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氏与福婶出了房门，在走廊上碰见元仪和小金小芽三人，元仪问道：“二姆妈，您这是去哪？”

欧阳氏给元仪抚平了衣服褶皱，道：“你小姑一家子过来了，我先过去看看。”

元仪两条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想了想道：“我和你一块去吧！”

说着，就跟在欧阳氏身后一道往前院走。

到了前院，贺文珍正带着几个孩子拿放在桌上的零嘴吃。

“别打架，都有！你们急什么？都回你们舅舅家了，还怕没有你们吃的？”

贺文珍大着嗓门吼了句身边两个年纪小的孩子。

她这一行人，跟着丈夫谷丰昌，大女儿谷云英，二儿子谷云奇，三儿子谷云飞和小女儿谷云梅。

整整六口人，带着大包小包的包袱，犹如逃难一样。

谷丰昌蹲在门槛旁边卷了根纸烟吞云吐雾，忽然瞥见从后院过来的欧阳氏等人，起身冽着嘴笑了笑：“小嫂子来了！”

欧阳氏也朝他点头问道：“姑爷过来了！文珍，路上还好走吗？”

元仪也打招呼：“小姑，小姑父好！”

谷丰昌：“哎”了声，又对几个只顾得上吃的儿女吩咐：“云英，云奇，云飞，云梅快喊人啊，你们小舅娘和二表姐，还记得吗？”

谷家的几个孩子放下嘴边的东西，心不在焉地喊了句：“小舅娘，表姐！”

两个小的又接着吃手里的东西去了，云英比元仪的年纪还要大一岁，也比几个小的稍微懂事一点，笑着给欧阳氏问了声好，又和元仪打了声招呼。

欧阳氏赞了一句：“几年没见我们云英，都成大妹崽家了！”

云英羞地低下了头不说话。

贺文珍面色晦暗不明，忍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我哥哪去了？我都回来好半天了，怎么也没见他人？”

欧阳氏只得解释道：“他去外面帮人写书信去了，福叔去喊他了，很快就能回来！”

贺文珍面色好了些，看了欧阳氏身后没见明仪开口责问道：“怎么元仪都知道来给我这个姑姑问好，明仪那个丫头哪去了，是不是不想看见我来？”

贺文珍一向不把几个嫂子放在眼里，更何况在她眼里，欧阳氏就只是个妾室，哪怕她现在扶正了，那也还是个妾，所以一贯是对欧阳氏没个好脸色的，吩咐她就如吩咐家里的下人一般无二。

可她却不知道，欧阳氏最看重的是自己的几个孩子，如今见她一来就挑明仪的不是，心里也不高兴了，便顶了回去道：“哪能呢！明仪要是知道你来了，只怕都要从省城赶回来！可惜呀，这孩子在省城大哥那里读书呢，没听说你要过来！”

“什么？你们把明仪送去读书了？一个丫头片子读的什么书？白糟蹋些银钱！”

贺文珍立时竖起眉毛数落欧阳氏不会当家，而后看到元仪站着，她又冷冷一笑道：“我说呢！欧阳氏你也做得出来，自己的亲生孩子就都送去上洋学堂，把我们家的大小姐倒是丢在这乡下地方。这后娘就是后娘！”

说罢又去搂元仪：“好妹崽，以后小姑疼你！不会再让你受人欺负的。”

元仪想解释一下，说自己不想上的，贺文珍打断她的话道：“好了，小姑知道你受委屈了，这古来就有的老话，后娘的心比那黄蜂尾还毒，以后你跟着小姑，小姑保管护着你！”

元仪急得满脸通红，焦急地看向欧阳氏求救：“二姆妈？”

谷丰昌见贺文珍话说的不像样，过去拉了她道：“这说的什么话，我看小嫂子就挺好的。文珍，你少说两句吧！”

自家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她又不是不知道。家里都被人给抢了个干净，连家里的两个老人都因着这事，又气又病的给气没了。现在一大家子人来投奔二哥家，她一来就挑人家的理，真是太不象话。

可贺文珍是个什么性子，她如今是又变回穷光蛋了。可也不能让人给看轻了去，她就是要一来就拿住欧阳氏的错处，叫她忌惮自己，明白自己不是好惹的。

最好啊，是能让二哥把这个家也让她来当，到时候她就好给自己家里捞些好处。

见自家男人给欧阳氏帮忙，她没好气道：“你懂什么？这是我们家的事！你少掺和进来！”

“什么你们家我们家的？文珍，你怎么一来就闹得家里不得安生？”贺老爷听了福叔的话，匆匆从中街赶了回来。

贺文珍一见贺老爷，立马变了副模样，她嗷地一声扑到了贺老爷身前，哭着道：“二哥，我可真是太苦了，好不容易熬出了头，被这一场冰灾全给毁了个干净！”

贺老爷扶起她坐下，问：“怎么回事啊？丰昌你也坐下说话。”

谷丰昌就坐到了贺老爷的隔壁，也不开口，就让贺文珍一个人说。

“二哥你是不晓得，去年冬，我们家里遭了抢匪了，一拨一拨的人，没吃的就来我们家里抢，总共来了三次，最后连我们家的家具都被那些遭雷劈的给抢走了！我们家那两个老不死的也不省心，家里都精穷精穷了，他们还偏偏赶这个热闹病倒了，我藏起来的最后一点钱给他们买了药一点不剩，这俩倒好，吃了药也不见好，一撒手就翘了辫子。我是钱也没了，人也没了！”

贺老爷没想到这个妹妹，多年不见竟然学了这么一身村妇做派，他有心想教训她一二，可看着原本相貌普通却也不失天真烂漫的妹妹，现在穿着烂掉渣的棉花袄子，一身黑乎乎的不成个人样，那几个孩子也如小叫花子一样，到了嘴边的话又止住了。

转头吩咐道：“你去叫小金她们去灶上烧几锅水，让妹夫他们都洗一洗。今天晚上的晚饭早点做，让她们做多些，给几个外甥们补一补！”

欧阳氏淡淡地道：“早就吩咐过了，还用你说！”

贺文珍见了二哥，心里有一肚子的话要发泄，拉着贺老爷不撒手，哭道：“二哥，你可要帮帮我跟丰昌，我们现在一文钱都没有了，就指望来投奔你了。你可不能让家里人给管住了，容不下你妹妹一家。”

贺老爷听这话里的意思，有些不对：“这话是什么意思？谁给你气受了不曾？”

贺文珍还以为自己如小时候，撇嘴道：“现在不会，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受气呢？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我要在家里待久了，谁知道欧阳氏会不会给你吹枕头风轰我走！”

“什么欧阳氏，你都多大的人了？她是你嫂子，你以后见着她要叫二嫂，别总是这么意气用事，她对你不好你可以和我说，可是你若是先不待见她，那就是你的不对，我也照样是要说你的。”

贺老爷正色道。

“我二嫂都去了，哪来的二嫂？哥，你那会儿给我送信说二嫂没了，我那是家里走不开才没过来，你说我二嫂才没了多久，你就把她扶正了，也不怕我二嫂半夜里来找你！”

贺老爷觉得自家这个妹妹，真是说句话能气死人不偿命。

他没好气道：“那是你二嫂的临终遗言，不管是李氏还是欧阳氏都是你二嫂，你给我记清楚了，要是被我知道你不尊敬你二嫂，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贺文珍不以为然道：“知道啦，那二哥，我现在也没什么事做，不如你把家里的中馈先给我管一管吧。我们是亲兄妹，你还怕我贪了你的银钱吗？”

贺老爷不肯应：“你二嫂管家管的好好的，这些事情不用你操心，你安心待着就是，丰昌要是想接着做生意，只要二哥手里有的，你也可以拿去先用着！”

贺文珍惊喜地道：“真的？那可太好了，我和他说说去，他说今年的生意没有往年来的好做，加上家里没有银钱，没有底气。要是二哥愿意借钱，丰昌肯定能很快起来的。二哥你放心，只要我们挣了钱，立马就把钱还你。”

贺老爷无所谓她能不能还上这钱，就这么一个妹妹，也不能自家和大哥家吃肉，看着她们一家几口天天吃咸菜萝卜不是。

他不在意的摆摆手，等谷丰昌带着儿子们洗好了澡，过来喊贺文珍：“文珍，你快去洗洗吧！这洗干净了舒服多了。”

贺文珍看着将近四十岁的男人，依旧还是那般的眉目清俊，撒娇似地嗔了他一眼：“就你知道，洗干净了谁不知道舒服呢！”

贺老爷转头看向一边，能怎么办呢？这是亲妹子，任她去吧。

晚上一家人围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贺文珍没见过小芽，以为是家里新来的丫头，不客气地说道：“怎么二哥家的规矩越来越怪了？连个做事的丫头也能同我们一块吃饭了吗？”

气的欧阳氏不想说话。

贺老爷睨了她一眼，骂道：“怎么吃饭也堵不上你的嘴，那是你二嫂的娘家侄女，现在跟着我们一起生活。”

说着，又对小芽道：“小芽，叫小姑，小姑父。这是你姐姐们的小姑，你也跟着她们喊，听到了吗？”

小芽听话的喊了人，又见元仪给她介绍了几个表哥表姐，小芽又喊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