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清羽不是已经死了吗？
这是钟期的第一个念头。
这面具看着像是新造的，绝不是什么遗留千年的旧物。死了的人还能活吗？
这是钟期的第二个念头。
然后猛地反应过来，谁说的不能活？另一个在传闻中也该死了一千年的人，现在不也好端端的站在他面前吗？
钟期张了张口，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此时楼藏月的表情不复片刻前难得的放松，看起来有些冷，他半垂着眼睛，遮住了里面的情绪，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倒是萧云霁沉吟片刻，抬手复又碰了碰那个面具，轻声道：“咦，做这面具的东西好像还和平日里见的不太一样，有点特殊，像是在哪见过……”
楼藏月倏然抬眼，就见他默了默，掩唇低咳一声：“不过时间隔得有点久，我忘了。”
楼藏月又别开了眼，一副“我懒得听你瞎扯”的样子，一句都不想同他多说。
奈何有的人你不理他，他也能凑上来硬说几句。萧云霁就是这样的人。
他碰过面具的手指捻了捻，心说真不是故意逗人，他是真好像在哪里见过，不记得也是真的。于是笑着解释：“哎！我真没骗你！我真知道！你别着急，给我点时间回忆一下，马上就能想起来！真的。”
楼藏月心说我管你真的假的，忘了的东西哪那么容易想起来？
“不必了，用不着那么麻烦。”他应了一句。
然后转头对着钟期说：“出来前让你顺便收起来的符纸还在吗？”
钟期愣了愣，想起来确实有这么回事。
和许多鼎盛的大宗门一样，归云宗是有自己的库房的，强盛的时候，就用来存放些灵宝法器之类的东西，俗称底蕴。而破败的时候，就是别人家的底蕴了。
这些年来归云宗没什么厉害人物，库房里的东西自然也就守不住，等到了钟期这一代，基本都空了，就剩了些看起来破破烂烂没什么价值的黄符纸，整整几大箱，堆了一千年也没人要。
临出门的时候，楼藏月瞥过一眼，然后从里面挑挑拣拣的选了几叠钟期根本看不懂的出来，让他带上，没想到在这倒是派上了用场。
“在……在的！仙君你要哪一种？我、我给你找……”钟期手忙脚乱的开始翻自己的乾坤袋，老祖宗看起来心情不太好，他还是不要出错的好！
没一会，钟期手上满满当当，捏了有七八种符文各不相同的符纸在手里，而后颇有些狗腿殷勤的递了出去：“仙君，都在这呢……”
楼藏月“嗯”了一声，看似随意的从里头抽了一张出来，走到了几步之外的地方。
钟期正抬腿要跟，却突然被人勾住了脖颈往后拉，就见那个面对自家仙君冷脸都能丝毫不惧的齐云笑盈盈的杵着他，漫不经心道：“我劝你还是离远点的好。”
“啊？”钟期还不明白为什么，就看见另一边的楼藏月已经两指夹着符纸竖在身前，嘴里不知说了句什么，那张看起来可能已经失效了的符纸突然活泛了起来，笔画透出幽光，纸面无风自动，发出刷刷的声响，而后“噌——”的一声，在他的指尖燃烧起来。
钟期的眼睛便不由自主的追着那一点明灭的豆火，片刻之后，终于明白了萧云霁为什么让他离远点……
……
楼藏月衣摆盛风，一手鬼面一手黄符，阖了眼的脸在微弱火光的映衬下竟有了几分神性，淡漠的表情翩然若仙，仿佛下一刻就能羽化乘风一般。
突然，他睁开眼睛，将手里还未燃尽的符纸“啪”的一声拍在了鬼面具的额头上，刹那间，狂风大作，瞬间卷起来的沙石刮在脸上，迷得钟期简直挣不开眼睛。
他强撑着眯着眼去看，就见那个鬼面具遇上符火竟是瞬间就被点燃了，而后楼藏月抬手一扬，那团火焰便在顷刻之间化作一抹流光，朝着天际略去。
又一阵狂风起，背后抓着他的萧云霁不知道什么时候松了手，钟期一个不察，被风掀了个屁股墩，又跌回了刚爬出来的泥坑，发出一声哀嚎。
“哎哟——我……”我怎么这么倒霉？！钟期揉着腰，踉踉跄跄的爬起来，一看鬼面具也没了，又惊恐的问道：“仙君……刚才那个是什么？”
“追魂符。”楼藏月淡淡的应了一句。
钟期一直等着下文，却发现老祖宗已经没有了继续往下说的打算，顿时一噎，心说你光告诉我这符叫什么我也还是不明白啊。
好在有人爱讲话。
萧云霁补充道：“那面具上不是写了‘以魂为丝’？这丝，其实就是类似操控木偶的提线一样的东西，做好了阵鬼之后，注入一抹神魂进去，以便远程操控。你们仙君用了追魂符，就是可以顺着面具上面还残留着的神魂气息，抓到背后之人，也就是我们说的阵主。”
“啊……对啊！抓住了阵主，是不是楼清羽前辈复活，这不是一看便知吗！”钟期恍然大悟，又不由得感叹道：“想不到，这些压箱底的符纸还真有点用处啊。”
萧云霁笑了，说：“何止是有点用处？”
“追魂符早在几百年前就失传了，现在能画出来的，都是些不成气候的仿制品，效果不足原版的十分之一。要是我没看错的话，刚才那张，不是后世仿制，而是真真正正的追魂符吧。一张就要上万灵石，倒是我之前眼拙了，钟明仙君，果然阔气啊！”
楼藏月强行调用了灵力，虽说只是用符需要的灵力不多，但他还是隐隐有了些灵台枯竭之感，这时候正难受，唇色脸色都比刚才苍白不少，听见这句玩笑，翻了个不轻不重的白眼撇了撇嘴。然后一边默默调息，一边等着追魂符的反馈回来。
萧云霁眼神一动，便靠了过去，状似不经意般扶住他，一股略带暖意的灵力便缓缓流进了楼藏月的身体。
楼藏月一顿，侧头看了他一眼，萧云霁只说：“不必太感动，若真要谢我，一会道友也给我两张符纸吧。”灵力换符纸，这话合情合理。
可这人的语气怎么也不像是真的想要符，反倒像是故意说出来让他不要拒绝的。楼藏月眨了眨眼，灵力枯竭的滋味不好受，他倒也没非倔到为难自己，微微挣了挣，便安然接受了对方输过来的灵力，只是嘴上依旧不饶人：“要符纸？拍你脸上要不要？”
萧云霁咧着嘴：“唔……也行啊。”
楼藏月：“……”
另一头，钟期精神恍惚，一双手哆哆嗦嗦，攥住了自己只花了三块灵石从镇子上买回来的乾坤袋，满脑子都是：什么玩意？失传的灵符？价值万金？就那几大箱子连玄灵门都看不上眼去搬的破烂符纸，竟然这么值钱？
可……他都用来干了什么啊？
钟期一颤，想起来自己小时候用那些符纸垫过桌脚，补过窗户，甚至生过火，哦，还练过大字——写废了就撕，弄坏了就扔那种……
现在居然有人告诉他，那些都是些宝贝，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梦里才会有的挥金如土，竟然在他还完全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梦想成真了……
就是差距有点大……
“又发什么呆？”凉飕飕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钟期才回过神，一扭头发现他家仙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身后，于是他又精神恍惚的问了一句：“啊，仙君？你们这么快就完事了？”
话音刚落，萧云霁“噗”了一声，楼藏月脸黑了。
钟期这才猛地反应过来，这话说的是有些不对劲，又忙不迭的找补：“啊……不是，我……我的意思是……”
“行了，别废话。”楼藏月捏着眉心打断道：“问你呢？又在瞎琢磨什么？”
他不提还好，他一提，钟期又忍不住回忆起了自己居然守着一屋子宝贝过了十多年苦日子的悲惨经历，忍不住垮了脸，委委屈屈的说了原委，同时对自己可能在不经意间浪费了很多归云宗的财产这事表现得小心翼翼。
楼藏月听完一默，心说他就不该对这人没出息的脑子抱有期待。
“……没事”他淡声道：“不值钱。”那样的符等他恢复了灵力随手就能画一打，在他这确实不值钱。
……
追魂符果然不愧是夜明仙尊亲自送出去的，没过一会，就有一缕金光穿破云层，回到了楼藏月的手里。
只是和放出去时候又有些不一样。
这时的追魂符通体灰败，说是符，不如说是一堆强行聚起来的灰烬，楼藏月伸手一碰，就散了。
那些烟尘簌簌落下，掉在地上歪歪斜斜的拼凑出了一个地名。
几人同时低头去看。
——黎洲。
有些耳熟，却没印象。应该又是他去过但忘了的地方。
楼藏月正蹙着眉思索，突然听见钟期“啊”了一声，激动的叫起来：“黎洲！”
“你去过？”楼藏月问。
“不不不。”钟期摇头：“没去过，但我知道这里啊！之前仙君不是说要去凌剑宗算账，我就去打听了一下，洛恒山以北，凌剑宗就是在这个黎洲的地界里啊！”
紧接着他一锤手掌，更激动的说：“怎么这么巧？！仙君，这该不会又是那个什么玄烛仙尊干的事吧！”
楼藏月：“。”
而站在一边，正准备开口的萧云霁猛地一顿，半晌哭笑不得，忍不住扶额想到：这回可真是冤枉，玄烛仙尊本人现在也是受害者呢……
……
作者有话要说：萧哥或成新一代背锅大侠（bushi）
感谢阅读哦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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