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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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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惊觉……萧珠和澹台烬透过正房南窗的缝隙,完整地看到庭院中发生的一切。

掀翻的酒席旁,钱大壮颓然坐在一地碎碗残羹中,望着黑漆院门,突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他哭了一会儿,松开捂着脸的手,诧异地看着自己满手的泪水,脸上露出迷惘之色,似乎对眼泪这东西感到很陌生。

“爹爹,你为什么要哭?”大囡站在他身边,好奇地问。

“因为你阿娘回不来了。”钱大壮闷闷地说。

大囡睁圆了乌溜溜的眼睛,好奇中带上惊讶:“咦,我什么时候有阿娘的,不是说阿娘生下我后就跟别人跑了吗?”

“对,对呀!”钱大壮把手上沾的泪水在衣襟上蹭干净,茫然地自言自语:“俺婆娘早跟别人跑了,刚才俺究竟为啥哭啊……”

牵着大囡的小手回家前,健壮的农家汉子一步三回头,望向黑漆漆的院门口,似乎想寻找什么人,又似乎那人从未存在过。

目送钱大壮父女的身影被关上的屋门隔绝,院落正房的窗纸后,身穿殷红婚服的两人相向无言。

“半盏茶的工夫。”

一阵死寂后,澹台烬先开了口:“从杨氏的笺疏被焚毁,到钱大壮忘记自己的妻子,只过去了半盏茶时间。”

在契合生谱之后,挣脱笼罩整座城的幻术,再次想起自身真实记忆的情况,就是惊觉。

不知是否因为人母的天性深入骨髓,杨氏在今夜毫无前兆地惊觉,被司徒大人召来的青衫人拖走后不知所踪,笺疏也被付之一炬。

在竹楼时,司徒大人曾经告诫众人说,倘若笺疏遗失或损坏,他们的小命也会跟着丢掉。

按照司徒大人所言,杨氏很可能已经没命了。

但她的丈夫仅仅伤感了片刻,两个女儿尚懵懂不知。不过半盏茶的时间,钱大壮忘记了相濡以沫的妻子,大囡二囡忘记了曾将她们护在怀中的母亲。

萧珠对杨氏的印象,也只停留在她将缝改过的嫁衣拿来,憨笑着请自己试穿的样子。

这个来自南赡部洲甲店村的女人,就像一阵吹过即没的风,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这座封姨城。

“不能再等下去了,今夜就去竹楼探个虚实吧。”凝望着黑洞洞的院门口,萧珠攥紧了拳。

“嗯,好。”澹台烬找出件深色常服递给她:“换上,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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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姨城有严格的宵禁。是夜,从巷弄到主城大街都不复白日的往来络绎,变得空旷而寂静。

萧珠拉着少年闪进阴暗的小巷,避开主街上一队巡视的官差。

明亮的满月光辉下,青衫官差们列队在街头巷尾巡视,人偶般面无表情,步伐整齐划一又机械单调,偶尔大力地拍打某扇落锁的院门,不一会儿,就有面带笑容的住户前来开门致歉。

城中所有铺子和市集都已经熄灯打烊,家家闭户不出,除了冰凉的月光,只有偶尔几点住家的灯火,给宛若鬼城的夜晚添上些许人气。

出发前,澹台烬将婚房的门窗锁严,又布设了个禁制,让外人无论从房间的哪扇窗向里张望,都能隐约看到烛火摇曳的屋内,有两个相依坐在床上的人影。

“就让这障眼法中的幻影,代替我们度过洞房花烛夜吧。”他平静地说。

上午从院落出发去竹楼请司徒大人主婚时,步行大约用了两刻钟。夜晚为了躲避巡逻的青衫官差,两人走走停停,再次来到竹楼前时,已经接近子时。

竹楼坐落在封姨城最中央的位置,楼高逾十丈,黑黢黢地矗立在纸糊似的圆月下,八角飞檐张牙舞爪,仿若沉寂蓄势的巨怪。

萧珠放出一缕灵识,从下堂口探入,灵识如丝拖缕,拂过整座竹楼底层,没有察觉到八卦阵有异样,方才与少年一起轻步进入。

不晓得出于何种自信亦或狂妄,竹楼无人值守,只有孤寂的月光照入,寥落地洒在天井中心的八卦阵上。

八卦法阵每两条边相交的犄角,都有扇关闭的青铜兽环门,隐没在竹楼二层回廊投下的暗影里。

这些铜门有玄机。

萧珠依次检查了阵中从乾到坤八扇卦门,只见铜浇的边缘与墙面、地面严丝合缝,门上全无锁孔或门栓机关的痕迹,只在对开的拉环上雕铸铭文和虎首纹饰,竟是许进不许出的设计。

澹台烬用力推拉门环,铜门纹丝不动。他看了看铜门所在的墙面,说道:“这竹墙看起来不怎么结实,或许我们可以不管铜门,直接砸墙进入甬道?”

她闻言轻笑:“你也学会打趣了,掌控这座封姨城的必是道法大能,如果这么简单,还搞一大堆花样做什么?”

“随口说说。”他望着阴影中的卦门:“前两天我在城中寻索了很久,除了这个竹楼,没有其他出城的路了。”

他花了一整天时间,穿梭在大街小巷,踏遍整座城池也没找到城门。拦住行人问路,行人只会一脸陶醉地笑曰自己从未想过离开这里,更没听说过有城门存在。

若以太阳作为参照,坚持向同个方向一直走,最终会在不觉之间回到原来的地方。

甚至,连天上的日月都是构造出的假象——这座封姨城,被掌控者以术法打造成了一方无垠之地。

没有其他出路,只剩八角竹楼。他们从此处进城,也只能从此处离开。

望着八扇彼此相对的卦门,萧珠蹙起眉说:“要么我们白天来盯梢,趁司卦人往城中送新人的时候强行闯进甬道,要么就得找到铜门的玄机。”

司徒大人和各司卦人的底细不明,但掌握着封姨城的机要,很可能是修真者。他们两个不曾入道的凡人,不到万不得已,要避免与其正面产生冲突。

正当两人面对铜门束手无策时,吱呀——寂静的暗夜里,一声极其细微的声音响起。

声音响起的那刻,萧珠杏目圆睁,强大的灵识霎时结缕成扇,尽数而出,铺天盖地笼罩了整个竹楼。

“金索律行,破碎虚空!”她右手结破碎法印,左手朝八卦阵中乾门的方向掷出捆仙索。

随着她以遁移咒术催动法宝,捆仙索蓦地碎成点点金芒,形如分散的沙粒,迅速从乾门上方拱板的缝隙,钻入底层廊顶拱板与二楼地面夹板之间,重新凝聚成绳索。

夹板间传来剧烈挣扎的响动。

咔嚓!竹蔑排成的拱板不堪重负断裂,一个被金索困缚的人从夹板间掉落,摔在乾门前方的青石地上,发出一声闷哼。

“欢彦?”萧珠看清眼前之人,诧异道。

被捆仙索五花大绑,从楼板的夹层中掉下来摔在地上的,正是数日未见的欢彦。

他看起来很不好,脸色煞白,浑身发抖,犹自戒备地瞪着他们。

“你惊觉了?”见他脸上没有虚假的笑容,澹台烬问。

“废话少说,带我走。”

欢彦往地上啐了口血:“把这鬼绳子松开,青衫人马上就会找到这里,你们把我留下就是送死。”

萧珠却没有动作,反而不紧不慢地说:“你一看就是个麻烦,凭什么让我们冒险带你走?”

“我知道怎么打开这些青铜门。”

欢彦停顿了下,又说:“笺疏在我衣襟里,你们也可以拿走。”

“成交。”灵识探查到远处有人正往竹楼来,她念咒收索,咽下嘴里涌上的腥意。

欢彦却好似受了伤,腿脚打颤得厉害,刚爬起来就又摔在地上。

澹台烬顾不上太多,抗麻袋似的把他抗在肩头,不忘施个清新咒抹消血迹:“先撤,回头从长计议。”

他们今日在合院与八角竹楼间往来了两趟,对利用沿途暗巷躲避青衫人驾轻就熟。萧珠在前方以灵识查探,澹台烬扛着欢彦跟在后边,总算顺利回到院落里。

进了房间把门关紧,萧珠才意识到,萦绕了一路的呛鼻血腥气,并不是来源自己被灵识耗损的身体。

她看了看瘫跪在地上的人,提着后领把他拖到床上:“洞房花烛夜的婚床,便宜你了。”

正要转身离开,她忽而想到什么,伸出手。

欢彦趴在床上,识时务地从衣襟里掏出自己的笺疏,交到她手里。

萧珠拿过笺疏,有些欣赏这孩子在天井时显露的骨气。她主动去伙房烧了盆热水,又从箱奁里翻出前几天采买的伤药,丢给澹台烬说:“我尽力伺候他了,其余的你来。”

床榻那边传来压抑的痛哼,一盆热水很快被染红。

萧珠催动宙神的神骸,金芒没入欢彦的笺疏,上面的内容浮现。

笔迹潦草,一看就是信手胡写的,大意是把欢彦指给梁拙庸做男妾……亏她之前还说司徒大人利用生谱乱点鸳鸯谱,现在看来,简直侮辱了鸳鸯谱这三个字。

从把钱大壮家的二囡变成梁拙庸家的囡儿,到给她和澹台烬匆匆指婚,再到给欢彦安排的人生,司徒大人撰写生谱时有种奇怪的执念,似乎认为所有来到封姨城的活人,都必须成亲成家,孩子也要有。

所以,把欢彦这样旁人看来不算完整男子的人,指给不能使妻子怀孕的梁拙庸,居然是司徒大人眼中最合适的搭配——都成亲了,都成家了,还没连累其他能生娃的女子。

脑子得有多大病才能干出这种荒唐事。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婚床,瞥见欢彦的下半身血污糟乱,急忙避开眼。

梁拙庸看上去道貌岸然,私底下折腾人却这么狠毒。不过,联想到梁赵氏袄袖下露出的伤痕,也不算非常出人意料。

欢彦察觉到女郎的目光,下意识想拉起被子遮盖身体,手都抬了起来,又觉得这举动多余。已经混到这个地步,居然还想着维护那点儿自尊。

“在奉阳时,是我主动找到扈巧娘的。”

他自嘲道:“想给自己换个活法,没想到结果都一样。”

风月场上做皮肉生意,无论男女,没人是心甘情愿的。

欢彦不记得自己的本名了,模糊印象里,幼年失怙后,被家族安排寄居亲戚家,后来亲戚半推半就,让牙婆把他带走卖进了男馆。

奉阳城中聚居南方士族,男风盛行,平头百姓家清秀男童被强掳进男馆的事屡见不鲜,何况甩掉个血缘不亲近的累赘。

试着逃跑了几次,没跑出奉阳城就被抓回去。他性子倔,不讨客人喜欢,甚至被迫接客时会忍不住呕吐……男馆的龟公用棍棒揍了十几年,也没揍断他的反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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