真之人既然承了天命吸取天地灵气一日，便应做出一日回馈天地百姓之事。那个世界的百姓，要有人来护着的。”
孔夏叶沉寂多年的心中一角，陡然泛起重重涟漪。
在修真界久了，常常记得的是振兴宗门，是得道成仙，是除尽天下妖魔。却似乎早就忘记了千万年前有修真界的初衷。
取天地之灵，滋养于民。
问修者所修为何？
修心，修武，修众生。
皇后说着，神魂已经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
孔夏叶知道，这是她要去幻境之中，去那个异时空保护她的孩子和百姓。
这位修真界的奇才，当年陨落的问香仙子，终于又找到了她自己的路。
不再被困于宫廷之中，不再被几分情爱遮住目光。她又成为了传说中昆仑山上问剑天道，只为一句修者所修为何的第一天才；又成为了在北戎战场之上为保住十万百姓性命，不惜剔除剑骨倾尽修为的无名战神。
她终于再次成为了她自己。
“恭喜。”孔夏叶的喃喃声中，问香仙子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唇角带着一丝满足又快意的笑。
孔夏叶抓着手中的白玉瓷瓶离开钟粹宫时，随着皇帝身边太监的指引回到临近的御书房时，正好看到人皇一脸温和地给贵妃盖上薄薄的毯子。
“咳——”一声轻咳示意一下过后，人皇迅速转过身来，看到毫发无伤的孔夏叶和面色恢复的谢定霜，一张脸笑成了一朵菊花。
“霜——王爷，孔姑娘，事情可办妥了？”
孔夏叶点点头。
汲灵阵被她破坏，本就不止是为了救下谢定霜而已。她本就发现汲灵阵的位置对于整个京城的影响，只是谢定霜之事太过意外，她才不得不提前想办法毁了那阵。
若是在等几次月圆的话，她或许能慢慢破掉阵法，只是时间不等人，半身精血倒也不至于太亏。
而显示中的人间从今夜开始，皇城中的汲灵阵停止运转，自然皇城周边的百姓也不会莫名其妙被吸干精气而亡，唯恐京城中混入妖魔的百姓们也可以放下心来。
“贵妃她……”人皇一双眼满怀期许地看向二人，手中还握着贵妃正盖着的薄毯。
“母后的神魂离去后，贵妃自然会恢复正常。往后贵妃宫中的一应物品可以换掉了，也不必日日服用避毒之物。”谢定霜的声音沉沉地响起，人皇的眼睛也越来越亮。
薄毯下的美人指尖微微一动，随后悠悠转醒，坐起身来：“臣妾怎么又跑到御书房来了，又是十五之日了吗？”
随即她纤长的指尖轻抚额头，抬起眼眸：“咦？怎么还是黑夜里，今日怎么醒得这般快。”
孔夏叶与谢定霜对视一笑。
这是先皇后问香仙子的神魂离去之后，贵妃可以独自掌控身体的征兆。
贵妃将目光投向人皇身后的二人，瞬时便明白了个中缘由，站起身来向二人行了一礼：“多谢二位出手相助。”
孔夏叶也不看她。
来御书房的路上的毒，可是实实在在是这位贵妃给她下的，可不是问香仙子呢。这位贵妃，也不是个简单的哦。
贵妃也不在意，只是半个身子倚在皇帝身上，娇弱道：“陛下，臣妾头好晕啊。”
不待皇帝问出口，孔夏叶便迅速答道：“贵妃的症状可在数日后自行缓解，若日后有什么事，可直接以此通讯符找昆仑孔夏叶即可。陛下与贵妃娘娘好生休息。”
人皇紧张的身体微微放松，轻轻颔首后，孔夏叶二人便取了悬赏的奖金，相继离开了御书房。
“如今你的事情也已经解决妥当，谢公子不必跟着了吧。”孔夏叶走在前方，此时的皇城中雪后初霁，红墙绿瓦衬着一层白雪，在月光的照耀下煞是好看。
谢定霜却不说话，只在孔夏叶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大雪初停尚未清扫，二人的鞋履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孔夏叶在前面走着，却是越走越气。
本来都说了已经解除合同，此番悬赏之事也不用他管，谁知道他直接就是一个大燕王爷，到底还是与她一起进了钟粹宫。而钟粹宫中种种便纵是与他有关吧，那如今已经解决，到底二人已经两清了，这人还跟着她作甚。
她步履越来越快，到后面竟是前方引路的小太监气喘吁吁也跟不上，累得一张脸涨的通红，已经被二人远远落在了身后不见踪影。
孔夏叶浑然不觉，不知不觉间幽暗的天空再次飘起大雪，几片雪花落在孔夏叶的肩头与发顶。
“咳咳——”一阵咳嗽声从后面传来，是谢定霜的声音。
孔夏叶下意识顿住脚步，一回头只看到谢定霜身上穿着厚重的披风，扶着一旁的宫墙连续不断地低咳。她快步走回去，眉心拧起轻轻拍打谢定霜的后背。
“谢公子，哦不，谢王爷跟着我作甚，不是有王爷的马车吗。做什么非要跟在我身后自讨苦吃。”
谢定霜的咳嗽停下却也不抬头，一只手紧紧抓住孔夏叶的衣袖：“孔……姑娘此番回到昆仑，路途遥远，谢某理当送你一程。”
孔夏叶扯扯嘴角：“我确实着急回到昆仑，若是谢公子的摆渡船可以送我一程会很快。但我若是花费一千灵石用传送阵，会更快。”
“但那很贵，不是吗？”抓着少女衣角的手紧了紧。
孔夏叶微微一笑：“确实，以我这财迷的性子，自然是跟随谢公子的摆渡船回去更快。”
谢定霜正要点头，却听得她继续道：“所以，这也是谢公子计划中的一环吗？下一步，您又打算安排我去做什么呢？”
谢定霜动作一滞，抓着孔夏叶衣角的手也陡然僵住。
孔夏叶冷笑一声，便要将衣角从他手心扯出，便听到那人惯来好听的声音低沉道：“我幼时曾以为，父亲是这个世界上最值得信任的人。”
她脚步一顿，并未离开，倒是靠在墙边听谢定霜的低语。
“母亲告诉我，在这座宫殿中谁都不要信，我不信母亲。”
“我信了父皇，可父皇要的是我的天命，甚至是我的命。后来我信了那个在鬼界时说扶持我上君位之人，可他要的也是我的天命，所以我被困在鬼界。”
“被父皇困在人界，我杀人。被天道困在鬼界，我治鬼。”
“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呢？做你的员工时我拿了你的香火，却也不曾做过什么难以达成的事。后来你撕毁了契约，却还是入了钟粹宫。我到底……能为你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