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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南风北落 > 第62章 62

第62章 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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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寒冬,陆哲淮离开纽约之后,唯一的念头,是回去给她燃一场真正的烟花。

从前他模棱两可,一个“爱”字沉在心底,越埋越深,永远化不作言语,在适当的时候亲口说给她听。

枪击案发生之后,他每次抱着她都在想,如果她真的死在那座剧院里,他的余生该怎样度过。

那些属于她的鲜活明媚、纯粹与温柔,是否会随着一颗子弹消失殆尽,在无数个漆黑漫长的夜里折磨他,让他心底覆一层厚厚的荆棘。

之后冬季到来,他张开怀抱感知她的温度,隐约明白,在彼此看不见的未来里,真正让她“死亡”的或许不是子弹。

他的忽冷忽热、他的半推半就、他的摇摆不定,这些事物融在一起,才是真正穿过她身体、日复一日让她失却温度的那枚子弹。

于是他再也不想以不作为的态度勉强度日,不愿被一根无形绳索牢牢困住,更不情愿让那根绳索束缚着她,让她进退两难。

航程漫长,机舱外一片苍茫夜色,偌大的城市化为一盘星星点点。

陆哲淮开着阅读灯,手里那本书翻来翻去,边角已经有了轻微折痕。

从前静下心来看了无数遍,此时却看不进去。

其实他手里没什么筹码,设想过最坏的结果,是他迟一些回去,最多半年,他处理完一切之后就能回去见她,带着一枚属于她的戒指,与她想看的烟花。

先前他请求梁寻知到纽约去,为了就是将来这一天。

盛栀夏当时才十八岁,陆哲淮想的是,假如他长时间不在纽约,梁寻知能帮忙照顾她,不会让她一个人碰壁,受些不该受的委屈。

陆哲淮回国之后,孟予沁以为他会老老实实步入正轨,但没想到,他这次回来是与所有人作对。

一月即将来临那几天,京市下了一场茫茫大雪,青瓦墙外一片灰白,院落里的鱼池都结了冰。

陆哲淮到家之后,两家人都心照不宣地要商量大事,于是老老少少聚在一屋吃晚饭,热烘烘的,孟老院士也在,据说身体好了些。

那晚,陆哲淮站在游廊外,先是跟盛栀夏打完一个电话,跟她讲了些课程报告的思路,最后一个进屋,唯一的空位在孟予沁身边。

所有人的视线聚在他身上,他默不作声坐过去。

又听了些场面话,他浅笑着应对。桌上的长辈谈够了,终于拿起筷子,晚辈也紧跟着动筷,几个小孩子边吃边互呛,氛围和从前差不多,其乐融融的味道,算不上沉闷。

陆哲淮拿起筷子时,孟予沁稍微偏过头去,目光来回寻找,没看到戒指。

“你忘记我说过什么了?怎么总是这样。”她压低声线警示他,“这一桌子人,有谁注意到怎么办,又要编什么借口?”

“注意什么?”陆哲淮放下筷子,一口菜没吃,音量不大不小,整桌人都能听到,“接着配合下去,让假的变得真的、生米煮成熟饭,互相捆绑一辈子,就是你想要的?”

孟予沁手腕一紧,桌上的谈笑声也戛然而止。

“哲淮。”陆父忽然开口,看都没看他一眼,“说话注意分寸。”

气氛瞬间僵硬起来,小孩子们互相瞅了瞅,听得出平缓语气里藏着的严肃,自觉停止了打闹。

宽敞圆桌的另一头,孟爷爷呆呆望着陆哲淮,正想说什么时,陆爷爷笑着打圆场:“哲淮说什么啦?咱耳朵背,听不清!来来来,吃菜吃菜。”

“我说我不结婚。”陆哲淮冷声道,“我有女朋友,不是孟予沁。”

“没办法配合你们的意愿。”

一番话下来,孟爷爷欲言又止,拿着筷子的手颤了颤,表情五味杂陈。

孟予沁慌了,怕爷爷犯病,无措道:“不是不是,他瞎说的,我们一直在一起呢,只是今天吵架了他跟我赌气——”

“行了。”陆哲淮打断她,“没必要再骗下去。”

孟父一直在忍,终究忍不住,起身一个酒杯砸过去,陆哲淮被泼了一身的白酒,孟予沁来不及替他挡。

“混账东西!”孟父骂他,“你跟沁沁从小到大培养不出感情,跟外头的姑娘一年就好上了是吧?沁沁对你死心塌地,你拿什么对她负责?!”

陆哲淮一时微怔,看向孟予沁低声质问:“负责?”

孟予沁皱着眉一脸无奈:“我也不知道怎么就传成这样了!”

陆哲淮咬了咬牙,一口气堵在心口。

“孟伯,我跟孟予沁没有发生过——”

“闭嘴!”陆爷爷厉声呵斥,“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陆哲淮再欲反驳,筷子掉地的声音却先他一步。

饭桌上乱成一团——

“老孟!”

“药呢?!拿药来啊!”

“先叫救护车!”

...

大雪连续几日,一刻未停,同时间一起跨越最喜庆的新年。

孟爷爷在重症监护室躺了三天,凌晨时分,起伏的心肺监控线降为一条直线。

孟家人在病房外几度崩溃,孟予沁坐在墙角哭得没了力气。

记者们成群蹲在外头,拿到死亡讯息之后当场打开笔记本撰写新闻稿,谁都想抢头条。

陆哲淮倚在墙边一片略微昏暗的地方,低着头,意识一片空白。

直到走廊上响起仓促的脚步声和拐杖声,他抬头,一巴掌落到他脸上。

他几乎失神,清醒过来后,又一股力量拽着他的衣领将他扯到病房门前。

“跪下!”是伯外祖父的声音。

大家都赶了回来,而陆哲淮就是那个众矢之的。

众人都盯着他,他挺直脊背就是不跪。

伯外祖父暴跳如雷,举起拐杖对着他的膝弯一记狠击,他顿时失了力气,两只膝盖重重砸向地面,再也站不起来。

看着这一幕,孟予沁红着眼眶呆滞许久。

“大伯!”秦芸慌忙赶过来,想将陆哲淮拉起来,“外面就是记者,您不能让他这样!”

伯外祖父一把将秦芸推开:“都是你惯出来的!让他人不人鬼不鬼!”

陆哲淮眼神空洞地跪在地上,耳边纷争不断。

那一刻,二十多年累积下的叛逆与压抑,让他脑子短路,说了一句后悔至今的话——

“孟爷爷本来就会去世。”

“时间早晚罢了。”

话音落下,后脑一阵剧痛。

那根拐杖直直朝他头部砸来,他连上半身都无法挺直,整个人昏沉地趴跪在地上,最后一丝尊严在众人面前丢失殆尽。

凌晨过后,陆哲淮在家中院落跪了整整一夜,落了一身的雪。

而他身上只有一件宽松的深色薄衫。

最后他昏倒在雪地里,楼晟急得看不下去,立刻将他扶起来带回家里。

陆哲淮醒来之后连着几天高烧不退,话都说不出来。

在他的银行卡被冻结的前一天,他用纸笔写下一句叮嘱,让楼晟把卡里剩下的钱全部转给盛栀夏。

小姨一家知道这件事之后,陆哲淮的表弟忽然不怀好意地跟秦家人说,他知道那个女生,也就是盛栀夏的名字和信息。

于是,陆哲淮第二次下跪,是在母亲面前,求长辈不要迁怒于她,她还在上学,一切与她无关。

众人骂他“自私自利”、“不孝子”、“白眼狼”。

其实他可以像楼晟说的那样,跟孟予沁演一场戏,让孟爷爷安心合眼。

可是他演下去的结果不是获得一条后路,而是断了自己的后路,一步一步落入预设好的陷阱。

家中长辈最擅长用伦理道德作为压迫的手段,他每往前走一步,就会失去一个为自己解释、为自己选择的机会。

到那个时候,两只脚都踏入了围城,法律与道德意义的联结锁链双双套在他身上,他必然无法逃脱。

后悔过吗,他后悔过。

但后悔的不是他的选择,而是老人家的逝世。

看着孟爷爷遗体的时候,他对自己有强烈的恨意,从未想过会酿成这样严重的结果。

但事情已经无法重来,假如重来一次,假如他选择一个孟爷爷不在场的时候告知一切,结果或许也是一样。

他会以一种更加温和的方式被控制,更加缓慢地走入那条处处是枷锁的道路。

一月中,伯外祖父派人把他送回纽约。

在距离她最近的地方,他被软禁了三年。

而地点,在他原先为盛栀夏准备的、二人从未住过一天的独栋里。

他知道这是伯外祖父刻意为之,要让他彻底受惩。

每一天,院外有深肤色的男性轮流看守,他一步都踏不出去。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房子里装了无数个网络信号屏蔽器,他能使用的,只有一部未联网的笔记本,还有一台随时会被监听的座机。

明明她就在离自己半个城市以外的地方,但他无法见她。

他用座机给她打了一个电话,没有出声,她不知道是他。

于是他再打过去时,已经完全打不通。

陆哲淮原以为最多半年,他们怒气消了就会将他放出去。

但直到年底,他依旧被关在那个地方,与社会完全脱节。

有人做过实验,假如一个人被关在压抑的地方足足十四天,精神就会崩溃。

而他待了一年,意识已经开始混乱。

有时候他会产生幻觉,看见院子里的草坪上,盛栀夏与一只小狗玩闹,回头时叫他的名字,笑着对他挥手,让他过去。

而他真正走过去的时候,那里什么都没有,脚下的草坪也早已干枯,踩上去有极其干燥的声音,让他分不清春秋冬夏。

一年过去,书房里的书他不再阅读,而是一页一页地撕开,折成纸飞机的模样。

有一回他站在阳台往下看,忽然视线失焦。

随着纸飞机的轨迹,他慢慢跨过围栏,跟着它往下跳。

后来他双腿骨折,阳台也被彻底封死。

一年后,他没有被放出去,反而成了一颗棋子。

秦家利字当头,路勝因为一批抗癌药物出了大问题,一连串不可告人的事件被牵扯出来,大厦岌岌可危。

那些麻烦秦家处理不过来,需要动用陆家的关系摆平,而陆父急于摆脱秦家,对秦芸提出了离婚。

陆哲淮成了那个承载威胁条件的牺牲品。

“说了只罚半年!你们这是在杀人!”陆爷爷打通伯外祖父的电话,气得声音都在抖,“你们秦家个个蛇蝎心肠!贪得令人发指!”

而电话那头毫无悲悯之心,哪怕正在被毁灭的人是自己的亲外孙。

第三年,陆哲淮已经患上严重的心理疾病。

生不如死。

房子里任何锐利的器物都没有,甚至没有镜子。

于是他红着眼,用椅子砸裂一块浴室瓷砖,拼尽全力将它扒下来,直到指尖渗血。

最后,他用最尖锐的那一面,用力割破自己的颈动脉。

鲜血泊泊涌出,他感觉不到痛,只觉得身体越来越轻。

意识完全空白时,他倒在监视器画面里,嘴里模模糊糊地重复一句话——

“我想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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