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我挺喜欢你的，但不是男女之间那种喜欢。”两人一路的经历都是见证，物部宇自然明白他的独一无二，可突然演变成爱情，让他乱了分寸，“虽然平日里你经常戏弄我，爱开些玩笑，可每当我身陷险境，你总会把我护在身后，就单是这份恩情，我永远都还不清，所以我不能眼睁睁看你走下去。”

“我知道，可你认为这是错的吗？”

“喜欢一个人又没有错，只是我们性别相同罢了。”物部宇从心底希望这是个误会，至少面对藤原光良时不会那么难堪，当然他也在尽量寻找个合适的借口，来掩饰自己此刻的慌张。

“其实……我今晚不该跟你说这些的。”藤原光良像个犯错的孩子，起身后便站在一旁低下了头，倒让物部宇显得被动了，“可我总觉得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是啊，我也觉得两人很合拍，或许我们会是很好的朋友。”莫名的反差反而让物部宇强势起来，他更希望自己是原来的自己，可以缩在背后亦步亦趋，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放心吧，等你成亲我会过去的。”

藤原光良并不这么想，他希望婚礼上行礼搭手的是物部宇，而同神明祈愿的也是他，他将所有出现的场景都置换成物部宇，至少这是在他想象范围内的合理，他希望那天的主角也可以是物部宇。

“我真害怕你祝福我，而不是祝福我们。”

“也会祝福我们的。”物部宇的心越发摇摆不定，他担心藤原光良总是念叨这件事，而他却想拼命逃离，他觉得自己在说谎，毕竟是不合心意的应付。

送走藤原光良后，物部宇陷入了沉思：他确实对藤原光良有依赖，至少他不愿意去面对突如其来的危险，连同那些不可知的情境，就算有神力庇护，也不足以抵消他的恐惧，虽然可以八面玲珑侃侃而谈，但事实上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处在一个过渡期，与以前的自己告别，同现在的自己牵手，去拥抱未来的自己，很多事情变得不尽人意，而自己也看不懂自己，他头一回觉得如此迷茫，好像没有了生气，也只有眼前的宁静是真实的，每一口空气都清晰可见，倒如同与世隔绝一般。

他是不讨厌藤原广良的，但也说不上喜欢，至少不能简单将情感归纳成最普遍的一种，他是不相信自己会喜欢男人的，毕竟从没有这样的先例，他也不希望是这样，他从心底就开始抗拒，这种不合规矩的存在，颠覆了他的固有认知，他也不希望自己突兀出来，成为别人口中的不伦不类，他的思想越发保守，至少是维护自己的安宁，这是无可厚非的明智之举。

第二天天还没亮，物部宇便悄悄起身了，他得赶在藤原光良发现他之前逃离，这样就能免去旅途的尴尬，也好为自己开脱。

不过藤原光良早就在下面候着了，物部宇不知道他是事先知情，还是一宿没睡，他不敢去问，好像是自己做了亏心事，想极力避免碰面，或者说所有可能的接触。

“走吧，回家吧。”藤原光良并没有闪躲，反而同平常般走来，“今天怎么这么早？”

“没……我就想早点见到父亲大人，所以就起早了。你呢？也要回家去吗？”没想到还是没避开，物部宇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只是此刻已经临近平城京，那些潜在的威胁都已消失不见。

“先不回去，等把你送回家再说。”

“已经到平城京了，天亮开城门的时候我们就能到。”物部宇还是给他提了个醒，原本他也想跟父亲大人介绍，可昨夜发生的事让他心有余悸，他担心藤原家过多的接触，会给政局带来不好的影响。

“是啊，该启程了。”两人都在谨小慎微处理这件事带来的波动，只是似乎都没有什么经验，有一句搭一句的说着，气氛如同清晨的薄雾，模糊中带着些清晰。

两人就结伴走在官道上，一句话都没有，清晨的太阳平躺在地平线上，只有光秃秃的一圈红，没有晌午的炽热夺目，也没有傍晚的韶光易逝，好像一切都在生长，以最开始的形态。

物部宇也在期待藤原光良不时冒出的几句笑话，只是它们并没有出现，可能彼此都觉察到了异样，突如其来的告白让人无所适从，他自然不希望发展成这样，可他也没有办法。

“我到了，这一路上谢谢你。”旅程终于结束了，物部宇也见到了久违的府邸，对他来说过去难熬的经历眨眼间成了回忆，似乎是一种解脱，也是一段成长，可能这就是希望里的模样。

“没事，我也是顺路，那我就回去了。”藤原光良终于开口了，他平静盯着物部宇的方向，等人彻底没了身影才离开，喜欢的人就在眼前，可那扇厚厚的门却越隔越远，很多事情都说是身不由己，可实际上全都从指缝中滑过，也不知道再见物部宇是什么时候。

“少爷，您怎么一大早回来了？”迎面的小生瞅了瞅身后，似乎只有物部宇一个人，“接您的人呢？”

“我嫌马车慢，所以便先回来了。父亲在里头吗？”上次逃难走得匆忙，再回到家反而有种生疏的错觉，物部宇一路看了看陈设，什么都没有变，只是他百感交集。

“老爷应该刚起来，要是知道您回来，肯定会高兴的。”小生抱着物部宇的行李，一路跟在后面。

“把行李放我房间吧，我先去见见他。”

越往里走，记忆就越清晰，离家的这一趟时间过了好久，同之前跟随遣唐使出发又是不一样的心境，虽然同在一片孤岛上，却有怅然若失的伤感。有时候面对一种预见的结局，只能一路沿着方向前行，无论你如何努力，似乎都无法弥补，而注定的命运成了等候的终点，人生啊，就这样一路跌跌撞撞过去了许多。

回想起自己的人生，物部宇并不想成为同龄人中的翘楚，也不想背负肩上的重担，有时候他看着嬉笑玩闹的孩童，就能想起索然无味的童年，他也希望自己能被纸鸢带走，就飘在高高的、一望无际的天空上翱翔，也希望能被泥鳅所吸引，整日钻在田间水渠里快活，好像生活里没有什么可以忧愁的，没有什么好眷恋的，此刻的人生便是生活的全部，而自己也可以是生活的主宰。

自由啊，肯定是被圈起来耽误了，所以才对这些念念不忘，实际上调换个身份，他自己都犯怵，之前第一次见到的灵，那不就是最真实的写照嘛，难道他也有勇气去承受那些流言蜚语和向背之争？不会的，他只是期待生活中偶尔出现的一粒碎片，可那些常态的真实的生活，沾满了罪孽跟救赎，没有人喜欢苦难，可它们总归是存在的，也是真正无法割舍的部分。

哪有什么圆满的人生，不过是肆无忌惮占据现有的点心，而对别人手中的望眼欲穿，可裹在外面的皮呢？不一样是清冷寡淡嘛，总不是一口便咬到了甜心。所以满足现有的状态未尝不是件好事，一步一个脚印的踏过，也就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也就该是这样。

“父亲大人，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