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们是找新的替代品，让那些活人承受他们本应的苦难。”也难怪时常传来遇害的消息，原来这也是他们重生的动机，“那那些生者呢？他们进了地狱之门后又到了哪里？”

“生者变为亡灵，亡灵复为生者，不过是又一个轮回而已。”面对这些复杂的体系，高田藤内也只了解皮毛，要想掌握窥探灵的方式，则必须通过阴阳寮特有的教学，不过这些奥秘，历来都只向阴阳师传授。

“高田前辈，那这两次的疫病有什么区别吗？”相隔时间不长的发病，盘踞在头顶的亡灵，倒让物部宇有些迟疑，他想起土佐国的永济药铺，想起那些贩卖的药材，难道说这些祸害的背后，都藏有相似的人物？

“镇上的百姓仅仅是寻常的发热发寒，身体不太调理，仅凭现有的症状，并不能轻易断定是疫病，还要等之后探查水源、传染、饮食等方面才能确认。而天平七年则是大规模的疫病，一开始发烧发寒，过后身上会起一大堆疙瘩，脸上也不能幸免，不光如此，这痘一传十、十传百，整个村镇都陷入危难，我记得那年就连路上都堆满尸体，着实是人间炼狱。”

“竟有如此强的威力，那这痘最后是如何消失的？”看来除了怨灵的威胁，来自疫病的折磨也不容忽视，物部宇打小钻在府中，倒同外头的生死有了隔阂，殊不知脆弱的生命有这么多的天敌。

“整个村、整个镇的死，等人都没了，这痘也不见了，全国有剩下三分之二？”真是个可怕的比例，成批成批的人因病暴毙，尸体都来不及遮掩，药铺门前更是挤破了门，不过谁都救不了他们，一想起沾满脸的痘，他就能看到伊邪那美的身影。

听了高田藤内的介绍，物部宇心里明白了许多，他也在等待消息，若是平城京内安稳些，不管阴阳寮同朝廷有何安排，他肯定得回去找父亲大人，毕竟这世上仅剩他一个亲人，这是万万割舍不掉的。倒是有幸遇上了武藏，不过他好不容易找到个欢喜之地，也不在乎家里的悬赏，按他那倔脾气，可能会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照自己的方法活下去，真是不敢想象。

等吃过午饭，高田前辈便又下山去了，这种捉摸不定的疫病，需要大气力来防治，而武藏跟物部宇便留在了屋里，对于他俩来说，现在只安稳等着消息就成，别乱跑给前辈添麻烦。

“我还以为你能多住些时日，没想到师傅那么不看好。”

“可能他也有他的道理，毕竟这山林的生活，确实跟我想的有差异。”

“怎么？是不喜欢这里吗？”

“倒不是，只是每日困在这儿，感觉太无聊了。”物部宇整日望着外头的风光，着实把他馋坏了，若是终日面对平城京里的高台楼阁，他或许没这么大的兴趣。

“走吧，我知道个好去处，保管你开心。”原来是为此而烦忧，先前因花豹一事耽搁了许久，如今师傅又下山查探，武藏觉得时机到了，或许可以带他出去耍耍。

两人头顶着太阳，顺着山路往北边的坡上去，七拐八拐钻进片林子，接着引入眼帘的是块田地，里头种着些愣高的植株，物部宇瞧着奇怪，也不认得，只看一道道坡排成列，将有限的地栽满了绿色。

“这里头种的是什么？”物部宇瞅着半腰高的植株陷入了沉思，一根杵着的根茎立在地表，四五片伸出的嫩叶，倒跟家中的盆景有些相似，不过整整齐齐竖在这儿，可不是家里能折腾出的排场。

“是芋头，烤起来很香的。”见四下无人，武藏便伸手拽了根起来，四五颗芋头聚在一起，倒像一大块肉球，“怎么样？”

“这是高田前辈种的？”物部宇接过来瞧了瞧，灰头土脸的大疙瘩，光是这卖相便让他望而却步。

“师傅哪会种这些，除了院里的几株杂草，剩下都是自己长出来的。”趁物部宇发愣的时候，武藏又揪了几株，在手里麻利滚上一遭，那上头粘着的土便哗啦啦往下落，顺着根茎使劲一扯，四五个芋头便成了。

“那这是谁家的？咱们该不会在偷吧？”莫名其妙钻进片田地，还不晓得是什么情况，物部宇有种被人监视的感觉，浑身觉得不自在，他想放下手里的芋头，然后慢慢退出这片是非之地。

“嘘！你小点声，别被人家给发现喽。”被物部宇这么一说，武藏也下意识瞄了起来，“跟老乡借几个芋头吃，不碍事的。”

“看你浓眉大眼的，没想到还偷人家的芋头吃。”见武藏起身来，物部宇也跟了上去，怀里还揣着刚剥好的芋头。

“瞎说，我哪里是浓眉大眼？你仔细瞅瞅。”武藏回身低下头来，然后盯着眼前的物部宇，只瞅着一撮芋头堆在他怀中，倒像个怀孕的妇人，一边顾着芋头，一边顾着答话，整个人笨手笨脚，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噢！原来跟我一样。”物部宇凑上前看了看，又低头顾了眼怀中的宝贝，“人家都说这小眼睛，长大了有福气。”

“有福气？哪来的福气？”这样的话武藏都听腻了，“人们说耳朵大的有福气，鼻子大的有福气，脚大的也有福气，实际上哪有那么多福气，不过是对这些不讨好的长相一个安慰罢了。”

“这长远的事谁能说得清，说不定你还真有那狗屎运。”不过是句吉祥话，听武藏这么一掰扯，倒显得没理了，况且听这弦外之音，意思是两人都不讨好呗。

两人偷了芋头便往林里钻，寻了片僻静处生起火来，红彤彤的一片映在脸上，与穿过林间的阳光交相辉映，物部宇照着武藏的动作，将一个个芋头串起来，虽然将这些光秃秃的树枝清洗过一遍，但他仍觉得不合适，总感觉一口咬下去，会是满嘴的叶子味道。

“这东西要烤多久？”物部宇举着几串腾在空中，手都要举酸了，可芋头的外表依旧是那模样。

“你这样，像我挂在枝上，这样慢慢等就好了。”武藏试着拿过来架在上头，不过却被物部宇拦了下来。

“你看把芋头都烤黑了，这样吃不干净。”见下头的火苗往起窜，物部宇又抬手挡了挡，看着挂在枝上黑乎乎的一片，他瞬间便没了食欲。

“没事，一会儿你吃的时候把皮剥了就好。”看物部宇忽上忽下的样子，他差点笑出声来，“来，我帮你举着吧。”

“话说我们躲在这儿，不会被发现吗？”两手空空的物部宇反而开始在意周边的环境，幽暗的密林，诡异的火堆，还有阻挡不住的阳光，让气氛变得匪夷所思起来。

“不会的，这深山老林里哪有人。”武藏刚说完这话便后悔了，他隐约瞅着一棵树后有人影，而且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喂！哪来的浑小子，竟然在这儿起火，不要命了吗？”一声粗犷的咆哮接踵而至，而影子也越发逼近。

“你看我就说这样不好吧，我们现在怎么办？”

“还愣着干嘛，赶紧跑吧！”

“那这些芋头呢？”物部宇眼巴巴看着快熟的芋头，口水都要落下了。

“别管了，想吃的话以后再来。”

武藏起身拉着物部宇便跑，那人看见地上残留的火，也没再追，收拾干净后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