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这样的理，可同自己想要守护的背道而驰，尽管有认同的倾向，可物部宇依旧一言不发，面对如此犀利的措辞，他不知该如何抉择，每当念起怨灵的事来，这股冲动便挥散不去。
“总该给他们一条活路的。”物部宇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敢坐在那儿小声嘀咕。
“我知道他们都是人，我也不想做这般损德的事，可如果事情摆在你面前，难道要舍弃苍生来怜惜小众吗？”
“我不知道，我只觉得他们都不该如此。”物部宇似乎陷入了圈套，他拼命逃离这种疯狂，可又会被拉扯回来，除了内心的挣扎，还有止不住的糖衣。
“不该如此？难道破坏平衡就是应该？难道释放怨灵就是应该？那些受扰的百姓就是应该？”
“我只是想救他们！”物部宇捂住自己的脑袋，整个人缩进脖子里，瘦小的身躯如同缠绕的树枝，慢慢干瘪到枯萎。
“救他们？你不明所以便擅自做主，如今造成的灾难远甚于昨，这便是你的拯救？”
“我没想到会这样，我以为他不会骗我。”物部宇还是下意识说了出来，对于藤原光良的信任彻底颠覆，迷茫的眼中闪过一丝火。
“他是谁？又骗了你什么？”
“不……我不能说。”这种压抑的氛围让人难以把控，物部宇几乎接近崩溃，他清楚意识到快要暴露，可话到嘴边还是憋了回去，尽管他不明白为何要掩饰。
“难道你不想拯救百姓了吗？”
“不！我还是不能说……”
看来这件事对他的打击不轻，可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当初在地道他同大人保证过，到头来还是出了岔子，他已经想好后路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法子。
临走前他回头看了看物部宇，依旧是那副担惊受怕的模样，他什么也没说，轻轻闭上了门。
第二天国司的命令传来，让土佐国押送物部宇回抵奈良，转交阴阳寮处置。随后过来的，还有药铺掌柜自尽的消息，武田宿安的表情异常平静，消耗的这些时日，他已经对物部宇没了盼头，而药铺也是一样，酿成的祸端总得有个说法，当然昨日过来拜访，其实他应当料到今日的惨剧。
物部宇的事情有些棘手，转交阴阳寮至少甩去个大包袱，不过他得确保顺利抵达平城京，要不然搁谁都得翻脸，所以这趟押送他得亲自护行。
在匆匆打点后，武田宿安召集了人手，立马带队从高知镇出发，一路往东北的平城京而去。
“其实上次毁掉松树后，药铺的事我便知晓了，背后确实是橘大人在操纵，不过集聚怨灵后清除，这跟陛下、阴阳寮、橘大人，甚至百姓的利益都无可厚非。他们提炼的活人血汁、碎骨，都是从各地囚牢中挑出的罪不可赦之徒，除了那些符合生辰的孩子，当然这同样是合情合理的举措。”武田宿安惬意躺在马车上，瞅着旁侧的物部宇。
“你也认为这合情合理？”
“你不这样想吗？我还以为每个人都一样呢。”
“可他们是无辜的啊！”
“我知道，可我也是无辜的，总不能让我承受怨灵的折磨吧？”
“那这原本不就该由百姓来承受吗？”
“以前不是，现在是。”
“所以你也觉得我做错了？”
“这个很难说，我猜应该由阴阳寮来评判。”当然他就是做错了，武田宿安无论怎么想，都只得出一个答案，不过这样的结局似乎不容易接受，对于犯错的年轻人，他可不想再生事端。
“那最坏的结果是什么？他们会处死我吗？”
“我猜不会，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们应该更关注如何清剿怨灵才是。”武田宿安抬头看了眼太阳，晃得他睁不开眼，只得又看向物部宇，“不过你那伙伴倒是厉害，竟然敢对阴阳寮下手，是他策划的行动吧？”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这文弱的读书人，哪里有那些坏心眼，更何况朝中还有些地位，只有下三滥的玩意，才会做这丧尽天良的事。”
听到这话物部宇羞红了脸，如果事情还有转机，那藤原光良至少该露面把事情说清楚，或者截下押送的队伍，不过这两种方法似乎都是死路，武田宿安嘴上虽不说，但铁定同掌柜一样，都想尽快找到背后的主谋。
“大人见多识广，那释放的怨灵究竟会以何面目危害人间？”
“小岛先生同我说过，先前被毁的松树就好比一口大锅，添入的怨灵就好比食料，只需永济药铺这一处便能遏制全国的灾难。可一旦打破这种平衡，怨灵就会从锅中溢出，溢出也只是溢出，在半年内重新补栽一棵，也能暂时修复这种缺口，可如果有人心怀不轨，就会彻底切断两者的联系，怨灵就会离开当地，逃往适合它们的去处。”
“然后呢？”
“阴阳寮之所以忌惮怨灵，是因为它们吸收的怨气，它们可以是任何形态、任何物品，甚至是死去的人，失去禁锢的它们，需要阴阳师跋山涉水来寻找，然后破除它们的怨念，当然破除怨念是有代价的。”
“什么代价？”
“好像是要进行一场交易，具体我就不得而知了，反正这种邪门的东西，最好还是别碰。”
“那如果不去破除怨念呢？”
“如果不去破除，这尘世的怨念只会有增无减，我想阴阳寮定是对比过后果，才决意选择那些人牺牲。”
似乎每个人的看法都一致，他们都不愿接受这样的悲剧，从而冠冕堂皇让别人来承受，可又该如何说呢？他做了个错误的决定，让一切都回归原点，事实上自己也在享受那些囚徒带来的安宁，所以对于自己先前的论断，压在心底就已经足够了。
返回平城京的旅途异常平静，除了不时同武田宿安唠嗑外，剩下的时间物部宇大多躺在车上放空自我，当然念念不忘的藤原光良并未出现，也许是必然吧，至少他已经不抱期望了，本想挣脱干扰来做件大事，可依旧仰仗荫庇才求得生路，这次的遭遇无疑剪断了他的翅膀，果然是痛彻心扉的经历，除了缩回方寸之间，他没有别的选择。
马车驶入平城京的街巷，转眼便到了阴阳寮，武田宿安将他转交后，便带队匆匆离去，望着眼前高耸威严的建筑，物部宇不由得害怕。只是片刻后，他出现在自家门前。
“物部大人同我打过招呼了，趁眼下无人赶紧进去，可别再出事了。”那人谨慎看了看四周，连忙护着物部宇往里走。
“那你怎么办？阴阳寮不是要追究我的责任吗？”
“我的大爷呀，你赶紧进去吧，要是被别人看到，咱俩都活不成。”
那人推搡着挤开了门，里头的景象让人目瞪口呆：排列整齐的阴阳师恭敬守候着，最中间还有位身着长袍的年轻人，头戴一顶很高的帽子，两侧竖起的纸幡刚好贴在院墙上，随风一抖一抖。
“伊藤大人！”那人见状连忙跪倒在地，头都不敢抬。
“我说这几日阴阳寮不太平，原来是出了内鬼，来人，将他带回去。”伊藤佐雄走近物部宇瞧了瞧，并没有什么奇特，“物部大人不一起走吗？”
“你们怎么会在我家里？父亲大人呢？”
“物部老先生挂念你多时了，来人，带物部大人回阴阳寮。”伊藤佐雄瞥了他一眼，抬脚便往外走。
“我好歹是朝廷命官，你们凭什么抓人？”
“阴阳寮抓人，还需要管他什么身份吗？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