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心医院从最开始就旗帜鲜明地向玩家们摆出了“药物”的存在。

药物仿佛很珍贵，珍贵到必须用玩家自己的血肉去兑换。

“当获取一个物品有了过高的代价，我们就会太容易把它的作用同样看得过高。”白弋说，“尤其是我们已经提前知道不喝有可能的后果之后。”

刚进副本时短暂的“绝症发作”，无疑就是一次这样的下马威。

林时在心中点头赞同——经历了发病的痛苦，再获得用实打实的身体部分换来的药，谁会想到留着不喝呢？

“但是自始至终，主治医师的态度就是必须兑换药物。”白弋说，“他们很需要我们买药喝药，以至于违背规则受到的惩罚都是灌药——但没有一名主治医师留下来监督玩家喝药。”

是他们不想吗？更大的可能性，是他们不能这样做。因为不喝药也是玩家有权做出的一种选择。

“所以绝症的治疗……”

白弋看向林时：“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有绝症，并且没有喝药？”

……林时发现，自己确实忘了这一点。

白弋的肤色是一种略带病态的苍白，他坐着轮椅，整个人笼在病号服中，看着就已经和医院的气氛十分融洽了。

加之这半晚上两人都很狼狈，到现在没有发病也已经去了半条命，林时就更是把绝症的事暂时抛在了脑后。

但现在仔细回想，白弋没有喝药，但确实一直不曾发病。

“你的绝症是肺结核……是因为没有触及发病危险因素吗？”他猜测道。

“虽然也有这个可能，但我倾向于认为是其他因素导致了我们遭遇的不同。”白弋说，“我目前的猜测，一是肢体的完整程度，二是与主治医师的接触频次。”

他与林时都没有喝药，两人主要的区别，一是白弋因为赊账暂时保全了肢体，二是白弋拨打了一次病房电话，主治医师04再次与他产生接触。

“我个人倾向于是与主治医师的接触产生的效果，毕竟电话求助特意被写在了规则之中。或许最完美的通关方式就是一开始通过赊账避免受伤，夜间合作猎杀怪物换取钱币一直到第七天……不过这个已经不重要了。”

白弋摇摇头。

他们现在已经失去了走最轻松道路的可能。

“你看看最下面的抽屉被什么卡住了？”他向林时说。

林时一身都是黑藤剐出来的伤痕，好在他没有伤到骨头，于是还能艰难弯腰，将最底下的抽屉抽出一些，往里探手。

“里面的夹缝处好像……塞了一张揉皱的硬纸？”

他又抠又挖，好不容易从抽屉侧面与柜子内壁的缝隙中将东西取出。

这是一张从病历袋上撕下来的厚实牛皮纸，上面不负二人所望地写着几行字。

[我受不了这样的日子了，明天我就去弄点黑藤，种在身体里带进去]

[但我觉得这罪恶的医院很难就此毁灭]

[后来者，如果你看见这张字条，那就意味着我失败了，不要相信他们说的让患者替代你就可以解脱]

[只有终止罪恶的传递，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脱！]

“这……”

这张纸的信息量有点大。

“所以，这家医院的医生被以某种方式困在了这里？为了解脱，他们给患者喂药以交换彼此身份？”林时猜测道。

“是的，而且恐怕是失败了。”白弋说，“如果真能交换身份，后来患者的档案也不会没有出院记录。交换后的患者成了‘医生’，而‘医生’就不知是去了哪里了。”

这么说着，白弋想起了游荡在夜间走廊上的“医生”。那怪物的身形相对于人类而言过于扭曲又过于巨大。

但如果它是“解脱后”的医生们共同的躯体……

白弋想起“医生”身上和小棕瓶中药物如出一辙的血腥味儿，没有将自己的猜测说出。

他转而说道：“这里提到‘带黑藤进去’，具体去哪儿，或许是新的突破口。”

白弋看向窗户位置占据了几乎一面墙的木板。

或许，这木板可以拆开看看？

林时会意：“那我去……啊，我的技能CD好了。”

玩家技能栏在使用冷却期的技能并不会标明冷却倒计时，只会显示可使用与否的状态。

他忽然发现自己的治疗技能不知何时状态改变，立即掏出一颗糖给白弋。

“应该能让你的腿恢复，就是味道有点不好。”林时露出不想回忆的艰难笑容，“忍忍就过了……”

白弋看着林时手中经典包装的知名品牌巧克力糖，有些难以想象林时所说的“味道不好”。

他拆掉包装，将巧克力糖放入口中。几乎立刻，伴随着一股浓烈到直冲脑门的辛辣、酸臭、苦涩与莫名腥气混合的怪味，一种世界都在颠倒的晕眩感笼罩下来。

这治疗的副作用强大到这种地步吗？！

下一秒，这种疑惑涣然自解。

一阵黑沉的晕眩过后，白弋感觉自己眼前忽然变亮，他睁开眼睛，看见干净整洁、空白无一物的天花板。

他意识到自己躺在了日间的病房床上。

下一秒，身侧病房床头柜上，座机电话猛地响了起来。

“叮铃铃——”

白弋抬手接起电话，对面还是与之前如出一辙的冰冷女声。

“4床患者请悉知，查房即将开始，请患者做好迎接自己的主治医师的准备。”

他注意到，属于奶奶灰的6号床已经空无一人，他床头柜上的电话也并没有响起。

夜间的一切都真实发生，奶奶灰没有回来，而病区的时间已经跳转到了第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