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物部宇便起来了，也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他只觉得浑身难受，就像背了一整晚的重物，胳膊腿儿都是酸的，脑袋晕晕沉沉，什么精神也提不起来。当他看到自己躺在藤原光良怀里时，他的惊讶又多了一分，还有莫名其妙的屋子，搞得他跟失忆了一样，毕竟他只记得自己进了间屋子，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后来？后来就被光良给一通骂，剩下的就全然不知了。

借着腿间的狭小空隙，物部宇准备偷偷溜出来，至少在藤原光良清醒的时候不会那么尴尬，不过他至少稍稍动了下身子，便听见起身的动静。

“你醒了？”藤原光良揉了揉眼，看到眼前躁动不安的物部宇，瞬间来了精神，“昨晚睡得怎么样？没有着凉吧？”

“还行，就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做了个很长的梦，然后一转眼就天亮了。”

“是吗？昨晚你只喝了一杯便不省人事了，我怕村里不安全，便将你带了出来。对了，你还记得昨晚的梦吗？”

“就还有个大致印象，好像是我跟你一块出去了，然后到了片雪地里，开始我觉得挺冷的，问你你也不搭理我，不知从哪儿冒出条野狗来，捧着我的脸就亲，倒是热乎乎的。”

藤原光良想起昨晚的事情来，兴许还真不是做梦，只是为什么非要梦到狗，倒让他这个明白人听着有种话外弦音，“那你这梦还占到便宜了，不过我当时在干嘛？”

“你？就跟现在一样没心没肺，在旁边看着我笑呗。”物部宇想想都觉得头大，还想着藤原光良能帮帮他，可他梦里只会看笑话。

“那还不是因为你太傻了，谁做梦会梦见跟条狗亲啊？”藤原光良边说边笑，但突然想到自己是现实里的那条狗，马上便止住了。

“怎么突然不笑了？搞得我都不好意思打你了。”

“阿宇，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藤原光良一把握住物部宇的手，突然一本正经起来。

“不能！也就父亲大人叫我阿宇，除非你立马换个称呼。”刚刚还有说有笑的，现在倒像换了个人。

“我这不是想同你更亲近些嘛。”

“说正事好吧。”

“噢，我是说假如，假如有一天要你在橘家跟藤原家选一个的话，你会选哪一个？”这件事看似微不足道，但实际上关系着两家的命运，是啊，谁会想到一个不经意的问题会牵扯这么多？藤原光良自己也不确信，他越发害怕事情的发展，还是先探探底细更好一些。

“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近来物部宇并没有听到关于两家争斗的消息，而大伴古麻吕大人同父亲也并未提及此事，他只单纯喜欢为民一方，对政治争斗并不感兴趣。

“两家如今在朝廷上一较高下，而你顺利摆脱阴阳寮的麻烦，势必要在夹缝中生存，我只是单纯好奇，看看物部家的选择。”

“你说的倒是实话，不过争斗这种事情历来就有，先前物部家已经因为党争政变付出代价了，我想父亲大人跟我是一样的，不会对这些事情上心，只是橘藤两家到底怎么想，这可由不得我们。”

“我知道那场政变，已经是一两百年前的事了，不过后来你们家族还是渐渐回到了权力的中心，这些世家大族都是如此，不管是臣民还是贵戚，都在寻找属于自己的位置，徘徊在权力中心越近，反而越是危险，那些挤破脑袋往进钻的，无不是贪恋其中的滋味，可到头来怎么讲呢？臣依旧是臣，而王终归是王。”

“是啊！有时候我很难理解你的想法，至少像你站在漩涡中央的人，很难会体会人间疾苦，我宁愿你更像个世外高人，就一尘不染，一片清净。”

“我倒宁愿做个凡人，就好好陪着你，把这一路走完。”

“你不是问我选哪一个吗？我不知道父亲大人的选择，不过如果是我的话，我会选择橘诸兄。”

“是吗？”藤原光良愣了愣，虽然他嘴上说着不介意，但总归希望物部宇能选择藤原家，或者说出于私心选择他，可惜并没有如愿，“为什么？”

“你还记得土佐国的怨灵吗？那时候你请了个蹩脚的寒鸦，说是要除掉怨灵，我就听了你的话，没想到后来事情失控了，所有盘踞在树里的怨灵都逃了出来。于是我跟你就踏上了这条不归路，说实话我会在个不起眼的小地方继续当主政，或者说什么小的官职，一步步走上预定的道路，而不是现在跟你站在一起，为这些鬼神之说四处奔波。”

“有时候跟你接触的多了，就发现你近乎完美，而我则相形见绌，我并不是不喜欢你，只是觉得过于耀眼的光，不应该攥在我手里。我选择橘诸兄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为以往的过错而救赎，可能我一直身处错误当中，所见所想都只是表面，而真相离我很远，但唯一能确定的是，我是对橘家犯下的错，无论将来政局如何变化，亦或是如何艰险，我都得弥补自己的过错。”

“其实这并不能怪到你头上，话说我也有责任的，我更宁愿你是对天下人犯的错，而不是对某一家、某一个特殊的人，因为仅仅这样的话，对别人来讲太不公平了。”藤原光良没想到他会以这样的理由来搪塞，毕竟经历了这么多，如果还在为最初的缘由而愧疚，那其实已经成了负担。

“可你当初不也是想用责任来驱动我吗？”至少在他想要放弃的时刻，藤原光良总会拿这件事来压他，也许这不是一个好的动力，但好歹它深深占据了自己的内心，何时何地都无法割舍。

“是！我是这样做，可你当时一个劲儿想要放弃，就光顾着逃，我能有什么办法？我总不能绑着你去见灵吧？这事儿就得你自己心甘情愿，旁人谁劝都不成，只要你心底那股劲儿过去了，自己想着法子要解决，要突破，那怎么着都好说。”是，他就是吃醋了，明目张胆的吃醋，他就不希望物部宇选择什么橘诸兄，至少不能跟他唱反调，这天底下哪件事情都能顺着物部宇的心意，就唯独选择上不成。

“劝我要担当的是你，劝我不要愧疚的也是你，光良你到底怎么了？”要说昨晚的事还有原因，可现在眼前的藤原光良有些失控，他从来没有这样过。

“我知道，”藤原光良特意压了压声音，好让物部宇抵消对自己的怀疑，“当时你需要的是振作，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你就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看看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话说我当着你的面选择橘诸兄，你是不是吃醋了？”物部宇这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不过平心而论，刚才那话确实是他的真实想法，“我不是对藤原家有意见，我只是想听你的话，对自己的过错负责，况且我坚信一点，无论我选择什么，你都不会离开我。”

“我知道，我就是单纯觉得别扭。”或许事情到头来并不会像他想的那样糟糕，可能他只是借机来看看物部宇的态度，好假公济私一回，虽然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可至少不是个悲剧，草草结尾其实也不错。

“放心吧，假如真到了那一天，我也仅对犯下的过错负责，哪能挑起橘家的大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