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物部宇果不其然被父亲大人训斥了一番，虽然这趟出去并没有找到水中的无灵，但对于物部宇来讲，又是个全新的收获，至少又了解了一处诡异的风土人情，只是尽管有监灵司的设立，但这些麻烦的灵并没有减少，反而层出不穷出没在街头巷尾的谈资里，这是个危险的信号，不管是阴阳寮的责任，还是说有别的原因，物部宇都深觉肩上的重任。

在崇佛尚礼的时代，整座城市都陷入了疯狂，自上而下的变革渐渐深入人心，而本土的阴阳寮反倒销声匿迹，虽然同伊藤佐雄结有恩怨，但双方对于灵的态度应当是一致的，物部宇很想去拜访伊藤佐雄，一方面是为了了解背后的真相，另一方面则试图解开头顶的神力，虽然并不清楚高庭的动向，但这对他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当他刚冒出这样的想法时，蓄谋已久的变动悄然而至。天平胜宝七年，太上天皇病重，平城京内传出橘诸兄在酒席间有不敬之言，但太上天皇并未处理此事。捕捉到信息的大伴古麻吕立即抵达物部府，与物部松臣商议下一步的行动。

“物部大人近日可曾听到什么谣传？”大伴古麻吕一进门便开门见山，他对眼前的局势洞察越发清晰，需要重新拟定方向，来避免处于被动的地位。

“您是说橘诸兄大人的不敬之言吧？”物部松臣示意仆人奉上新茶，自己则坐在了大伴古麻吕的旁侧。

“正是此事，原本菊藤两家势均力敌，在朝政上也不分胜负，如今出了这等谣传，你不觉得其中有什么蹊跷吗？”原本保持中立就是最好的选择，可现在任何风吹草动都牵一发而动全身，这让大伴古麻吕越发心急，毕竟他代表的不只是自己。

“蹊跷自然是蹊跷，这橘诸兄大人官位显赫，酒席间来往的自然都是门生故吏，如今闹出不敬之言，很有可能是被中伤诬告，当然我更担心的是隐藏在其中的奸细。”事情发展到现在，虽然不确信此事的真伪，但毕竟闹得平城京满城风雨，如果不能及时处置，想必定然会造成动乱。

“物部大人看事情果然透彻，眼下橘诸兄身处险境，虽然形势尚不明朗，但我猜背后的主谋应当是藤原仲麻吕。如今藤原家借着皇太后的宠爱扶摇直上，又有女皇陛下撑腰，恐怕不多时便要压过橘家。”大伴古麻吕吃了口茶，在嘴里润了润，便顺着喉咙滑了下去。

“兴盛交替，不过是常有的事罢了。”

“话说的没错，不过那是对他们而言，我们这些食残羹剩饭的，只求能保个安宁，不知道物部大人是怎么打算的？”大伴古麻吕对谣传并没有兴趣，他只关心谁掌权对他有利，眼下到了非常时期，他得探探众人的口风，也想增加自己的筹码。

“自然同大人一样，也不求富贵非凡，只要能守住现有的家业，这就足够去见祖上先人了。”物部松臣可没那么多想法，现在的他越发沉稳，对于权势顺其自然就好。

“是吗？虽然说橘诸兄降为臣籍，但实际上依旧是皇室近亲，而藤原仲麻吕跟皇太后出自本家，女皇陛下又是皇太后的嫡女，如今太上天皇病重，百年之后又不知是何光景。依我看，虽说是独善其身，但总得找棵合适的树来乘凉，这总不至于最后反攻倒算。”

“我是早有此意，只是在下对政局一窍不通，也不敢贸然行事，您看这两家在高庭上龙争虎斗，最后得胜的会是？”物部松臣看穿了大伴古麻吕的意图，不过眼下也不好当面驳斥，他只能顺着往下说，也正好为以后留个建议。

“实不相瞒，当初从唐朝返程时，唐朝皇帝已经对鉴真下了禁令。而藤原清河过于迂腐，不肯携其东渡，是我将其藏在舱内才侥幸过关，如今全国兴盛佛教，而藤原清河下落不明，我想关于我们两人的是非也到此为止了。”对于自己的暗度陈仓，大伴古麻吕相当得意，如今的鼎盛局面都得归功于自己，而从中作梗的藤原家并不是什么威胁。

“这么说来藤原清河大人也失踪将近一年了，现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这事说来更蹊跷，在遣唐使归国后便应该有个结论，可朝廷直到现在都没有线索，而藤原家也不管不顾，倒像是从来没有这个人一样。

“这海上的事不同于其他，别说是一年半载，就十天半个月，都有可能身首异处，这么长时间也没个音信，我猜十有八九是遭了海难。”虽说两人意见不合，但天命这种事谁也挡不住，大伴古麻吕更希望在朝堂上一教高下，而不是交给海上的未知。

“唉，原本是奉命出使唐朝，如今却落得下落不明，人这短短的一世啊，也是朝夕之间、转瞬即逝。”

“不管怎么说，这都已经算故人了，不出意料的话，我猜橘诸兄肯定会反击的。”

“也是，这原本就是无中生有的事，更何况太上天皇并没有兴师问罪，想来也是以宽柔教化为主，不知道大人的意思是？”

“虽然我更倾向于藤原家，但眼下的形势还不宜过早下结论，或许可以再瞧瞧，等大局都坐稳的时候，那才是我们收获的时刻。”

“大人果然透彻，只是在下愚钝，这政局眼看就要风起云涌，我们若是隔岸观火，恐怕早晚要烧到自己头上。”物部松臣没想到大伴古麻吕竟然会选择藤原家，一个重新崛起的家族，这似乎同他的观点有些相悖，不过既然是亲口说出来的，反倒有了些滋味。

“你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这也是我过来找你的另一个原因，我代表大伴氏，而你则代表物部氏，如果能有更多的不谋而合，或许我们可以独立他们而存在，也可以成为拉拢巴结的对象，以此来换取生存的地位。”虽说这是场没有硝烟的战场，但也会是重新洗牌的机会，如果真能抓住机遇的话，或许他也能有机会名垂千古。

“是啊，这趟浑水想躲都躲不开！”物部松臣这才理解大伴古麻吕的目的，可能不只是试探他的态度，还想进一步拉拢他加入阵营，只是现在刚有风吹草动，便急匆匆表明立场，这着实不是明智之举，再加上他还有物部宇，他得为往后铺路才成，可稍有不慎便是生死两重天。

“唉，我也是为此担忧了好些时候，这不立马便过来找你了，这事啊，不好说，还得慢慢琢磨。”大伴古麻吕说完便站起身，“我还有别的事，就不打扰你了，你好好考虑一下，我先告辞了。”

“那大人您慢走！”

送走大伴古麻吕后，物部松臣在厅堂里仔细想了想这事，虽说凭借大伴古麻吕的身份让物部宇做了回遣唐使，但因为土佐国的事情将阴阳寮彻底得罪了，尽管朝廷会考虑下一步的安排调动，可眼下的形势却刻不容缓。

物部氏已经在丁未之乱中元气大损，尽管重新归流成为权力的附庸，可再也回不到当时掌权的光景，说实话物部松臣并没有拉帮结派的企图，甚至对大伴古麻吕的建议置若罔闻，但因为朝廷内的风起云涌，他不得不采取相应的措施，而首当其冲便是自己的宝贝儿子——物部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