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刚过去不久，武藏的师傅便回来了，云游四处的剑客身上总有股不羁，让物部宇诧异的是，这位武藏时常念及的师傅，却不见丝毫的放荡，如果硬生生将他塞进人堆里，怕是怎么都要选错。

“你就是物部大人的儿子？”进来那人松了松腿，端正坐了下来，瞅着卧在床上的物部宇一动不动。

“您是菅原武藏的师傅？”物部宇连忙起身来看，也不知武藏是怎么想的，经过那天的意外遭遇，说什么也不让他出门了，整日呆在附近的一亩三分地，如同被关进监牢一般，再这样下去，他都有回平城京的心思了。

“我叫高田藤内，是令尊的老相识，刚从镇上探访回来。”

“探访？这边是发生什么了吗？”照武藏的说法是去吃酒了，可到了高田前辈这里换成了探访，物部宇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难道是因为先前祸乱的怨灵？

“我听村里人说，这些天总有人莫名其妙生病，病倒的人四肢发软，浑身无力，紧接着又是咳嗽，还有人咳出血来，我猜一场疫病已经来了。”

“疫病？”物部宇只在典籍中读过，这种难以遏制的灾难能夺走整村整镇的活力，甚至能绵延甚广，同战争带来的威胁不相上下，而且不易找寻解救之法。

“只是种猜测而已，不必大惊小怪，我这所居之处位于林中，想来不会受此波及。”现有的症状不足以表明形势，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要多提个醒，“武藏他还没回来？”

“他一大早便出去了，可能是去山上抬水了。”物部宇话音刚落，便听着屋外有动静，哗啦哗啦的声响混着木桶的挤压，发出的声音让两人不约而同往外瞧去，正是武藏回来了。

“武藏，你这次上山有发现什么异样吗？”

“异样？是关于什么的异样？”被师傅这样问起，武藏立马想起之前遭遇的花豹，不过问题已经解决，难道是指别的方面？

“那些镇上的村民，他们有什么异样吗？”

“没有吧？我看他们都挺正常的。”镇上的村民？他所接触的大多都是往山里去的，那些靠狩猎为生的村民，都已形成固定的时间安排，哪里会有什么异样，当然除了那天被咬伤的那位。

“你这几日出去小心些，可别同他们多接触，我担心会发生疫病。”

“疫病？发生什么了吗？”武藏的反应更加激动，对于刚落脚的他来说，津和野是个安全的地方，他不需要防备来自秋妻屋浦的关照，也不必在各州郡忍饥挨饿，他希望得到个缓冲期，来弥补自己乏味的人生。

“只是有些表现罢了，你不必太过担心，过两日我再去镇上瞧瞧，别酿成大祸就好。不过我猜物部宇，你可能待不了多久。”

“师傅为什么这么说？”

“上次从伊藤佐雄手里劫走人，阴阳寮肯定不会袖手旁观，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我想他们定是找了新的替代，以物部家的声势，说不定能免遭这次劫难，毕竟先前在土佐国任职，可能朝廷会有新的安排。”

“可别再派我去了，就是因为土佐国的那堆事，才将阴阳寮给引来，我可不想再趟那趟浑水。”自己也真是倒霉，竟然会撞上藤原光良，还相信了他的鬼话，现在一谈及灾难疫病，总觉得是怨灵牵扯的麻烦，搞得他整天都神经兮兮。

“怨灵的事怪不得你，不过我听闻各地都有异动，朝廷也准备设立监灵司，看来阴阳寮要忙一阵子了。”

“监灵司？是针对上次逃散的怨灵吗？”还是头一回听这样的组织，不过因为怨灵引起的波动到处都是，就连上次碰上的小岛义男都惨死河边，真不晓得这些神秘的怪物，究竟用什么法子来祸害人，说来也是奇妙，那个反反复复出现的藤原光良，已经很久没来打扰他了。

“应当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鹿足郡也会设一个，而且这边远离平城京，怨灵的能力会更强。”

“高田前辈，你了解这些怨灵吗？”对于这些肆意妄为的东西，物部宇抱有更高的期望，他想彻底解决掉自己的失误，还有相伴而生的麻烦，或许这样能减少对阴阳寮的愧疚。

“只听过些传说而已，传说在修建平城京时，一道霹雳直接掉在正中央，当场劈死几个服徭役的百姓，之后便有人说，这座都城会带来死亡，是不详的象征，预计它的寿命不会超过百年。”

“这是关于平城京的传说？可丝毫没有提及怨灵呐。”

“还记得天平七年的那场疫病吗？相接远近的村镇活者十之一二，就连朝廷的高官都纷纷受难，有人将它同平城京的命运联系起来，谣传每年的十月初一，平城京的上空会出现一个紫色的地狱之门，将生死两界的规则打破，审判生者，重生亡者。”

“这是？”打小生活在平城京的他，从来没听过这样的传说，审判生者？重生亡者？倒给灾难蒙上层神秘的色彩，也让他开始怀疑先前的处境。

“那些穿过地狱之门抵达人间的亡灵，它们的回忆被这片土壤所唤醒，而仇恨跟怨念也随之而来，为了解决日益猖獗的危机，陛下令阴阳寮在平城京设下禁制，将漫步在周围的亡灵统统驱散，但似乎只是阻止了它们作恶的能力，它们虚无的躯体依旧徘徊在平城京，这种被禁锢的亡灵，便被称为灵。”

“因为禁制的缘故，它们渐渐远离了京畿，飘散到了各国各郡，寻求当初所依赖的情感，而且这种不稳定的因素也随着远离平城京而加强，没有禁制的各国纷纷受困，一场灾难悄然而至。为了应对突如其来的恐惧，阴阳寮尝试控制那些心性受损的灵，将它们置于自己的统治下，这一类被称为昌灵，它们被关在阴阳寮里面，没有人见过；而那些冥顽不化的灵，则依旧在外面游荡，要等阴阳师来收服感化，它们就是怨灵，也就是上次你放出来的那些。”

“怨灵可以转换为昌灵，同样昌灵也可以转换为怨灵。除了从地狱之门逃逸的亡灵外，还有一种无灵，它们是尘世间最广泛的存在，可以是死人，可以是物件，它们没有实体，靠卑微的羁绊而存活，羁绊的生死影响它们的存亡，很大一部分无灵是中立的，它们不会主动作恶，这是同怨灵的区别，但它们极易受环境的影响，也会成为另一种意义上的怨灵，会遇到什么样的羁绊，这些在接触无灵前都是未知的。”

“原先阴阳寮四处出击，试图将这些祸害收服，但收效甚微，反而折损了众多的阴阳师，之后他们便消极下来。相传这些灵是从黄泉国逃出来的，它们本应受伊邪那美的审判，但出于对人世的眷恋，它们试图留下来，而这种擅自做主的行为破坏了平衡，招致整个国家人鬼混行。”

“那它们为什么要作恶？仅仅是因为前世的恩怨？”物部宇终于听到他所希望的答案，回想之前遭遇的无灵，倒也仅仅是不平，如果激化成怨灵，或许自己便没这么幸运了。

“要想让无形的意识留在生者的世界，就必须有人被审判，而那些在十月初一失踪的生者，替代亡灵成为了永恒，当他们进入新的轮回后，逃散的亡灵便拥有永久留下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