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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温忍被折磨的时间长达一个礼拜,而张聊这次也根本没有让他走的意思,他是趁着张聊出去谈生意的时候,从四楼翻窗跳下来的。
书包被扔在地上,时温忍没法带着那么多东西一起逃,只能抓起已经没电的老人机,强忍着痛,凌空翻越窗棂,一路剐蹭了不少杂叶树枝,原本就青青紫紫的皮肤上又刮裂了几道猩红的伤口,落地的时候重心不稳,脚踝处传来一声咔哒断裂的声音,紧接着迅速红肿起来。
“嘶……”
时温忍撩起破败不堪的裤管,低头看了眼脚踝,痛呼了几声,随机咬紧牙关,硬着头皮,一瘸一拐往外卖走去。
尽管脚腕处痛得钻心剜骨,但是时温忍根本不敢停下来,这副狼狈的样子一路上引得许多人纷纷侧目,可时温忍无暇去管了,只是摁着手臂上的伤口,硬着头皮往外走。
大概走出很远,时温忍才脚步踉跄地停下来,抬起眼,目光复杂而深沉,他漫无目的地盯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过了会儿,才又把眼睛阖上。
各种情绪一并侵袭而来,无情地来回碾压着时温忍此时脆弱的神经。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早高峰过后,喧闹渐淡,人潮汹涌归于平静,他也终于得以从嘈杂和混乱中抽身出来,开始逐渐冷静地分析自己的处境。
他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思索了一会儿,才有些不稳地扶着墙壁,眯起红肿的眼睛,等视线变得清晰后,他的目光落在路旁的电话亭,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
“唰啦”一声,他用力拉开门,干脆利落地摁下三个数字:
“您好。”
他的脸庞上打下阴影,眼神冰冷入骨:
“我要报 | 警,有人性 | 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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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小时后。
时温忍先去了趟路边的诊所,勉强包扎了伤口,给自己的手机充上了电,然后来到派出所,冲着先前接他电话的警官颔首示意,夏歌随后就跟着赶到了,她风风火火地追上去,一把按住时温忍的肩膀,猛地把他拉过来,把时温忍浑身上下都扫了一遍。
时温忍一撩眼皮,表情淡淡的:
“第一次看见男的也会遭遇这种事,很稀奇吧。”
“不是,少归少,但是——”
夏歌眉毛一拧,声音嘹亮:
“不管男的女的,不都是犯罪吗?!”
她满脸愤恨,看向时温忍,目光诚恳极致:
“时哥,我赞成你杀回去日 | 他 | 祖 | 宗 | 十八代!!”
夏歌这一句喊得掷地有声、气势磅礴,小姑娘中气十足的声音,瞬间把扶摇市派出所轰成平地。
周围的人都不由得停下脚步,膛目结舌地转头看向这位危险发言人:“……”
时温忍无奈地扶额:“……”
骂声之大,一派出所装不下,好一句优美的中国话。
时温忍:“……虽然你骂得我心里好受多了吧,但是姐啊,这里是派出所,公共场合,咱小声一点。”
夏歌满头是汗,狂奔进来的时候头发都快要炸开了,当时时温忍把电话拨给她的时候,上课摸鱼的小夏同学差点直接站起来,对着正在进行中的课堂狂飙三千字脏话小作文。
她火烧眉毛:“我替你生气啊!!”
时温忍抬手做了个往下压的手势,一边安抚她一边让她安静:“我知道我知道。”
夏歌气仍然没消,挥着拳头:
“要是我在场,姐姐就把他切成三千块拿去喂狗!!”
时温忍哑然失笑。
这种事发生在时温忍身上,他的心情也很复杂,在惧怕、暴怒、责怪之后,他的心底升起一种无法掩盖的孤独和不安。
所有情绪平稳后,他想要找个人愈发强烈,让自己无论如何都心安一点,但又不敢找路巷,生怕他知道之后,也跟其他人一样,以一种奇怪的眼光看待自己。
所以他去找了夏歌。
夏歌在他耳边半骂半安慰了几句,那一箩筐的脏话刚倒了一半,时温忍就抬起头,看到之前那位警官朝他走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好,我姓黎,黎以江,出事的是……?”
“是我。”
时温忍站起身,直视着黎以江,后者并没有表现出很惊讶的表情,他只是向时温忍投以略带同情的目光,语气温和:
“我们去说明一下案件情况,看看能否立案,然后,麻烦这位同学回避一下。”
时温忍点点头,站起身和黎以江去做笔录,夏歌独自一人等在外面,过了会儿,另一扇门被推开,一个姑娘从里面走出来。
夏歌眨了眨眼,有一瞬间恍了神,下一秒话语就脱口而出:
“——姐姐好漂亮!!”
姑娘:“……”
对面的姑娘侧目瞥了夏歌一眼,又收回目光,微微点头,就继续沉默着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夏歌还没来得及尴尬一下,就听见几位穿着警服的工作人员冲那个女生挥了挥手,夏歌隐隐约约听到“以冬”,“黎警官的妹妹”几个字,那个女生从开始到现在连嘴都没动一下,皆是点头颔首回应,然后自顾着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夏歌别过脸,刚刚被无视,心里难免有点小变扭,冲着姑娘远去的背影吐了下舌头,小声不满地嘟囔:
“架子好大……”
“诶,你们认识啊?”
旁边一位穿着警服的小姐姐看到她跟那个姑娘搭话,投来好奇地目光:
“这姑娘是黎警官的妹妹,又聪明又漂亮,可惜嗓子受伤了,不能说话,一直独来独往的,你们认识的话就方便多啦,去陪陪她吧,一个人怪可怜的。”
“……”
夏歌还没来得及吐槽就被强行喂了个瓜,刚刚心里那一点小小的不满瞬间灰飞烟灭了,她鬼使神差地点点头,冲着黎以冬小跑过去。
“小姐姐。”
夏歌乖巧一笑,拽住了黎以冬的袖口,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我也在等我同学,咱们一起坐下聊聊呗姐姐,你真得好高好好看啊,名字也很好听,我超级敬佩警察觉得超酷的,而且我也很想有一个哥哥,诶你知道吗我班级里发生的事可好玩儿了我跟你说啊……”
黎以冬莫名其妙地看向她,眼里写着我们认识吗几个大字:“……”
所幸,时温忍及时开门拯救了快被缠住的黎以冬,她沉默地回头看了一眼推开门的两人,立刻站起来,朝着门口走出来的黎以江走过去。
时温忍走到夏歌面前,无奈地扶额:
“我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你滔滔不绝的说话声了。”你看你说这么多人家理你吗。
夏歌瘪下嘴,又听时温忍幽幽地补了个刀:
“那位姐姐莫不是被你一口气说话不断句的肺活量和你的语出量震惊到说不出话了。”
夏歌嘴里嘀咕了几声,然后想起什么来,突然看着时温忍,关切地问道:
“你那件事怎么样了?“
时温忍看起来好了很多,他随意地耸耸肩:“黎警官说光靠我口述是没法为他定罪的,他们需要后续调查寻找更多证据才行。”
他垂下眼,看似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反正会有个结果的,走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派出所,等两人走到步行街,夏歌突然看见路边停着辆面包车,在她看过去的时候,靠在车上抽烟的男人突然也转过头盯着她看,眯起眼睛,整个人的面庞都显得有些不怀好意。
夏歌莫名感到心底一凉,拉了拉时温忍的袖子,小声道:
“我们走快点。”
时温忍还没反应过来,两人眼前蓦地出现一道身影,那个男人趁两人说话的功夫,已经来到了他们身前。
出于女性保护自我的直觉,夏歌本能地觉得对面这人不想做什么好事,她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跳起来往后面躲,被对面的人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胳膊。
夏歌心里漏跳一拍,呼吸都停滞了,下一秒是如同开闸洪水般的心慌。
“你干什么!!”
她一甩手,用力挣扎反抗,时温忍此刻也反应过来,赶忙冲上去把两个人分开,他把夏歌拉到自己身后,目光掠过不远处的那两面包车,一边寻找退路一边寻找监控,声音里充满警惕:
“你干什么。”
“诶。”
刚刚目光冰冷的陌生男子突然像换了一个人一样,立马满脸堆笑,比起时力那一眼看破的伪装,面前这名男子的演技明显精湛许多,他眉目稍弯,双眼盛笑,本身长得也不具威慑性,让人一眼看过去根本不像图谋不轨的。
“这我妹妹。”
男子极有礼貌,弯腰打着哈哈:
“小同学,你不知道吧,她和家里吵架跑出来了,爸妈着急,我得赶紧把这姑娘带回去啊。”
夏歌抓着时温忍的校服拼命地摇头:
“我不认识你!!我才没有哥哥!!!”
她求救的目光看向时温忍,后者也立刻意识到不对劲,立马掏出手机低声警告:
“你再不离开,我立马报警。”
男人目光巨变,大步上前就要劈手夺下时温忍的手机,时温忍立马闪身一避,伸手推了身后的夏歌一把,厉声开口:
“你往面包车反方向跑,过马路去有监控有人的地方,快点!!”
夏歌也机灵得像只兔子,逃脱了男子要来揪她的手,转身朝对面的购物中心跑过去,一边跑一边高声叫道:
“救人啊!!!有人要贩 | 毒啦!!!要抢人啦!!有人放火杀人啦!!!救火啊!!”
夏歌到后面呼救的内容越喊越夸张,她干脆把自己形同虚设的面子往旁边一放,一头就往人堆里钻,叫声响彻步行街,纷纷引起人们的注意,但行人们不敢立刻上前,都纷纷掏出手机来报警。
男子明显看到不远处的行人有举动,一脸中途被打断的愤怒,他手臂上青筋暴起,直接把时温忍往偏僻的地方拽。
他恶声恶气地在时温忍耳畔低吼道:
“原本我们只要那个丫头就可以了,你非要坏事,你带着伤还要来多管闲事,下辈子逞英雄看看对象。”
他的口袋里弹出一把□□,当即就要往时温忍的腹部刺去!
时温忍的双手尚且完好,他伸手劈开他拽着自己衣领的手,另一只手扣住男子的手腕,把攻击截断再半空,反身用力一拧,冲着男子膝窝一踹,猛摁上他的背,一肘狠顶他的脸颊。
时温忍俯身凑近那名男子,语气格外阴冷:
“我现在心情差着呢,下辈子放话记得看看对象。”
他一扭那人的胳膊,转头默念了几遍面包车的车牌号,看着里面的人正要下车来帮忙,扬声冷笑:
“警察马上就要来了,你们想跟着一起被抓吗?”
他动手把男人往下一摁,活动了下脖子,笑道:
“——对付你们几个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男人听见了“警察”二字,立马眉头一皱,转头冲车里求助道:“强哥!”
时温随着他的声音一起望去,不远处的那辆面包车里,有个男人微微偏过头,眉目狭长,轮廓硬朗,他眯起眼睛,冷冽阴森的目光径直对上时温忍的视线。
时温忍心中一滞,随即心脏砰砰狂跳起来。
那面包车上少说也有三四个人,再加上他身上带伤,自己也没有把握是否能化险为夷。
两人在沉默中无声地对峙着。
而一旁男人却坐不住了,一见车里的人没动静,立马有些急了:“强哥,这小崽子——”
车里的人收回目光,简短地冲驾驶座吐出了一个字。
从口型来看,他下达的命令应该是“走”。
果不其然,没过几秒,汽车启动的轰鸣声响起,被时温忍抓着的男人神色一凛,挣扎着就要扑上去:“强哥,强哥,你不能丢下我——!!”
里面的人不为所动,汽车拐弯,擦过路面发出尖锐的声响,随即在一片行人的惊叫和侧目中扬长而去。
而此时,警察从不远处狂奔而至,赶忙跑过来扣押了男子,时温忍简述了下情况,又报了面包车的车牌,等男子被铐走,夏歌才小心翼翼地移步过来。
“你打架好厉害……”她正要开口问什么,思考了一会儿,又把话吞了回去。
时温忍瞥了瞥她,淡淡道:
“你想问我这样,为什么还会被拖走?”
看着夏歌的样子,他知道自己猜对了,随即垂下眼笑了笑:“我爸年轻的时候是那群地痞流氓的头头,到处收保护费打群架,我的很多招式都是跟他学的,我们两个动起手来,我打不过他,而且那个人给我用药,我就没有办法了。”
他神情很平静,似乎这件事与自己无关,自嘲地弯起唇角:
“没想到吧,我是被我亲爹坑的,不过我也习惯了……”
他转头看向夏歌:
“——大概,我这种体质比较招人渣嘛。”
夏歌咬紧唇,没有说话,只是神情复杂地摇了摇头。
扶摇市的各方面发展相较于全国来说都算落后,尤其是尽望街这种坐落在郊区的街道,更是监控人烟稀少,基层警力匮乏,小巷随处可见,医学、刑侦手段都处于尚在发展的阶段,地方的发展更是处于末尾,这样几乎符合所有犯罪的条件,有些人口失踪、暴力纠纷在尽望街的居民看来着早就不足为奇。
时温忍深深地叹了口气,低下头,看见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
“时温忍。”
“——你报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