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两人便住进了居酒屋,而藤原光良以不放心为由,竟同他挤了一间。老板也真是心大,上回因为吃个鱿鱼面,差点将他店面给拆喽,如今两人挤一块也笑脸相迎,搞不明白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虽说两人间的嫌隙少了许多,可这终日黏在一块也不是办法,因为上次欺骗的事,物部宇更觉得他是在监视自己,生怕再来一出闹剧。可自己也是奉了陛下的任职令赶往土佐国,再这么耗下去,怕是要耽搁正事。
“光良,你也要去日向国吗?”这两回接连发生的事,让物部宇有些颠倒错乱,高高在上的藤原氏竟然紧跟着自己的步伐,说出去搁谁都不信,倒不如诓他一次,看看他到底要干嘛。
“不,我要去土佐国。”光良打了个地铺,将衣裳挂起后便侧躺着。
“土佐国?你去那边干嘛?”真是冤家路窄,不仅刚出平城京便遇上他,而且还要到一个地方去,本想探听他的去向,反而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进去。物部宇都不知该如何把谎圆下去,他可不想到时候走在高知镇的街头,又与光良来个久别重逢。
“永济药铺的事还没完,父亲大人让我过去打点。”
“那不是橘家的事吗?你过去干嘛?”看来藤原家贼心不死,竟对土佐国的药铺念念不忘,如今抽手出来干涉,怕是没那么简单。
“还不是你惹出的麻烦?那万福堂的松树是用活人血汁、死人碎骨来滋养的,砍掉它只会让里面积攒的怨气涌出,如今的土佐国天怒人怨,我得赶紧过去平息事端。”那人一副慵懒的样子,朝物部宇这边看来,眉宇间还自带嫌弃。“话说,你不是收了陛下的任职令吗?怎么要远去日向国?”
“不是,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他倒是先前听无灵提过此事,但没有想到怨气会外泄,看来它的劝诫还是有用的,只怪自己行事鲁莽,或许真该到土佐国去看看自己闯下的烂摊子,不晓得又有多少人因此而受难。
“那不是很正常嘛,你的任职令就是我写的。”
“怪不得,怪不得你知道我的行踪,还一路尾随过来。说,你到底想干嘛?”没想到自己花了一年半时间访唐的镀金,竟比不上人家身世显赫,到头来费尽心机的争取,却是人家点头下的施舍,这般宿命的安排,要比惩罚更令人窒息。
“我不是都跟你说了吗?就是万福堂的那堆破事,怎么?还怀疑到我身上了?”光良用右手托住脑袋,一脸慵懒看着他,不明白他到底在纠结什么。
“难道不应该吗?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为何还要戏弄我?”也难怪他对武田宿安的官阶耿耿于怀,要不是藤原光良从中作梗,他又何必看人脸色。
“戏弄?从何说起?”
“我这次去高知镇担任主政,而武田宿安位居少领,你这样安排官阶,难道不是故意为难我吗?”物部宇越看他越来气,明明心知肚明,却依旧面不改色,似乎这码事他从头到尾没参与过。
“噢?你是说武田宿安?当初土佐国的那个少领?”听物部宇这么一说,他有了些印象,不过这同戏弄根本搭不上边。
“除了他还能有谁?”
“呃,实话告诉你,他已经升任土佐国大领了,任职令马上就下来。”看着眼前这位暴躁的小大人,光良都觉得有点于心不忍。
“那渡部大领呢?”当初居酒屋的事办砸后,头一个赶来的便是渡部大领,这才刚刚过了两个月,难不成又出了别的事?
“渡部大领在一场年后酒会中遭了火,再也没有出来过。”
“唉!”虽说等他到的时候,渡部大领已经带队离去,可想起这物是人非来依旧伤神,当然物部宇更在意自己的身份,如今同武田宿安隔了两级,日后要想掣肘怕是难上加难。
“好了吧?”光良抽回右臂躺了下去,看着头顶的木板发愣,“虽说是我写的任职令,可总归要过陛下那关,这官阶高下可不是我能安排的。”
“那永济药铺那边,你打算怎么办?”物部宇有些难为情,土佐国的形势变化太快,他的消息已经滞后了,要想重新恢复对这边的掌控,就必须要依赖藤原光良的情报。
“一是聚在万福堂的怨气,若不及时消散,早晚要酿成大祸,我同平城京中的阴阳寮打了招呼,他们会派人过来协助;二是失火的居酒屋,渡部大领在年后突遭不测,而武田宿安顺利承继官阶,我想其中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三是重新开张的永济药铺,他既缴了赃物,又收人入狱,如今高知镇的一切照旧,想来是朝中的橘家出手了,要不然谁有这通天的本事。或许这趟来土佐国,我们要面对更凶险的敌人。”
“你什么时候发现这么多线索的?听得我晕头转向。”物部宇实在佩服他的分析,虽说自己也明了一些,可从没将天灾人祸合在一块,如今细细想来,确有几分道理,只是如此疯狂的举动,难道仅仅是为了一个大领?
“这世上的事不会无缘无故出现,也不会无缘无故消失,看似彼此独立的事件,实则都有微妙的联系。朝堂上尚且风云变幻,就更不要说盘根错节的底下。”
物部宇没再搭话,这同他先前所期待的争斗不同,好像多了看不见的陷阱,少了明面的冲突,如同掉进个漆黑的巷道,需提防四周冒出的冷箭。他将整个身子团进被窝,然后缩成一块,闭上眼睛背对着光良,思考接下来的打算。
“怎么?还要去日向国吗?跟我一起走吧。”
“我得先去一趟秋妻屋浦,拿回遗留的典籍,之后才到土佐国赴职。”
“是什么重要东西吗?”
“那是我随大人访唐带回的典籍,上次你我在萨摩国相遇,那时我便要去拿的。”想起那回两人的误打误撞,物部宇都担心自己的小命,还好有惊无险,只是耽搁了计划。
藤原光良听出了埋怨,一句话都没说,那时的他没见过物部宇,满脑子都是藏在永济药铺的谜,在萨摩国的边境,他终究还是放过了物部宇,不知道怎的,他看着那张脸实在下不去手,真是恶心,平日里杀人不眨眼的他,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定是做惯了恶人,想体验把别的风味。
往后的日子安定了许多,二人结伴往西南角的两国前进,物部宇本想一同去土佐国探查,可依旧放心不下出逃的武藏,倒不如先同平次郎先生打个招呼,到时候折回来再看,毕竟距离他的不辞而别已经将近三个月。
物部宇抵达秋妻屋浦时,又过了一个多月,藤原光良这个神出鬼没的人,早就潜进了土佐国开始行动,而他则要去拜会平次郎先生。让他没想到的是,身无分文的菅原武藏,竟然在颁布的悬赏令下逃匿了四个月之久,更诡异的是,平次郎先生这边竟毫无线索。
“那日你们走后,家中便再也找不到他的踪迹,想来想去,他定是混迹其中逃了出去。我这立马派人发了悬赏令,可还是没有消息。倒是听人在土佐国见过他一面,听你细细道来,也多亏武田少领帮衬,要不然我那子孙,还不知得落魄成那般……”
见平次郎先生喋喋不休,物部宇只能竖着耳朵往进灌,他只是过来探听武藏的消息,谁曾想当了人家的陪护,也不知道这种烦闷的状态要持续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