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姐姐，我今晚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晚上十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宋织星趁着宋织月回房，悄悄问莫白水。

坐在一边的莫白水正在看手机，闻言顿住动作，“怎么不和你姐睡？”

“我姐姐不大喜欢和别人身体接触，也很注重隐私，如果莫姐姐不愿意的话，我也可以睡沙发。”

不喜欢和人身体接触?

莫白水一时语塞，她怎么没发现宋织月有这个毛病？

“行，那你今晚和我睡吧。”反正莫白水也不在意这个，一口答应了下来。

“谢谢莫姐姐！”

等到宋织月回来，莫白水扯了个理由跟宋织月说：“月月，今晚让小宋妹妹和我睡呗，刚刚小宋妹妹和我说她去过很多地方旅游，我特好奇，想让她给我讲讲。”

宋织月一怔，她原本计划是让宋织星去她房间和自己睡的。

宋织月转头问宋织星：“你想和莫姐姐睡吗？”

宋织星点头。

既然如此，宋织月说道：“你们高兴就好，我没意见。”

宋织星递给莫白水一个感谢的眼神。

莫白水带宋织星回自己的房间。

已经换上睡衣的宋织星爬上了床，似乎已经准备睡觉。

本想继续玩手机的莫白水见状，只得熄了房间的灯，也躺上了床。

这张床睡下两个人绰绰有余，完全不会被挤到，所以即使身边多了个人，莫白水却没有什么不适应的感觉。

但这么早睡觉，作为一个夜猫子，莫白水还真是一点睡意都没有。

莫白水背对着宋织星侧躺着，怀里是那只企鹅玩偶，她睡在外侧，面朝着窗子，窗帘拉着，房间里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

在黑暗中，宋织星出声道：“莫姐姐，我们可以聊会天再睡吗？”

莫白水答道：“好啊。”

“莫姐姐你是怎么和我姐姐认识的？”

听到这个问题，莫白水脑海里又闪现了宋织月独自坐在酒吧吧台喝酒的身影。

她说：

“一开始，我认识她，她不认识我。

后来有次我去食堂吃饭，付不上钱，她正好在我后面，于是就帮我付了钱，我加了她微信，说等我有钱再还，但是我们还是不熟，也没有在微信上聊过天。

真正熟识的时候是在我们俩合租以后，我那时候没有地方去，她收留了我，又给我地方住又请我吃请我喝的。其实我那时候以为她在追我呢，只是方式比较含蓄，于是我也跟她暧昧，后来我主动示好，结果她跟我说她不喜欢女的，我到现在都不敢回想那场景，尴尬的要命。

接着她又帮我解决了一件烂事，我就问她你到底想干嘛，她就说她只是想跟我交个朋友，然后我们就做了好朋友。”

宋织星听着故事，忍不住笑出声。

莫白水捏了捏怀里企鹅的小手，“你也觉得你姐呆吧，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呆的人。”

宋织星为自家姐姐挽尊道：“姐姐她很好的，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而已。”

宋织星想起自己四五岁的一件事情。

那时宋立正因为栗曼珠不同意离婚，甚至将他出轨的事情闹到两家长辈面前，使他不得不妥协的事情，和栗曼珠冷战，已经好几个月不回家。栗曼珠也因为要操心自己带的高三毕业班而很久没有回家。而宋织月当时又有比赛，偌大的别墅只有宋织星、月嫂和家佣。

不过宋织星常年都是保姆带着的，对于父母存在的意识还有些模糊，也不会因为两人不在身边而不安。

但是离了宋织月就不行了，宋织月对新降生的妹妹很是爱护，自宋织星出生就守在她身边，又是喂奶又是换尿布，照顾得无微不至，这也让幼年的宋织星非常依恋宋织月。

虽然平时宋织月也非常忙，但是离开宋织星一个星期以上的情况还是非常少见的。

宋织星因为宋织月不在身边，哭泣不止，在深更半夜非要打电话给千里之外的宋织月。

保姆很为难，却也知道阻止不了宋织星，便帮忙拨通了宋织月的电话。

宋织星眼泪汪汪委屈巴巴地捧着电话问宋织月，“姐姐……你什么时候回家啊？窝……我好想你。”

另一边的宋织月像是刚从床上起来，声音都带着迷糊，“我现在还不能回来。”

“那你什么时候才回来啊？”

“还要一个星期。”

“一……一个星期是多久？”

宋织月想了想说：“就是很久很久，就是你要再喝很多次牛奶我才能回家那么久。”

宋织星不喜欢喝牛奶，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宋织月在电话那头安慰了好一阵，才让宋织星停下来。

“星星，对不起，我这几天比赛不能回家，只能把你留在家里，但是你乖乖的，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蓝莓蛋糕。”

“蒸……真的嘛？”宋织星抽抽咽咽地说，“窝要很大很大的。”

“嗯嗯，真的。”小孩子不能吃太多甜品，宋织月没有说宋织星只能吃一小份。

宋织星破涕而笑，表述不清地说：“蟹蟹姐姐，你快点回来，我想你，我们吃蛋糕。”

“嗯。”

挂了电话后，宋织星有些失落，因为宋织月都没有跟她说想她。

宋织星又有些难受了。

但是保姆不让宋织星再打电话，说已经很晚了，不应该打扰姐姐睡觉。

之后，宋织星因为这件事闷闷不乐，饭都吃得很少。

保姆看了很是忧心，打开电视想让宋织星转移一下注意。

宋织星意兴阑珊，即使是看到自己最喜欢的动画片也提不起半点兴趣，只是按着遥控切换着频道。

忽然，遥控切换到本市的频道，似乎是市级的比赛，现场的电视台记者正在采访获胜的参赛者。

“本届挑战杯被很多人认为是最难的一届，从开赛以来参赛选手们不仅要面对卷面的难度，还要应对赛制创新所带来的巨大压力，能获得本届挑战杯名次的选手，都是本市凤毛麟角、出类拔萃的人才！”

摄像机转到铺着红丝绒地毯，飘扬着金色彩带的领奖台上。

夹杂在人群中央的女孩，抱着大大奖杯，身着白色短袖衬衣和黑色短裙，胸前别着刻有自己名字和学校的铭牌，黑色的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肩头，她的表情虽然平静，但如山间清溪的水瞳里盈满了欢欣，叫人一眼就知道她此刻的开心。

“作为荣获本届挑战杯冠军的参赛选手，宋织月同学的心情也是非常激动兴奋，那么，面对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电视台记者将话筒递到了宋织月面前。

宋织月没有望摄像机，只是自顾自地说：“我现在要回家，吃一个大大的蓝莓蛋糕。”

记者被宋织月童真可爱的话逗乐，便问道：“是和爸爸妈妈一起吃的庆祝蛋糕吗?”

“不是。”

记者有些不理解，“那是什么？”

“是妹妹的。”

宋织星瞪大了眼睛。

那时她才知道，宋织月的想念，全藏在她会付诸实践的许诺里。

全藏在，那个大大的，甜甜香香的蓝莓蛋糕里。

宋织星躺在床上，有些失神。

莫白水犹豫了一下，问道：“你知道，你姐姐为什么要来这里吗？”

宋织星眨了眨眼，“为什么这么问？”

“她很特别，却不应该属于这里。”

宋织月本该是月亮，却坠落在俗世了。

此间不是她的归属，不能存放她的光辉，甚至会荼污她的美丽，令她沾满灰尘。

莫白水有时候看着宋织月，就感到一阵疼痛。

这种感觉，像是触摸到了破碎的东西。

宋织星怔然，她问：“那她应该在哪?”

“在想要在的地方，她自己想要去的地方。”

宋织星想，莫白水虽然什么都不知道，却很敏锐，她憋闷道：“你们学文学的，都是谜语人吗？”

宋织星想起宋织月的转变，那时候她刚上一年级，栗曼珠和宋立变得恩爱起来，宋立关注起家庭，也自然想要培养自己的孩子，可是宋织月已经初一了，再加上从小就是栗曼珠教导的，栗曼珠又独断自我不容宋立插手，宋立转而将一片心思投注到宋织星身上。

宋织月被栗曼珠支使着到处跑，忙于学业，面对宋织星常常有心无力。宋织星懵懂，身边有了父母关爱，一时有些娇蛮。

宋织星跟宋织月通话聊天，叫宋织月回家陪她玩，分身乏术的宋织月不能回应宋织星的需求，宋织星生了气，不再打电话过去，少了交流，两姐妹竟慢慢疏远。

再次见到宋织月，是在寒假，宋织月被栗曼珠带回了家，那时宋织月变得不同以往地沉默，而宋立计划好要带宋织星参观化工博物馆。

那天天气并不好，天空灰蒙蒙，阴沉得不像是正午，地面被飘雪打湿，变成湿漉漉的深褐色，别墅前的绿植不是掉了一地的叶子正在被家佣打扫，就是显出连片的墨绿色的郁悒颜色。

气温低得很，是呼出雾气都要被冻住的程度。

宋织星被宋立抱着怀里，宋立站在别墅门前指挥着家佣，将一箱箱行李被塞进车里。

而宋织月站在二楼阳台上，看着他们动作。

宋织星有心想去同宋织月道歉和解，可是时机不对，她也只得作罢。

坐进车里后，宋织星看着宋织月被叫回房间，宋织月收回眺望的目光，从光明处隐身。

宋织星不知道那时候宋织月承受了巨大的折磨，身处艰难的境地。

等到发现的时候，宋织月已经变得陌生寡言，自我封闭。

宋织星去找宋织月道歉，宋织月也很轻松地接受了，可是她们再也了回不去从前，宋织月的眼神，不复过去的灵动温柔，看她时充满了疏离礼貌。

“姐姐，今晚和我睡吧，我跟你说我参观博物馆看见的东西。”

“对不起，我晚上还需要学习到很晚，不能陪你睡。”

“姐姐，能陪我一起吃蛋糕吗？”

“不了，我没有胃口。”

“姐姐，我买了乌梅子糕，我们一起吃吧？”

“我现在不喜欢吃这个了，你自己吃吧，我还有事。”

“……”

宋织星进不去宋织月的内心世界了。

心脏突然传来一阵钝痛，宋织星攥住胸口的衣料。

柔软的床铺没有实感，她感觉自己溺在水中，无法呼吸。

像是为了抓住浮木，宋织星开始疯狂地说话，说宋织月的过去，说宋织月的喜好性格，说她的好，也说她的坏。

“我姐姐从小就长得很漂亮，像橱窗里的洋娃娃，要是有机会你来我家，我给你看看我姐姐从小到大的照片，你再也找不到像她这么好看的人了。

她以前喜欢吃乌梅糕、喝可乐，但是妈妈不喜欢我们吃不健康的东西，所以她问妈妈要的奖励总是一罐可乐，如果我想喝，她会偷偷分我一半。

她是一个安静的人，她喜欢看书，看各种书，没有偏好，因为她觉得阅读一本书就像是体验作者一部分人生，她喜欢那种脱离感，那种能全身心地进入另一个世界研究，灵魂徜徉在书中探索的自由感。

她很厉害，也争强好胜，她不喜欢练书法、弹钢琴、学奥数，也不喜欢站在人群中被人群包围，她觉得太嘈杂太喧闹，但即使是她不喜欢的，她参加了比赛，就一定要保证拿下第一，即使手练伤了，即使不睡觉，即使花费的努力总是一无所获，但她最后还是做到了第一。

她对我很好，一年级入学的时候我很紧张，因为我没有上过幼儿园，妈妈说幼儿园的教育水平不好不让我上，爸爸妈妈在那天很忙没有送我，我一个人被司机叔叔抱去上学，吓得一直掉眼泪，老师没办法，给家里打电话，可是爸爸妈妈都不来，后来还是她旷课过来把我接走的，她带我去店里吃蓝莓蛋糕，还带我去儿童乐园玩，后来她因为旷课被妈妈训了一顿。

她也很坏，会故意跟我玩捉迷藏，等我找不到她要哭时，她才跑出来，她笑得总是很恶劣，她说是因为我哭起来很可爱，逗起来也很好玩。

后来她不理我了，整天冷冰冰的，也不爱说话，我叫她出来玩，她也不应，我给她带好吃的，她说她不喜欢吃乌梅糕不喜欢喝可乐了，我故意欺负她，去她的房间捣乱，打扰她看书，她也只会叫我别吵她。然后我生气了，我决定再也不理她了，我等了一个月，可是她什么时候才知道理理我啊，只要她给我一个台阶下，我就能马上原谅她。

……”

宋织星想，没人能像宋织月，像是一轮明月，照亮她的童年。

莫白水安静地听完，等了好长一段时间，宋织星都没有动作，莫白水以为宋织星睡着了，轻声唤了一声，

“小宋妹妹?”

“叫我星星。”

宋织星在一片黑暗中，红了眼眶，泪水盈满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宋织星的真实属性：哭包+姐控

本章多次提及月亮这一意象，想表达的意思是宋织月本身就很优秀，她不需要以爱为名的掌控欲，不需要按着栗曼珠的期望要求成为所谓的“月亮”，过分的雕琢反而是一件坏事

【去做志愿者啦，最近经历的事情有点多，码字都很难进入状态了（苦恼）（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