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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双双扑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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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云盏蹲门口看门的时候,到处跟人说观微门有诅咒在身上,你哪能见到如此图景,师徒两个都瘫床上起不来了——一听这个方濯就想骂人。他又不是主动起不来,是被迫起不来,谁知道到底是哪个龟孙给他直接下手拖进幻境里去了,而且神不知鬼不觉的谁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的岔子,反正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柳轻绮都快被他噶了:这也是没办法。据当时目击证人说,就见方濯怒气冲冲地从一楼上来,举着剑就冲着柳轻绮去了,动作快得他们都来不及反应——只来得及抓着他的手臂,连声喊他的名字,他也听不见。还问:是不是跟观微长老有仇啊?被方濯一头一个爆栗敲晕了,灰头土脸地离开了房间。

柳轻绮听了就是笑,半瘫在椅子上看书,人家来了他打招呼,走了还很热情地送。末了对方濯说上一句:“人家说的都是真的,你生什么气?”

方濯说:“添油加醋的,一律拖出去打死。”

他说话的时候垂着头,不敢看柳轻绮,因为心虚。柳轻绮推着轮椅,绕到那头去拿东西,闻言哼笑一声,也不说话。

方濯听着屋子里没声了,就老老实实地往床上一躺,对着天花板装死。他没受什么伤,柳轻绮害怕伤着他,甚至都没出手——这就是方濯的内疚的一个巨大外因。柳轻绮在看到他突然提着剑过来砍自己的时候完全有能力一拳把他击飞,或者是直接一掌给他拍到一楼去,只要他想,方濯基本上近不了他的身,这一下咣当一声又响又疼,说不定还直接给他揍醒了。

但他没这么干,叶云盏说,他师兄最懂心疼人。

方濯听了这话,登时从脸红到脖子。他嘟囔一会儿,没嘟囔出什么名堂来,难得乖乖不吭声当个一段时间的鹌鹑。柳轻绮不舍得揍人,他是比谁都知道的,他这师尊嘴巴上挂着个倒钩,无论谁到他嘴上都得被倒吊着先揍两鞭子,实际上出手不多,方濯那么闹他,从来没挨过打。他最大的表示不满的方式就是哎呀两声,拿扇子轻轻敲敲来人的头,或者是打一下指骨。力道也不重,轻飘飘得瘙痒一样,偶尔也有控制不住力道的时候,啪地一声发出挺大声响,没等徒弟卖惨,他自己就先一愣,摇摇晃晃地过去看看情况,紧跟着就道歉。他是好脾气,天底下没第二号,由此方濯再长大些也不好意思闹腾他了:光占便宜不挨揍,他好歹还有点良心。

如今再一听说他师尊“最懂心疼人”,第一反应倒不是应和或者是找茬,而是下意识把自己代入了:师尊心疼的是我吗?

他心疼的,是怕把我给打傻吗?

总而言之,在方濯清醒之后知道了这发生过的一切,这个念头就一直盘旋在脑海之中,久久不去。要是要叶云盏知道了这件事,保管得笑死他。还得加上一句“何苦担心他会不会把你打傻呢?你自己就已经做到这一点了!”然后在方濯怒而起身要一剑捅死他时逃之夭夭,三天不现身。

这会儿方濯趴在床边,看着柳轻绮坐在窗户旁边看书,直觉他看的不是什么好书,想问,又不太好意思问。一开口叶云盏那句话就一直在脑中转啊转,真实造孽。

无奈之下,他只得问道:“师尊,你昨天休息的怎么样?听他们说你守了我一晚上,别看书了,好好休息吧。”

房间里有两张床,分得挺远,不存在躺下大眼瞪小眼的情况,方濯也不知道为什么柳轻绮宁愿坐在轮椅上,也不肯躺下休息休息。

不过没关系,作为新时代好徒弟,既然师尊不休息,那他就催促他休息。

方濯拍了拍褥子,他向苍天保证,自己绝对没有那个意思。但是话出口究竟是要做什么就不受他的控制了:“要不来我这休息一下?”

他拍拍被子,甚至好心让出了一块。柳轻绮大发慈悲,从书里抬起眼来,看了他一下。他的目光很淡漠,从方濯的脸转移到手,又看了眼被子,随即将目光收回去了。

方濯倏地意识到有点不对。这是幸运的,但同时又是不幸的,因为他的大脑做出了即刻的指示:赶紧做点什么弥补一下方才的失误,告诉他你没有这个意思!但是动作却事与愿违,在拍拍被子邀请未果后,他又将手移上去,顿了一顿,拍了拍枕头。

枕头荞麦的,第一次睡硌头,第二次睡就难免要爱上。他的手一触碰枕头,微微用点力,那枕面上便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宛如风吹麦浪,平静而浪漫,想忽视都难。

方濯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拍完被子后拍枕头。他的手愣在原地,人也愣在原地。随后他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了柳轻绮一眼。

柳轻绮也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方濯诚恳地说:“你误会了,师尊,我不是变态。”

“感谢,”柳轻绮说,“这可真是个不为人知的冷知识。”

话虽如此,柳轻绮到底还是心疼徒弟,他绝对属于普惠性施恩的那种人,不仅心疼徒弟的躯体,还心疼徒弟的精神。每次方濯觉得自己像是被当小孩逗弄的时刻,大抵都是柳轻绮担心他那脆弱的二十岁心灵受到伤害结果一怒之下投奔魔教所以草草喂颗糖的成果。柳轻绮是真的很担心他们精神受创,如果有机会,方濯一定会联系出版社,让柳轻绮出本书,名字就叫《我当问题儿童教师的那些年》。

诚然,方濯很自信,他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问题,无论是在躯体上还是在精神上,不然这么多年振鹭山三好学生是白拿了。但是方濯也很自信地认为,这世上应当也没有几个人对自己的师尊产生异样的情愫,同性更是少有,如果他将自己的经历撰成书出版,肯定第一时间被辱骂,第二时间被封杀,第三时间带领全修真界正义人士攻打上振鹭山,站在山门口要求他出来解释清楚这一切,然后再看着他上吊以示悔恨。

方濯趴在床上,从床帐边角悄悄地看柳轻绮。自从得知了自己差点杀了自己的师尊、又被自己的师尊摸狗似的顺着后脊摸了大概半个时辰之后,方濯便陷入了一种久久的、难以自制的沉思。他自觉这样实在丢人,无颜面对振鹭父老——拿着剑红着眼睛气势汹汹地上楼来找自己的师尊“寻仇”,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迹,更何况这事儿闹得满楼皆知,估计一整个客栈都知道了下午刚打擂的那个少侠晚上突然走火入魔,举着剑嚷嚷着非要把他师尊给剁了,怎么拦也拦不住(这是廖岑寒后来的添油加醋说法,当然,他已经被方濯无情地打死),他和振鹭山都丢不起这个人。

而更重要的是,柳轻绮抱了他一路,从走廊一直把他抱回到屋子里。这倒不是柳轻绮担心他出问题不敢让别人接手,而是他那胳膊牢牢地嵌在柳轻绮的后背上,被迫要求他师尊履行责任:据一个师弟说,就跟八爪鱼一样——他看着都以为方濯的胳膊底下是不是长了一排吸盘。那手臂牢牢地攀着柳轻绮的身躯,把他压得半边身子都沉沉地下坠,怎么抬也抬不起来。而就这样,平常让帮忙提着水都哎哟哎哟直叫屈的柳轻绮竟然一声没吭,抱着他一路下楼,回了屋子,好好地将他安置了,叫他休息——据说那时候他的胳膊来牢牢攀着人家不肯撒手,引得过路人纷纷回眸:刚才不还叫嚣着要杀人来着?

然而更当然的是,不要忘记在这事件之中一个似乎已经被忽略了的要素:柳轻绮的腰伤还没好,并且在白日,当封刀遭遇危机即将嗝屁的时候,他有相救的心,甚至都无搭救之力。

方濯拿眉毛瞧、拿嘴巴瞧、拿鼻子瞧。他用这一张脸上任意一处五官去观察柳轻绮此刻的状态,独独不敢与他对上眼神。他有些害怕看到某种象征的疼痛的神色,或者是隐忍的、若有所思的目光。这一切都会让他胡思乱想,让他心里发慌。十几岁的少年就是这样——随便一个眼神都能让他想好久,当然前提是因为闲。闲,闲,太闲了。他躺在床上没处去,自然也就只有脑子能动动。可他又不敢说话,一方面因为内疚,一方面又因为不好意思。看了一会儿,他就将头钻进枕头里面,半晌不吭声。心里的话都在心口钻出个孔来了,他也权当听不见,只是一团乱麻,也可以任由它在心里摘上那么十年。

但他不说,有的是人搞得明白他此刻作何想法。柳轻绮手中的书页终于翻过了一页,他的目光凝在书本上,只是停留在一处,连字与行的位置都没有改变过。他慢吞吞地说:“睡不着就别睡,也别总是躺着,起来走走。大夫说让你好好休息,没说让你长床上。”

方濯抬起头,先下意识四处望望,随即才意识到现在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半信半疑地爬起来了:“我?”

柳轻绮抬起眼睛,冲他撇撇嘴。他说:“想问话?”

方濯眨眨眼,没吭声,只是点了点头。

“问话不说话,打手语呀,”柳轻绮叹了口气,“你师父我还没那么牛。有话就说,别扭扭捏捏的,认识这么久了,你什么德行我不知道?”

“我也不是你说那意思,”方濯给自己找补,虽然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柳轻绮的“意思”到底是什么,但是这么澄清就对了,“我就是……就是觉得我有点不是东西。”

他这话倒是真心实意,柳轻绮飞速地扇了一下睫毛,面上呈现出某种忍俊不禁来。他故意拖长了声音:“噢,这是个好认识。”

“你也这么觉得?”

“我也这么觉得,”柳轻绮说,他盯着方濯看,嘴角一会儿向上扬,一会儿又向下撇,整个人显得非常滑稽。他尽量冷静地说道:“敢打师父,你胆大了嘛。”

方濯提起眼皮来冲他看。柳轻绮与他互盯了一会儿,终于没忍住笑出声。他冲方濯挥挥手:“来,正好下来走走。过来,给你看个好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2023快乐开心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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