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恢复的时候，白弋感到自己躺在某个凹凸不平的地方，潮，且冷，十分难受。

外界的光源似乎不大稳定，明暗闪烁透过薄薄的眼皮照射进来，刺得他难受地皱眉。

努力压下身体的不适感，白弋睁开眼，迎面被头顶天花板上悬吊的白炽灯闪了一下，狼狈地侧身避开。

眼前的黑朦过去，他意识到自己仍然在一个病房里。

他所处的位置大体结构和一开始进入的病房一样：长方形房间，一边是门一边是窗，靠着同一面墙间隔放置着三张病床，他在最靠窗的那一张。

但任谁也不能说这与片刻前是同一个地方——窗外一片漆黑，病房的墙壁斑驳脱落，深一块浅一块的，让人分辨不清那是昏暗的顶灯投下的阴影，还是长年累月积下的污渍。三张病床锈迹斑斑，弯曲的铁管看起来只能勉强支撑病床不立刻散架。床缝里、柜子上、地面上到处都有散碎的垃圾和废纸。

林时和奶奶灰也在相应位置的床位上，前者倒抽一口冷气，后者流畅地骂了句娘。

“里世界？”林时翻身从床上坐起，警惕地打量四周。

四周暂时很安静，还没有突然从哪冒出怪物的迹象。

白弋也坐起来。细看便明白了一开始会觉得又冷又湿还硌得难受的原因——这张病床上的被褥只是用泛黄的被单被套遮了遮，凌乱扔在了床上，还硬结成一块一块的。

如果非要做个推测，白弋觉得这玩意儿至少一年以上没有清洗过了。

虽然这么说有些矫情，但实不相瞒，他觉得有点恶心……

林时和奶奶灰的脸色也不很好看。

林时起来帮白弋把墙角的轮椅拖了过来——没错，这轮椅也算进了作为道具的职责随他一起切换过来了。

奶奶灰则翻了翻自己床位的被褥和床头柜，没见着可能的线索。

他又过来4号和5号床这边，或许是不大看得上两人一个瘸了腿一个老好人，不大客气地喊林时和白弋让位。

“让开，别挡着我找线索。”

经过主治医生查房换药的这一段，玩家之前原本还算平和的气氛已经荡然无存。白弋懒得和他争辩，示意林时帮忙扶自己一把坐上轮椅，顺势让开了位置。

奶奶灰毫不客气，叮铃哐啷一阵动静迅速翻完，同样没找到有文字记录的存在，扔下一堆零碎打开病房门出去了。

林时望着满地狼藉叹了口气：“遇到这种脾气不好的玩家真是晦气。”

白弋同样吐了口气，只不过相比林时的无奈，他面露轻松：“这不挺好的么，省得我们自己动手翻了。”

他用下颌点了点两人的床位。奶奶灰虽然脾气不大好外加动作粗暴，但久经考验的老玩家搜索水平还是在的。

床铺被从原位挪开，被褥被彻底倒过来抖搂了一遍，床头柜的抽屉扯到了底，里面的物件都扔在了地上。要不是床架的铁管已经瘪了，白弋怀疑他也会捅捅看里面有没有藏着东西。

林时看着那些沾满灰尘、暗色可疑污渍和不明块状物的东西，觉得自己对这位临时队友的了解又加深了一层。

但是——“可惜没什么有用的东西。”

＊

“……房间里看起来多了很多细节，可惜没什么有用的东西。”

走廊里，与冯渠会和后的奶奶灰总结着在自己病房里的收获。

因为白日的换药舍弃了半只左脚，奶奶灰的行走看起来有些怪异，但他适应得很快，走动的速度并不慢。

冯渠看起来却毫无异常，整个人状态极好，也看不到有什么缺失的零件。

奶奶灰注意到这点，好奇道：“冯哥，你怎么没少零件？不会是和我房间那个瘸子一样赊账了吧？”

“赊账？你给我讲讲。”冯渠侧过头，感兴趣道。

“就是那人拿住了医院有入院押金的说辞……”奶奶灰迅速把白天的事儿复述了一遍，“总之——”

走廊前方的拐角处，忽然有一道黑影出现。奶奶灰反应很快地噤声，与冯渠一起悄悄躲入了身旁的一个小房间。

黑影沉重拖沓的脚步声沿着走廊逐渐靠近，奶奶灰躲在门缝后，借着走廊隔一段才有的昏黄灯光，看见了那黑影的模样。

那是个穿着白大褂，脸上戴着白色硬壳面具的身影，与白日给他们查房的主治医师极为相似，不同的是它身上的外套和面具都浸染了深深浅浅的血迹，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模样。

它健硕的身躯一步一顿，时不时转动白色面具覆盖的头颅，像是在搜寻其他不该出现在此地的生物。

隔着门缝偶尔与它黑洞洞的眼眶对上的两人，只觉得被某种可怕的力量攫取了精神呆立原地，一步也不敢动，唯恐被它发现。

“这就是规则说夜间尽量不要离开病房的原因吧。”

两人屏息等着它从另一端离开这条走廊，奶奶灰阴着脸道，“若是在缺少肢体的情况下对上这家伙，还真说不好结果，没准那瘸子的办法是对的。”

“那你就错了。”冯渠方才同样身体紧绷十分戒备，此刻却放松道，“正确的通关办法我已经知道了。”

他指了指自己，示意他没有利用赊账的方式依旧保持了身体完好：“你不是一直疑惑没有信息的问题吗？我已经彻底明白了，这就是个PVP本！”

冯渠呵呵笑道：“系统伪装得很好，但现在已经很明显了——白天是验收和利用机制削弱无能玩家的环节，晚上则用刚才的怪物淘汰另一部分人。”

“在这个环境下撑七天就能结束副本，但资源是不够的，如果都用自己的肢体换药，只会均匀削弱每一个人，最后没人能撑过晚上顺利通关。”

“所谓赊账看似也能保全肢体，实际只能撑一天，屁用没有。摆在明面上吸引自作聪明的人饮鸩止渴的路子而已！”

奶奶灰听得目瞪口呆，只觉得进副本以来就颇凌乱的思路被这番话捋得明明白白。

但他还有点疑问：“可是，主治医师说只能用自己的肢体换药啊？就算抢了别人的肢体，也用不了……”

“蠢材。”冯渠笑骂道，“这里头还有一道你给忘了？肢体换的是钱，不是药。”

奶奶灰怔住。

“你小子运气本来不错，可惜太蠢。”冯渠哼笑，“那个瘸子看着就不能打，你让他换了钱，再把钱给你不就得了？”

他仿佛猜到奶奶灰会说什么，紧接着补充：“放心，守则强调要维护医患关系，却没说什么患者和睦相处。你哥我早试过了，不然你以为我的药是哪来的？明天查房时，长点记性吧！”

冯渠往门外看了看，确定走廊上暂时没有危险，摸着门侧的开关摁下，想看看躲了这么久的房间。

开关摁下，房间顶灯没亮，却是靠内侧的一排墙壁亮了起来。

与房间气氛不太符合的自动贩售机亮着惨白的背光，安静矗立。

冯渠凑过去看了一眼，忽然转头对奶奶灰说：“你小子真是走运啊……”

“不用等到明天，今晚咱俩就能干一票彻底安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