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靖应酬完自己那边才抽身过来,等他推门而入时,偌大的包厢里已经坐满了人。
听到声响,所有人下意识转头望向了门口。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贺瀚文,他莫名其妙先瞟了眼大圆桌对面的楚离,随即站起身后迎了过去,“你消息可发得太晚了。”
今天是纯朋友局。
组局人是贺瀚文,在场除了楚离身份比较特别,全是他圈子里的好友。
在座大多数人阎靖不仅认识甚至很熟,除了坐在楚离左手边的程闻。
程闻已经三十来岁,可一身米白色运动服,外罩卡其色长款风衣,英俊阳光得像个大学学长,他随着贺瀚文起身,笑得有点痞,“可算是见到阎总了,我是程闻。”
程闻之前一直待在B城,近半年才回来S市,公司业务上和立青也显少有交集,因此阎靖可能听过,但确实没见过他。
程家做医疗器械起家,这几年因为内斗不停,企业发展滞缓,今年年中当家的老爷子被“请”下了一把手的位置。
接手的正是眼前这位看上去阳光俊朗的年轻人。
程闻上台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大刀阔斧和妻子离了婚,带领着程氏在短短几个月内多次度过经营难关,但也一改之前孝顺顾家的人设,性向都换了个底朝天,半年多的时间前前后后谈了十来个男朋友,把他妈气得进了两三趟医院。
这行事作风活像是才经历迟迟到来的叛逆期,可只有真正知内情的人才知道,程氏的突然换将,程闻为此辛苦蛰伏了多少年。
阎靖打了招呼,表面功夫到位,但显得并不热络,他被引着坐到贺瀚文身旁,邹宇隔着人丢来阎靖抽惯的烟,“这桌上,靖哥除了程闻,还有不认识的吧?”说完他夹着手里的烟指了指斜对面的楚离,“哥,那位,贺瀚文的著名摇钱树,楚离!”
一句话说得三个人无话可说。
其他人哈哈大笑。
*
阎靖来后,楚离仍端坐在程闻身旁,他既没坐去其他地方,也没开口搭过一句话,甚至连表情都没什么大变化。
除了盯手机的时间长了点。
贺瀚文夹了一筷子虾,眼睛顺势一瞥,不露声色瞧了眼阎靖。
阎靖掩饰得再好,但哪里逃得过发小的火眼金睛。
这眼神贺瀚文可太他妈熟悉了。
简直是条恶狗盯着肉骨头。
这么多年,他可从未见过阎靖这么看过其他人,连齐延都没有。
贺瀚文眉头不由得紧蹙。
“你以为就给我摇钱啊,这家伙可是桐华的大股东。”说完贺瀚文装模作样地点了点楚离,“喏,认识下吧,楚离。”
阎靖掀起眼皮看了眼身旁的贺瀚文,贺瀚文无辜回视,这时,楚离突然拎起酒杯站起了身,冲阎靖遥遥举了举杯,声音清脆悦耳,与私下里朝阎靖说话的软糯调子不太一样,“阎总,我敬你。”
其他一众人一听这话通通起哄,“刚刚你怎么不敬我们!就阎总面子大?!”
氛围正热闹时,被再一次的推门声打断。
“我没打扰大家吧?”
一道清冷的嗓音响起,是齐延。
齐延一向端着个温和的样子,长得不算多精致,但贵在举手投足都带了点他独有的风骨,像株葱葱郁郁的白杨,让人格外舒服。
他笑吟吟的,其他众人却神色各异。
这些人既是贺瀚文的朋友圈子,也是阎靖的,虽然齐延不常参加他们的聚会,但大家都知道齐延和阎靖私下真正的关系。
阎靖的目光则率先刮向了贺瀚文,贺瀚文跟没看见似的,只起身连忙招呼齐延。
齐延却没停步,笑着走向了楚离,他立在楚离对面,两人差不多高,都瘦,但又不太同。
楚离年少,是一种少年人充满希望的清瘦,简简单单穿着套白色制服,制服仿佛是经过装点的X光,把他的骨架展示得淋漓尽致。
而齐延的瘦更像是竹节,仿佛一手摸下去能感知到脊椎的清晰形状,一节又一节,是硬的,硌手。
“我替阎总接了这杯酒吧,楚离,但我不能喝,以茶代酒,好吗?”
齐延这些日子让人查过楚离。
因为关岛的那通电话。
他一边觉得自己草木皆兵,一边又忍不住竖起尖刺。
什么也没查到,楚离和阎靖之间好似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齐延本该彻底放下心来,可不知为什么,见到楚离,他就本能地被诱发敌意。
大概美人不仅让人有心生易碎的错觉,还让人容易有心生警惕的误解。
楚离笑了笑,没应齐延的话,他仰头把杯中酒喝了,然后慢慢把杯子再次倒满,“齐老师,这杯敬你。”
他没等齐延,也没看齐延,自顾自喝了个干净。
喝完便撂了杯子,坐下,笑得眼角轻轻挑了起来,仰头看着齐延,“齐老师,你要不坐我旁边吧,正好这人出去打电话了,回来后换个座位就好啦。”
贺瀚文屈指碰了碰额头,此时才有种自找麻烦的感觉,他几步跨了过去,“挪一下就行了,齐延坐我位置吧。”
齐延闻言笑了笑,很自然地往阎靖那处走去,他并没有做什么亲密的动作,只是坐到了高大的男人身旁,坐得近,是不用旁人多嘴就能感受到的关系。
他坐下后扫了眼桌子,丁点迟疑也没有,像是做惯了阎靖的主,伸手把邹宇给阎靖准备的烟给拿开了。
阎靖神色未变,但只要细细望过去,他目色沉得仿佛结了冰。
“你不问问我怎么过来了吗?”
好一会,阎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侧身到移动酒柜挑了瓶酒,拿过开瓶器自己开了。
倒满了酒液,阎靖一仰头喝了个干净,仿佛是隔着时空接下了楚离敬的那杯酒。
放下酒杯,余光扫了一圈,程闻出去接电话,楚离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离坐下后也不回大家的话,又回到了之前的样子,偶尔笑着聊几句,大多数时候目光随便找个支点搁着,谁都不多看。
兢兢业业当着饭桌上的吉祥物。
阎靖从兜里摸出手机。
指尖悬在屏幕上方许久,心里一字一句过了一遍又一遍。
但最终发送过去的不过寥寥几个字。
【我在,酒能放心喝,但少点。】
阎靖可以说的有很多,但至少在现阶段,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
贺瀚文翘着二郎腿,似有若无地观察着楚离。
除了对着手机有很克制的笑意,其他时候连看都没看过对面这边。
他要么真和阎靖干干净净的,要么天生吃镜头这碗饭,戏演得是真好。
桐华艺人众多,但楚离算是其中最不惹事的一位,业务能力强,吃得了苦,长着张艳丽得叫人生畏的脸,性情却开阔宽敞,像个朗月入怀,遍身清雅,一眼便能叫人湿湿软软的山水小神仙。
见多了名利场的人,确实很难不被他吸引。
可阎靖?
贺瀚文眉头皱起来,仿佛能夹死苍蝇。
阎靖潦草地吃了几口菜后放下筷子,捡起被齐延挪走的烟盒,他敲了敲贺瀚文身前的桌子,朝门外抬了抬下巴,没管齐延的询问,站起身便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