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夏叶有点懵。
无论是记忆里的前世，还是在修真界生活的这些年，孔夏叶从来都是自己要求旁人为她做什么。包括绑定了这个系统，系统之中的人也是老老实实地听她指挥，员工们有事之时便去工作，无事之时便在系统中休息。
何曾有过这般阵势，抓着她的袖子问她：“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这种事，也太犯规了吧！
孔夏叶呼吸一窒，颇有些不自在地回答道：“没什么。我要你做的你已经做过了，如今我没什么需要你的。”
谢定霜也不语，只是神情萧瑟地站起身来，倒是也松开了手心里她的衣角，清泉般的声音中平白添了几丝懊恼：“如此，我便知道。从来我都是被利用的份儿，一朝想要真心实意为人做事了，却成了平白添烦恼之人。罢了，是我多余。谢孔姑娘怜惜……那便珍重吧。”
孔夏叶指尖微微攥紧袖子内侧的布料，心神却是被谢定霜撩起几分涟漪。
似乎他目前确实并没有做出什么危害她的事情，不过是她本就要前往人间皇城，他便顺水推舟接了个单子，倒还给她带来了些许收益。
似乎——也没有那么糟。
正在思索间，谢定霜的声音再次传来：“不过此番回到昆仑之路的确遥远，孔姑娘虽是为助昆仑掌门解除结界，却也是为霜而来。若不愿乘坐摆渡舟，那在下便为孔姑娘出了这传送阵的灵石，送姑娘回到昆仑罢。”
说完，竟是又扶着墙壁低咳几声，俨然一副身子没好利索的模样。
孔夏叶蹙起眉毛，看着谢定霜萧索的身影倚在墙边，可心中却始终难以越过被安排的不悦，只得嘴唇翕动，张口道：“罢了。用摆渡船吧。”
宽大袍袖的遮掩之下，谢定霜的眸间闪过一丝莹亮的喜色，却又转瞬即逝，再抬头时又是一副小可怜模样。
原本被远远落在后面的小太监快速跟了上来，本来眼看着那位在皇宫之中都不近人情的萧王爷被这位姑娘遗弃在后，便已经满目惊色，他更是畏惧那近乎凝固的恐怖气场不敢上前。
眼看那位二人终于停了争执，霜王爷也站直了身子。小太监迅速上前，欲将那位王爷小心翼翼地扶着向前走，却没走出几步，再次险些被惊掉了下巴。
谢定霜缓缓站直了身子与孔夏叶同行，却是一副气若游丝模样，引得孔夏叶心中颇有些不忍。
孔夏叶如今看他可怜消了气，到底脚下还是慢了下来，与谢定霜在这皇城之中慢慢走向马车之处。
没走几步，她只觉得肩头一重，随即属于谢定霜的气息便铺天盖地地向她压过来。
孔夏叶心中一惊，险些一拳打出去，却迅速反应过来收了手，才发现谢定霜竟是始终都在硬撑着，如今已经失了力气倒在孔夏叶肩上。
他睁开双眼看人之时眸中如星子，如今双眸紧闭倒是让孔夏叶想到初见之时的模样，彼时他也是这般看起来虚弱无比的样子，长睫如鸦羽在白玉般的面颊上留下浅淡的阴影。
还真是……勾人心魄。
孔夏叶抿唇，正好看到后面的小太监：“王爷的马车呢？怎么还不过来？”
小太监见此，忙不迭跪下身来回道：“姑娘，王爷说今夜紫禁城大雪，适合散步，要与您同行至宫门处，便令人在宫门处停着马车接应您了，您看……”
孔夏叶扶着谢定霜的肩膀，这人看着腰细肩宽，像一根竹竿，可一扶起来倒是像个成年男子的体重了，孔夏叶指尖似有若无地剐蹭过谢定霜的衣衫，依稀可以感受到属于男性的温热。
她心神一颤。
似乎从钟粹宫的幻境出来后，谢定霜不仅身子好了许多，就连身上也多了些人气。原本他的指尖始终是冰凉的。
嗯？她怎么知道他指尖是冰凉的这回事？
孔夏叶心中一惊，面上罕见地露出几分尴尬出来，抬头看向身后亦步亦趋的小太监，面上霞色更甚，低声道：“没记错的话，他是可以在皇宫之中乘坐马车的，对吧。”
来的时候他就是乘马车直接进的御书房，别以为她不记得了。
小太监忙不迭道：“是。”
“那你去宫门口处，让那侍从讲马车驾过来。”
小太监抬腿没走出几步，便被叫住。
孔夏叶沉吟一瞬，看着肩头上高出自己一个头的男人，叹了口气道：“罢了，你在此处扶着王爷，我脚程快些，我去。”
小太监接过谢定霜的一瞬，突然莫名觉得背后一阵寒意不自觉沿着脊椎向上，似乎下一瞬便要人头落地的恐惧顿时席卷了他全身。
小太监哆哆嗦嗦地扶着那位“冷气发射中心”，只见得孔夏叶将谢定霜放在他身上便要快步离去，却被谢定霜下意识拉住衣角。
小太监发誓，他在皇宫这么多年，从没没有感受到这样的刺激。这种在吃瓜第一线，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看八卦这种事还真是够刺激的。
他肩上的霜王爷在孔夏叶离开的一瞬便睁开了有些迷离的双眼，恍若还在梦中一般紧紧抓住孔夏叶的衣角，轻声呓语道：“姐姐——”
孔夏叶本要离去的身体突然一颤，听到这声称呼，脚下陡然一滑险些滑倒。
一回头只见到谢定霜轻轻揉了揉眼睛，而后垂着眸道：“孔姑娘这是，这刚才答应了我，便要弃我而去吗？”
小太监的双腿已经瑟瑟发抖，他原本扶着谢定霜的双手也不知放在何处为好，只得手足无措地立在一旁，感受着四周那比冰雪还有冷上几分的寒意侵略他的整个脊椎，似乎下一秒便要痛哭流涕地跪在地上。
那鹅黄斗篷的女子回眸，眼中含着她自己不曾察觉的纵容与笑意，低声道：“谢定霜。”
谢定霜身边的气场陡然一变，方才隐隐含在委屈之意中的冷寒几乎瞬间消弭，若不是小太监的背后还留着一身冷汗，就恍若不曾有过方才那般压迫的寒意一般。
小太监：……
霜王爷您变得真快。
就三个字，多一个都没有。
真好哄是吧。
孔夏叶扬起眉：“醒了？把你的下属叫过来吧，我可背不动你。”
谢定霜的目光在孔夏叶身上流转，轻笑一声：“孔姑娘体术超群，哪里会有背不动的人，想来是霜实在惹得姑娘生气罢了。”
孔夏叶呼吸一滞，颈间的红霞又在不经意的角落里爬上了几分：“谢定霜。”
男子的双眸在昏暗的夜色之下，更如同闪烁的繁星一般发出微光：“好，我把他叫来便是。”
随后他手上轻轻做圈，一声短暂而急促的哨声过后，孔夏叶便看到不远处一道身影驾着马车像二人走来。
孔夏叶：……
你很好，其实早就在这等着我了是吧。
谢定霜双手一摊：“阴差就等在这段路的尽头处，毕竟这大雪天，霜怎么忍心让孔姑娘长时间在外受冻呢。改日再与姑娘携手看雪，如何？”
孔夏叶白他一眼，快步上了马车。
谢定霜低笑一声，回头将手指在身后的小太监额心一点，一道浅白色的光束自他额心抽出，消散于天地之间。
“你在做什么？”孔夏叶整理袍角，抱着马车上温暖的手炉低声道。
她知道谢定霜不会害人性命，这等一界之主，对于天地规则与天道束缚的感知比普通人要强得多，更不会试探杀人或是害人性命之事。
“方才的记忆不太好，帮他睡一觉，而后便忘记好了。”
孔夏叶：……
其实你就是不想让人看到黑历史是吧。
马车十分温暖，一路疾驰到京城外的路上时，孔夏叶已经可以感受到自己的灵力正在逐渐恢复，甚至可以看到整个京城乃至大燕的生命力也在缓缓恢复生机盎然的绿色。
——可巧，与她的术法颜色一样。
孔夏叶放下车帘，一脸正色对谢定霜道：“回到昆仑破开结界之后，谢公子……哦不，鬼君大人便回去吧。鬼界繁忙，如今无论是修真界还是人间，都没有什么大人一定要留下的理由了。”
马车外驾车的阴差听闻此言一晃神，险些将马车撞到树上，随即只得狠狠拉回原位，却也将马车内的二人颠簸地兵荒马乱起来。
准确来说，是孔夏叶自己。
——此刻的孔夏叶面上神情还没变，刚刚才一脸正色地拒绝了谢定霜日后的同行，甚至义正严词地说出了一番为国为民为天下的话，却在下一秒因为马车颠簸……
狠狠亲在了谢定霜的双唇上。
孔夏叶：……
造孽啊。
谢定霜的双唇还是很软，不过孔夏叶机智地没有沉迷美色，而是十分之眼疾手快，在不小心印上的一瞬后便侧开了头。温热的双唇轻轻划过谢定霜的脸颊，那是他几乎不曾接触过的温度。
马车在阴差的控制之下回到了正常行驶的路上，谢定霜的手臂却紧紧环着怀里少女的腰身。
他本就好听的声音在孔夏叶的耳边响起，呼吸之间孔夏叶几乎能感觉到自己脸颊上细小的绒毛被轻轻吹动，孔夏叶的所有感官似乎在一瞬间封闭，心脏不明所以地狂跳，只留下一只耳朵听见他微微有些嘶哑的声音。
“小心不要摔了，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