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冯渠真的会这么做吗？”林时拿着徐晴晴给的道具手电，蹑手蹑脚地走在走廊中，悄声说。

徐晴晴就是兄妹中妹妹的名字。白弋和林时原本就要出去探索，面对她的求助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惊喜的小姑娘当即从口袋中掏出一柄小小的手电，说是可以通过它的指引找到徐宇——也就是她哥哥的位置。

不过不知是因为距离太远还是其他原因，这把手电现在没有任何特殊表现。它只是安静履行着照明职责，白色光柱一晃一晃，随林时的声音一起散落在幽长走廊的角落。

“他确实有可能杀人。”白弋一边观察着四周，一边说，“如果夜间的规则稍微进行一点这方面的引导。”

林时一惊：“你是说，抢药？”

“不，”白弋说，“你注意到徐晴晴有什么不对吗？”

“没——”林时正要说，脑中忽然回放小姑娘掏出道具双手递给他的场景。

双手递给他……那两只属于年轻女孩的手，白嫩如常，完好无损。

而进门时徐晴晴好好穿着他们统一配备的病号拖鞋，走路时也没有任何不适应的迹象。

“她还是完好的，她买药的钱是哪来的？！总不能也和你一样赊了账吧？”

“比起赊账，我认为更大的是另一个可能。”白弋淡声道，“比如，一个人其实可以不止兑换500币，而多余的部分可以相互转让。”

“哦！她哥哥自愿兑换了多余的币给她？那冯渠……”林时恍然，随即又陷入疑惑。

“可兑换只能由医生进行啊，冯渠杀人有什么用？总不能当着主治医师的面……”

虽然患者守则上没写这一条，但副本有隐藏规则又不是什么新鲜事。白日秩序井然的病区，怎么看也不是能允许身份为患者的玩家当众杀人的。

“所以我猜，要么是特殊道具，要么是晚上的规则——”

前方走廊转角忽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白弋及时刹住话头，而林时动作飞快地摁灭手电，推开旁边病房的门，推着林时躲进了门后的黑暗里。

白弋的轮椅让他们的动作慢了几秒，来者仿佛是受到声音的刺激，咚咚的脚步飞速加快了频次，他们只勉强来得及躲到门后，仍然有一条细窄的缝隙来不及合拢，透出走廊中幽幽的绿光。

此时再合上门，声音在寂静的夜间会格外明显……两人不敢有多余动作，屏声静气，感受着随脚步声接近，地面轻微的震动逐渐加强。

门缝中透出的绿光忽然被挡住。

在看到外面经过的是什么之前，一股浓烈到冲鼻的奇异血腥味儿先一步顺着门缝涌入，强势替代了病房中蒙尘的空气。

令人反胃的味道……但莫名地又有些熟悉……白弋放缓呼吸，感受着震动靠近之后逐渐远离，小心翼翼凑到门轴旁的缝隙前，眯起眼睛观察。

缝隙中透出一个极高大的身影。

那身影依稀是个人形，但四肢的比例不大协调。它身上胡乱裹着一件看外形剪裁像是白大褂的衣服，但绿色应急灯的映照下，衣服上是大片大片的深黑。

白弋毫不怀疑那是血迹。

是被它撕碎的玩家的血吗？这个副本曾经进入过不止一批玩家？还是夜间的病区有其他地方可以沾染血迹？

怪物的身影逐渐和走廊深处的黑暗融为一体。

白弋一直等到再也听不到这种极具特征性的沉重脚步，这才对林时道：

“你看到了吗？白大褂。”

“规则里说‘持有工作证的是受聘员工’，而‘医生会维护患者利益’——虽然看不到，但我猜它那快要被扯烂了的白大褂正面没有证件，不算医生——这种无证行医的‘医生’恐怕不会去管患者之间是否和谐友爱。更何况，既然有债务，就该有偿还债务的途径，我怀疑副本晚上提供的‘赚钱’途经，依然会包含以肢体兑换这一条。而这时候威胁就有可为之处了……林时？”

他注意到林时呆立原地，始终没对他的话做出反应。

白弋不解地扭头看去，发现一头乱发的青年正在用眼神疯狂对他示意背后。

背后……白弋借着门缝里透进来的微光，发现了让林时如此异常的关键所在。

有长长的黑色枝条缠绕蔓延到他身后，搭在他肩上、腰间，又缠着顺着胳膊向下，缓慢摆动——这间病房还藏着另一种异常生物！

白弋正要过去帮他解开黑色枝条的缠绕，蓦地发现操纵控制面板后，自己的轮椅没有正常移动。

一条黑色枝蔓从椅背上探出，搭上了他的肩膀。

逐渐习惯了黑暗的眼睛可以看见，他的轮椅也早被枝蔓缠住，只不过有椅背椅架的阻隔，他才一直没有察觉。

生怕刺激到来意不明的黑色枝条，林时用尽量小的动作抽出一把刀，递给白弋，示意着——你上半身还比较自由，先帮忙把这几根藤蔓斩了？

白弋缓慢摇头。

因为可以转身，他已经看清楚了——与其说是黑暗中藏着几根藤蔓，不如说正是这些黑枝造就了这份黑暗。这间病房里，密密麻麻的，全是这种黑藤！

*

兄妹中的哥哥徐宇正在护士站小心搜索着。

夜间的护士站杂物很多，他希望自己能找到一点NPC留下的财富——或者特殊道具也行。

前者能让他不必在未来的几天里更多地失去肢体，后者能给他一点挣脱那个叫冯渠的家伙的希望。毕竟……

徐宇看了一眼自己空荡荡的左边袖筒，脸上闪现几分苦涩。

冯渠的道具实在是太霸道了。

徐宇是自愿给妹妹换出她的药量的，他也算过，整条胳膊加一点肩膀应该足够，这种情况下自己也能保留一定的战斗力。但这不包括冯渠的分量！

因为冯渠的威胁，他仅仅一天就失去了半条左臂！

徐宇想起自己摸到这里的路上见到的那个裹着白大褂的家伙，心下苦涩。

那玩意儿现在还不会进入房间搜索，但副本里的怪物一向是越往后越难，之后几天病房中未必还是安全区。继续这么换下去，自己就算不死在主治医师的刀下，也挺不过最后几天的夜晚！

噔、噔、噔。

护士站外转角的走廊忽然传来熟悉的沉重脚步声。

徐宇脸色一变，猫着腰就顺着与脚步声来处相反的方向快步撤离。

夜间的走廊中，即使轻手轻脚，发出的声音也格外清晰，徐宇忌惮地左右看了看，选中最近的病房钻了进去。

他躲在门后听着“医生”的脚步远去，刚长出一口气，面前的房门锁扣忽然响了。

有人在外面拧动门把！

那怪物不是不会开门吗……不及细思，病房门不能反锁，徐宇用力握住内侧门把试图对抗外面的力量。

只是单一只右手能使的力有限，房门很快滑开，徐宇听到了除怪物的脚步声之外，自己第二畏惧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徐老弟，又见面了。”

冯渠身后跟着奶奶灰，两人的影子模模糊糊从门口拖进房内，在地上拖成长长两条，盖在徐宇身上。

“走吧，随我去个地方。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不用我们再说服一下吧？”

冯渠闲闲地说着，手中一上一下地抛着一枚小小的印章。

徐宇不用细看就知道那是什么——冯渠的道具[盖章定论]，可以在拥有者与被盖章的人之间达成具有强制效力的“公平”协约。

当然，是对持有者“公平”的协约。

徐宇垂头看着自己的右手背，那里印着一个深红色的纹章。在冯渠对徐晴晴的威胁下，他答应使用协约让冯渠不做出伤害徐晴晴的举动。

代价是他不能伤害冯渠——他不愿用血肉兑换钱币给冯渠使用而导致冯渠损失肢体，也算“伤害”！

霸道极了！

徐宇手中紧握着几张道具卡，他的手松松紧紧，最终想到还被放在病房里等待的徐晴晴，手腕一动，将卡片收回了系统背包。

好在必须在主治医师那里兑换货币，夜间没有主治医师。为了明天的药，他也不能害死我……徐宇咬牙劝服自己。

“对喽。”冯渠嘿地笑了一声，“团队总是要有人做出必要的牺牲的，你牺牲一点，你妹妹就能更安全嘛。”

“走吧，”奶奶灰把他拉起来，“冯哥发现个好东西，咱们一起去看看，运气好的话这个本就不用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