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没什么有用的东西。”

病房里，林时的感叹飘散在有一股怪味儿的空气里。

白弋正推动轮椅靠近自己的床头柜，闻言回头讶然道：“怎么会？”

“全是垃圾啊。”林时避开几个棕色小空瓶，用脚踢了踢地上一张黄色的废纸，感谢奶奶灰的贡献，它已经从原本团死的状态平展了开来。

他皱眉辨认上面的文字：“像这个……废弃的胰岛素笔使用说明书？”

白弋过去看了一眼，确认道：“是的，还有这里——用过的透析袋，几种不同药物的药盒：糖尿病、肾衰、心脏疾病……这个床位至少住过六七个得着不同疾病的患者。”

“也或许是一个人同时得了这些病？”林时说。

“可能性不大。”白弋微妙地看了一眼病房斑驳的四壁，“你看，这四面墙是不是特别干净。”

“……？”林时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没想明白这已经看不出本色的墙和“干净”二字能有什么联系。

“哦，我说的不是卫生程度。”白弋明白自己表达有歧义，“你看，墙上什么配套设施都没有——氧气接口，多用插座，或者呼叫铃，这就意味着常用的监护和护理措施都不能用。”

“如果是同时有这么多合并症的重症患者，在这里大概很难撑太久。”

白弋说着，一边操控轮椅在病房各处打转。他经过地上散落的零碎物品，一样样辨识。

“哦，和那张说明书配套的胰岛素笔在这。”

他刹停轮椅，滚落在地上的那支胰岛素笔被他的轮子碰着，在地上打了个转儿。

白弋盯着它看了一会儿：“不考虑积灰的话，这笔还挺新。”

“所以？”林时不明所以。

“所以，一般来说不该被人扔在这里才对，糖尿病是需要长期控制的疾病。”白弋字斟句酌，“要是就这一处也就罢了，如果这里是仁心医院，而他们确实像最开始说的那样神奇，那我权当他是治好了就行，但……”

他已经在病房中转了一圈，此刻将轮椅停在靠近床头的墙边，指了指墙壁。

林时过来盯着墙看了一会儿，不确定道：“……正字？”

白弋一手撑着扶手，让自己也尽量贴近墙壁：“而且是残缺的正字。”

昏暗的灯光勉强照出，病床靠近头部的位置有小小的正字刻痕。凑近了便能看见，这些正字看起来大大小小歪斜紧凑各不相同，唯有一个共同点——往往缺了最后一两画，并且刻痕的边缘凌乱破碎，像是使用的工具很不趁手。

“是用指甲刻的吧。”林时在旁道。他皱了皱眉，隐隐感觉到不对。

“我想是的。”白弋赞同道，“没有充电插座，电话也是内线电话，这个病房里的人恐怕和外界是隔绝的。”

因为缺少联系方式，所以被隔绝在病房里。又因为某些共同的心境，在这里住过的患者都选择了在墙壁上刻下正字。

白弋操控轮椅到5号和6号床位的床头，不算意外地发现，这边的墙壁也有近似的刻痕。

歪歪扭扭，粗糙凌乱，并且少了最后一画。

他随手拨动一个放在床头柜上的棕色空瓶，空瓶落地，骨碌碌滚到墙角，在病房中发出略微空洞的回响。

“同样的重症患者、同样的棕色药瓶、同样的病房结构。不管这是里世界、其他时间线的仁心医院还是什么，这个场景与我们白日所在的病房一定有所联系。”

顶灯照下，白弋的表情藏在了阴影里：“林时，你猜，这些正字少的最后一画，是因为他们痊愈出院了，还是因为他们都在服药四天后遭遇了某种意外，再也不能刻下第五画？”

不需要说出答案，林时也已经意识到，他们最开始被NPC护士告知的七日疗程，恐怕不尽是事实。

病房中沉默了一会儿，白弋道：“你说，如果我现在再打一遍医生办公室的电话，会得到什么结果？”

这……

林时看了一眼与病房画风十分融洽的破旧电话座机，对在这里召唤出友好阵营的医生不抱太多期望。

他心里转过各种不妙的联想——半透明的幽魂，裹满带血绷带的医生护士举着生锈的手术刀在走廊中千里追杀。

那刀一定不会多锋利，被抓住的人只会在极端的痛苦和恐惧中死去……

想到这里，林时深吸一口气：“兄弟，虽然我也赞同死亡不过是一场长眠，但方式上是否还是不要如此极端……”

白弋噗地一笑：“开玩笑的。”

他是敢于冒险，又不是乐于作死。

比起打一通电话，显然还是出门更加稳妥方便——奶奶灰在外面这么段时间，外头既没有动静也没见人被送回来，这个场景里一定还有其他信息。

“走吧，我们出去看看。”白弋驱动轮椅小心避开杂物，向病房门口过去。

砰！砰！砰！

在他靠近房门前，房门先一步响了起来。

急促的敲打使房门不断震动，在两人犹豫是否要上前开门时，敲门者丧失了耐心，拧动把手打开了门。

在白弋戒备的目光中，一名大约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满脸惶急，跌跌撞撞地扑了进来，又被地砖缝隙绊倒在地。抬头看到房中两人的瞬间，她的眼神蓦地亮了一下。

“救命！”她尖声道。

与此同时，白弋认出，这是那对兄妹中的妹妹。

这小姑娘怎么会独自一人跑过来？她哥哥呢？

白弋停留在原地，林时上前将人扶起，顺手关上门。

关门之前他顺着门缝往外看了一眼。门外走廊黑黢黢的，只有角落的应急通道标识闪着阴森绿光，虽然气氛是不大美妙，但除此之外还算平静。

“发生什么了？”

小姑娘圆溜溜的眼睛中充满恐惧：“我、我梦见我哥被杀死了！”

林时绷紧的肩背一松，按捺着无奈道：“做梦这种事……”

“不！不是的！”女孩的声音在激动的情绪中变得尖锐，“这是我的能力！我能在梦里看见部分未来！我哥要被杀死了！”

“我哥死了，我也会死，我们很快都要死！必须要做点什么！”

“他们——那个坏人，还有他灰头发的跟班——会杀死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