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层叠叠、不知从哪里生出的黑藤在无人意识到时已挤满了整个病房。

林时周围布满了藤蔓，尽管黑藤似乎没有刻意束缚住他手脚的意图，但过于密集的黑藤挤占了他的活动空间，黑藤上冰凉的、细密的硬刺带着夜色中隐秘的寒气，一点点逼近单薄病号服下温软的皮肤。

如果说最开始不动，是抱着一丝被黑藤忽略的侥幸，希望躲过走廊中的怪物之后还有充裕的空间挣脱。

那么现在的林时则已被利刺逼迫着失去了所有动弹的余地。他能感觉到，藤条最密集的侧肋处硬刺已穿透病号服，扎入了皮肤。

温热的鲜血顺着冰凉的腰侧皮肤流下，林时恍惚间竟然觉得那有些烫。他随即明白过来，那不是血液的缘故，而是自己的状态不大对。

——胸痛，窒息，浑身发冷，眼前发黑。

他近乎茫然地用力呼吸，感觉到数不清的硬刺随着胸廓的张弛划破皮肤，却并不觉得疼痛，只觉得病房中的空气格外稀薄。

这是怎么回事……对了，绝症……

林时想起自己门诊病历上的诊断——先天性心脏病。他医学知识淡薄，但也知道这类疾病需要保持心情平稳，不能有太激烈的情绪波动……

不能再这么紧张了！要冷静下来！林时在心里呐喊，但身体情况并不随他的意志转移，在他阵阵发黑的视野中，他看到白弋收起了轮椅，借着轮椅消失的空隙钻出了那一片黑藤，向自己走来。

不，别过来了……我没有力气，出不去了……就放我死在这里吧，一直进副本太累了……林时努力张嘴想让白弋别管自己快走，但他不知道自己没有真正出声。

白弋已经靠近了林时。

黑藤虽然占据了整个房间，但直到现在尚未对他们发起致命的攻击，他觉得这位小伙伴还可以救一救——从林时之前的举动看，这人对其他玩家还算友善，也没有在危险中就抛弃队友不管。

有这么一个相对靠谱，还掌握着治疗技能的老玩家一起，肯定还是好过让他一个身娇体弱没有技能天赋的新人独自闯副本。

“林时？”他轻声呼喊。

对方没有回应。林时急促的喘息响在他耳旁，修长的身体有向下滑的趋势，被黑藤上的硬刺扯着划出道道血痕。

血液的腥气迅速弥漫开来。

不考虑玄学因素，这种藤蔓的伤人方式，要么是刺上有毒，要么是刺破大血管，再要么是通过缠绕勒断骨骼……白弋迅速排除着异常的原因。

自己也被硬刺划破了一点皮肤，但并没有特殊感受，可以排除毒素，其他方式没法造成现在的情况……所以，是林时自己的问题？副本设定的那个“绝症”？

这人在刚进副本的时候就有类似胸痛的症状，结合来看，他的“绝症”应该是心血管疾病……我记得他在病房吃过一种治疗药剂，但对截断的肢体无效，不知道对“绝症”有没有作用？

白弋脑中迅速转过几番分析，决定看看能否从林时口袋中摸出他白天吃的那种药。

他努力分辨着黑藤之间的空隙，将手伸进林时的病号服口袋。摸到一半的时候，骤觉不对。

黑暗中很难分辨黑藤具体的缠绕方式，但他确信，越靠近口袋黑藤越是密集，最后的大约十几厘米距离更是被挤得密密匝匝，只有用手硬生生穿过荆棘，才有可能接近最后目标。

为什么？是林时的治疗道具吸引了这些黑藤吗？

白弋正在思索，忽然感到自己腰间也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

他低头一看，只见原本还有一段距离的黑藤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自己身侧，逐渐缠绕靠近。

这个位置……

白弋想起自己打完电话后，随手将把玩着的棕色小药瓶放进了口袋。

林时也是如此！

所以这些黑藤实际上不是对他们有敌意，而是被这药瓶吸引？

白弋脑中灵光乍现，立刻从林时身边密集的藤蔓之间缩回手，趁着自己还能自由行动，一把掏出口袋中的小棕瓶，拨开瓶口塞子掷了出去！

骨碌碌……小棕瓶带着里面不知名的液体滚入病房深处。就像听到了某种统一召令，黑藤迅速松开二人，潮水一般向房间中央涌去。

白弋没有试图在黑暗中具体分辨黑藤的举动。他看到林时被转移注意力后的黑藤松开禁锢，立刻将人扯出房门，没忘记顺手将门带上。

门缝合拢的瞬间，他仿佛听到砰的一声，大概是小棕瓶被挤压碎裂的声音。

与此同时，一股浓烈的气味顺着最后的缝隙，被风带着卷了出来。

这些黑藤对那种药物的攻击性很强啊……不过，这药物的气味也有点熟悉，怎么感觉和白天在病房里闻到的不大一样？

白弋心中生疑，但这地方与黑藤只有一扇单薄的木门相隔，他完全不敢冒险将林时那里的药瓶打开。

先走为妙！

白弋想一鼓作气将林时拖到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但人被肾上腺素压榨出的潜力是有极限的。走了两步，林时腿一软，白弋拉着他本就勉强，一坠之下他失去平衡单膝跪地，紧接着就听到了清晰的“咔嚓”声。

膝……膝盖骨……

左膝被液压机捶碎一般的剧痛让白弋眼前一黑，冷汗立刻浸透了病号服。

这一瞬间，他甚至已经无法感受到自己其余的肢体，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已经一头栽倒在地，顺带又断了几根骨头。

医生没有说错，我确实很容易骨折……但我不能停在这里，不能是现在……

黑藤还在一墙之隔的地方，走廊上的怪物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在这里太危险了……白弋试图操控自己的肢体重新站起来——至少挪到重新从道具栏放出来的轮椅上！

但他的肌肉还在因为剧痛不规律地颤动，这根本是无法完成的动作。

一双手忽然搀住了白弋的腋下。

林时不知什么时候缓了过来，挪到了白弋身边，用全身力气将他往轮椅上拖。

刚从心脏病发作的窒息感中挣脱的他也没有多少力气，不足以将白弋利索放好。于是两人狼狈地一起用力，白弋更是咬牙攥住轮椅扶手，白皙的手背上挣出隐约青筋。

从没有想过失去一条腿的支撑，自己竟然这么沉……

“好了，你趴上来，我们快走！”

好不容易挪到轮椅上，白弋一把扯住林时，拉着他趴在轮椅扶手上，自己一手按住林时的背，一手按动启动按钮。

这显然属于危险的交通方式，但放任刚刚心脏病发作的林时跑步跟随更加危险。

好在这架电动轮椅设计制造时，载重上限设置得十分宽松。也好在夜间的病房走廊虽然破旧，但地面还算平整。

轮椅轻轻“滴”了一声，顺利启动了。

白弋提心吊胆地控制轮椅穿过走廊，左转右拐，停留在了一个亮着灯的房间门口。

仔细听了房间里没有异常声音后，白弋小心推开了房门。

迎面是一台亮着白色背光的高大机器——它占据了半个房间，甚至把后面的窗子也遮了一半。

机器的样式，大部分人都很眼熟。

“……自动售货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