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一句话，拢共就三个字，愣是让人听出了一种咬牙切齿的感觉。
当然，这个“人”，并不包括这个来路不明的散修。
只见他得了肯定，还十分满意的样子，哗啦啦的又满上了两杯茶，在楼藏月和钟期眼前各推了一盏，而后又将自己面前的那一盏一饮而尽，喝茶喝出喝酒的气势。
而后颇为满足的叹谓一声，感慨道：“我一路走来，遇到许多人，道友你是唯一一个相信我的人！有眼光！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楼藏月斜睨着他，并不是很想说话，半晌，撇过了脸。
散修一头雾水，问道：“我说错什么了吗？道友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
钟期心说何止是不高兴啊，他合理怀疑，若不是眼前这个人看起来还挺厉害，若不是他家仙尊灵力尽失揍起人来不太方便，可能这个胡说八道的人早就没了。
但想归想，场面话还是得说。
老祖宗不理人，钟期只好假笑着打起了圆场：“啊哈哈哈哈，没有，不是的，我们家仙君他……生性如此，只是不爱说话，没有生气，哈哈哈哈没有……”
楼藏月确实没有钟期想象中的那么生气，也确实反常。
若是从前遇到这样的事，他理都不会理。
但眼前这个人好像不同，不知为何，从看见他第一面的时候就觉得他奇怪，哪怕并不认识，也还是觉得奇怪，那是一种很不讲道理的直觉，像是冥冥之中，他们就有什么牵连一般……
所以才会主动靠近，主动打探，却没想到正事没问着，问出这一堆乱七八糟的。
若是早知道所谓冥冥之中的牵连是这样的，简直是不问也罢！
一面不好发作，一面不愿周旋，烦得不行。
楼藏月蹙着眉沉默一会，终于有些受不了，再多坐会，还不知会听见什么呢！
于是伸手将桌上的茶推远，一副拒绝沟通，更不愿相交的模样。只冷冷对着钟期说了一句：“喝完了没？喝完走了，赶路。”
赶的哪门子路？钟期懵了一瞬，片刻后反应过来，刚抬起来的茶盏猛地一颤：“啊？哦哦哦哦，好了好了……”
说着，看也不看就猛灌一口，结果被滚烫的茶水烫的舌头差点熟了。
“嘶——”他痛呼一声，一边朝嘴里狂扇气，一边口齿不清的问道：“仙君……我们这就走吗？不是说住一夜？又不住了吗？”
楼藏月没回答，只冷着脸站起来：“你走不走？”
“啊走走走走！”钟期叮铃哐啷的这嗑一下那碰一下，声势浩大的站了起来，抬步就要跟上。
那不知姓名散修就这么含笑看着，也不在意他们连声告辞都没有，动作依旧优雅，慢悠悠的又喝了口茶，这才道：“道友急着走，是有什么要事要办？”
楼藏月：“没什么。”
钟期：“啊对对对！是啊！我们着急去报仇算账呢！”
楼藏月：“……”你怎么不干脆把你祖宗上三代的事都一并交代了。
那散修又笑了一声，像是看着主仆两个一唱一和的很是有趣，那笑声笑得楼藏月更烦了，这下子，连表面的教养和礼貌都维持不下去了，干脆直接臭了脸。
那些莫名其妙的魔气和传言也不是空穴来风毫无根据的，楼藏月莫名想，到底还是对他有影响的，否则按他的性子，当不会这么没有耐心才对。
似乎，一直以来，能这样屡屡牵动他的心绪，让他失了分寸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
是谁呢？
楼藏月偏了下头，想了许久也想不出，若要硬想，就只能想起一声模模糊糊的：“阿月……”
萧云霁。又是这个萧云霁。
这下，乱说出来的仇也好像变得真有那么回事了。
这时对面的散修像是来了兴致一般，兴冲冲问道：“哦？报仇？什么仇？仇家是谁？需不需要帮手？我可以……”
“你帮不了。”
楼藏月侧过半边身子来，表情是有眼可见的不高兴，钟期不敢插嘴，就听他家仙尊语调冷硬道：“玄烛仙尊萧云霁，你打得过吗？”
“哈？”散修发了一个难以置信的音节，浑身上下一僵，表情变得有些精彩，楼藏月被他奇异的目光盯得皱了下眉，而后眼睛一垂，走了。
散修握着杯子追着两人的背影看了许久，半晌，轻轻笑了一声，疑惑又玩味，更多的是一些无奈，而后像是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真是冤枉，本尊何时与你们结过仇了？”
……
楼藏月和钟期说是急着赶路，但到底也没真的离开。
钟期松了口气，心说还好还好，老祖宗虽然是个大魔头，但还好还有几分人性！若是真叫他这个半吊子连夜奔袭，只怕还没到凌剑宗找到萧云霁，自己就先死路上了。
再一回头，发现楼藏月自己的神色也有些恹恹的。
钟期愣了愣，随后飞快的反应过来，老祖宗这才刚从沉眠中醒来，又失去了灵力，只怕身体和灵识都尚在恢复的阶段……
哦，原来不是老祖宗突然有了人性，是老祖宗自己需要休息，根本不是在乎他的死活……
归云宗位置偏僻，山下就这一个茶楼，白日里那些闹哄哄的修士都跑光了，这里又恢复了冷清，拢共也就两拨客人。一拨是他们，另一拨……是哪个散修……
于是住下之后，钟期出门来闲逛，又一次遇上了那个奇怪的男人，或者说……是遇上了萧云霁。
萧云霁一见了钟期便十分热情，扬声招呼道：“小道长！你们不是要赶路？又不去了吗？”
其实茶楼中本就住客寥寥，地方又不大，谁在谁不在，简直一目了然，这一波显得有些明知故问了。
钟期有些尴尬，但这走廊一眼能望到头，除了他们两人，连个鬼影都没有，想装没看见都不行，于是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去，扯着嘴角笑了一声。
“啊呵呵呵……是，没走，我……我家仙君身体尚未恢复，不宜连夜赶路，所以要多休息一晚……”
“身体尚未恢复？你家仙君是有什么旧疾？还是受伤了？”萧云霁挑眉问了一句，倒也不是真的谁都关心，只是莫名的觉得，今天偶然遇上的这两个人给他的感觉有些奇怪——他方醒来不久，还有些混沌，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感觉，但就是会……不由自主去关注。
“没有没有，不是不是。”
“他就是睡了太久，刚醒来有些不适应……呃，不是……总之就是没事，谢谢仙君关心。”
钟期起初没什么防备，真话张口就来，说到一半才觉得不对劲，虽然眼前这人不知他们的身份，但是楼藏月沉眠苏醒的事情确实不宜拿出来说，于是硬生生改了口，满来写着勉强，心说我求您别问了。
听见那句睡了太久，另一个同样睡了很久才醒的人眼神一闪，脑子里电光火石间闪过点什么，心跳突然变得有些快。
但他面上仍旧不动声色，像是看出了钟期的窘境，不再纠缠于这个问题：“抱歉，是我唐突了。”
钟期连忙摆手，就听他又问：“不知你们与那……呃，玄烛仙尊是有什么仇呢？天下第一大宗的天下第一仙尊，可不是那么好见的……”更何况，真要有仇，怎么连他站在眼前了都发现不了，莫非……
那个人同他一样？
萧云霁的心头猛地一动。
钟期一默，心说这就更是个不能对你说的事情了！说了，他们是归云宗人，他家仙尊就是楼藏月的事情不就藏不住了吗？！他可没忘记白日这人信誓旦旦说夜明仙尊是他道侣的事情，这要是说漏了嘴被猜到，老祖宗能活剐了他！
“啊不是什么大事，不是大事……就是……我家仙君说着玩的，他……”
钟期紧张得满头是汗，正要找个随便什么的借口搪塞过去，就听见茶楼的二楼叮铃哐啷一阵嘈杂响动，片刻后，那声音停了一瞬，然后突然之间，一声巨响。
像是有什么东西被重重砸在了地上。
不好！那个方向……
“是我家仙君的屋子！”钟期心头一凛，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原本站在自己对面的人已经化作一道虚影，比他更快的冲了出去，钟期连忙扭头跟上，却连对方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这散修这么厉害吗？慌忙之间，钟期忍不住分神想到。
……
楼藏月确实如钟期所想的那样，精神依旧有些不太好，也不知道是不是白天被那道侣一说刺激了，入夜之后，头越发的疼。
头疼，字面意义上的那种，身体上的头疼，自入道以来都多少年没有感受过了，这些他以为早已经忘却的感受，忽然在这一遭沉眠之后，尽数还了回来。
他沉着眉眼靠在榻上，之前睡了太久，以至于他虽然难受，却半点睡意也无，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腰间轻点，那里依旧什么都没有，他手指虚虚握着，像是在模拟那里曾经有过的东西一般。
但那里曾经挂着什么呢？楼藏月敛眸，依旧什么都想不起来，在他有限的记忆里，自己从不喜挂腰佩……
腰佩……
不知怎么，突然想到了白日见过的那一桌子香囊……
楼藏月啧了一声，哪怕只是回想，也还是觉得丑的难以接受，为什么会有人喜欢那么丑的东西？！
越想头越疼，他索性两眼一阖，侧靠着扶手闭目养神，这一闭，倒真勾出一点久违的睡意来。不知是哪一刻放松了心神，楼藏月沉沉的睡去，捎带着，还久违的做了个梦……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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