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杂物间一样的房间里，一台自动售货机摆在正对着房间门口的地方。

与角落里凌乱堆放的废弃床铺、柜子不同，这台机器看起来还能良好运行。

售货机……这个副本里的玩家都没有钱，这时候出现售货机，卖的还能是什么？

白弋心中一动，就要上前查看。但他很快意识到，不同于刚进副本时候的顺势伪装，自己现在是真的站不起来了。

不只是站不起来，在他想要稍稍借力去够自动贩售机的屏幕时，一不留神触碰了左膝，汹涌的剧痛直接刺穿神经，让他骤然栽回轮椅里，只能撑着扶手喘息着等待疼痛缓解。

真是糟透了……还好等出了副本，这应该是可以快速复原的创伤……白弋咬牙想着，抬头看向似乎已经用道具缓解过来的林时：

“林时…你的治疗道具还有吗，能不能给我用一下？”

自己也算救了他一命，这膝盖骨还是为了带他跑路被压碎的，要个奶不过分吧？

顶着一头乱毛的消瘦青年从离开那个房间后就死寂一般地沉默着。此时被直接点名，哑声开口：“现在不行，有治疗效果的是我的天赋技能，有12小时的CD。”

他抿了抿唇，眼神落在空处，看起来处在一种奇异的恍惚空茫之中：

“进入副本后仅有的次数，在白天尝试的时候被我浪费了……对不起兄弟，我又连累了你……”

又？白弋敏锐地感到林时情绪不太对劲。

“对不起，副本接下来的时间里只要我没死，一定不会让你有事……”

林时还在喃喃地说着，但声音越来越小，只觉得这话苍白。

他被黑藤困住病发时是来不及思考，但脱困后稍微回想就明白——白弋的腿没有问题，如果当时抛下自己直接跑路，他是可以轻松脱险的。白弋会落到在副本中行动不便这么危险的处境，完全就是自己的缘故！

父母、院长，现在是新队友……林时痛苦地捂住脸。

原来一直跟随自己的命运从未消散。

父母因为送幼时病重的自己去医院遭遇车祸，抚养自己长大的孤儿院长又在为卷入经济纠纷的自己筹款后被抢劫身亡……林时进副本后一路咸鱼，从不主动绑定队友，就是不想再牵连他人。

这回和白弋一起，是觉得就算连累也不会是自己连累一个瘸子，谁知道……

进入游戏之后，他少有地再次感觉到自己难以面对身边之人。

“没事，只是要等半天罢了。”白弋闭眼深呼吸了几口，努力压下疼痛，“那你去看看这台售货机的屏幕上——”

他忽然顿住。

不对，如果林时唯一的治疗技能白天就进入了冷却，那他的心脏病是怎么突然缓解的？

白弋倏尔看向林时：“你刚才缓解心脏病，用的是什么？”

林时再度沉默，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眼熟的，封盖已经被打开的棕色小瓶。

……“药”。

“这药确实挺有用的。”林时的嗓子还哑着，“白天能把看着半死的6床拉回来，刚才也立刻就让我恢复了。”

6床是奶奶灰的床号，他没能按时回病房接受查房，疾病发作被送回来时就得到了一瓶额外的药。

“我不是说这药先别喝？”

“毕竟6床喝了也没事——”

“——那你有没有想过，6床明明是受到惩罚的那个，为什么能得到额外的、不用付出代价的药？”

“为什么夜间病房那些大概率喝了药的患者会刻下四画正字然后消失？”

白弋的脸色比方才触动伤处时还要难看些。

关于这种用小棕瓶装好的药，白弋从一开始就感觉不对劲。

得到药物要付出的代价高，不等于药物本身有价值。奶奶灰触犯规则却得到了额外药物不说，他自己没有喝药，却能到现在都没有“绝症”加重的迹象，就是喝药不等于唯一正确的通关方式的铁证。

原本打算和林时组队探索隐藏的通关方式，现在……

白弋想到黑藤，想到在裹着带血白大褂的“医生”怪物身上的味道，那味道和黑藤病房中最后被风带出来的味道一样。

他从怔在原地的林时手中拿出药瓶，药瓶已经空了，但仍能闻到与前两者如出一辙的气味。

那是在白日的病房中并没闻到过的，浓重的腥气。

主治医师想要他们尽量多地喝下这种药物，而黑藤对携带药物气息的人和物有进攻性……这究竟是黑藤可以利用的暗示，还是玩家会因喝药与否被分作不同阵营的先兆？

希望不是后者。

白弋闭了闭眼，沉沉吐了一口气：“抱歉，刚才在走廊中情况紧急，你喝药恢复是正常做法，我反应过大了。”

他见林时还在愣怔，咬牙撑着轮椅扶手用完好的右腿站立，继续原本的打算——点击售货机的电子屏幕。

[嘀嘀——]

显示着仁心医院几个大字的屏幕闪烁两下，一排整齐的商品列表飞快刷新出来。

乍一看内容丰富，多看一眼就会发现，不同的商品栏显示的都是同一个金钱符号。而下面的注释里标着从1到1000的不同数字。

果然，这台售货机里的货品就是仁心医院的“钱币”。

白弋点击“购买”。

屏幕没有出现付款二维码，但机器右侧初看不知作用的金属柱中段忽然打开一个半米见方的黑洞洞大口，而屏幕也适时跳转为一个计价界面，上面的数字目前是0。

又是卖血肉那一套？

白弋侧了侧身，想从不远处的杂物堆里扯把椅子扔进去，可惜这个动作难度有点过高。旁边的林时默默过来，拎起一个小马扎放进了售货机的入口。

售货机抖动两下，屏幕上的0后面多了个小数点，变成了0.1。

下面慢吞吞出现一行字：仁心医院的货币，需要使用有生命力的物品兑换。

果然还是要用血肉，只不过与白日不同，不仅限于玩家自己的血肉。

一道身影闪过白弋脑海，与此同时，林时看着惨白的屏幕，停顿了两秒，忽然伸手从虚空中掏出一把匕首。

他别开头，举起短刀斩向自己手肘。

白弋回头看到这一幕，蓦地瞪大眼睛：“你干什么——！”

来不及细想，他猛地将林时往后一扯，在后者失去平衡时，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匕首。

大幅动作免不了又牵扯到左腿伤处，动作失控之前，白弋勉强让自己跌坐回轮椅中，匕首则锵啷一声，跌落在地。

“你这是……”白弋喘了几口气，正要质问林时莫名举动的由来，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你不会是要用自己帮我还债吧？”

“……”

林时还有点恍惚：“我说过不会让你再受我连累……反正我都喝了药，明天也要继续兑换继续喝，不如今天把你的份一起换出来……多砍一点少砍一点有什么区别？”

白弋差点没给他气笑：“有别的材料能用，砍手干嘛？！”

“病区哪来的其他生物？”林时扯了扯嘴角。

“那名‘医生’。”白弋声音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