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实验室外，方珩从拐角绕了出来，面前是一处没有丝毫特殊的破败金属墙，但义眼内的追踪数据显示基因天赋波动为100%，异端存在的几率也是100%。
就在他犹疑，如何开启这扇暗门时，两个身形修长的陌生人出现在了门的另一端，两个人身上透出强大气息，带有着无声的压迫感。
方珩拖着坏腿，肤色苍白，嘴角抿成一条线，脏水顺着发丝往下淌，他指了指二人背后的椅子，
“我能进来么？”
他发誓下次去黑的地方，一定要把自己装成一个发光体。
莱拉让出一条路，在方珩经过她时，
“方珩，谢谢你信守承诺来这里找我。”
“是交易，你也要信守承诺。”
莱拉垂下眼帘，点点头。
屋内是一间小型的废弃实验室，里面的灯不算亮，只能满足人日常生活需要，如果要在这做实验，恐怕失败率会在90%以上。
方珩瘫坐在椅子上，面前的操作台上堆满金属机械碎片，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观察起屋内另一个男人，
“现在要跟我离开么？莱拉。”
她还没回应。一旁的男人转身，端着清创工具走到方珩面前，
“你好，我叫薛无期，方便让我为你处理伤口么？”
他的声音很好听，像是某种海底生物吐出气泡，气泡破开时，低柔而轻缓。
方珩看向莱拉，尽管隔得很远，还是提取到了莱拉无声的讯息提醒。
“他是医生。”
方珩迟疑地点点头。
薛无期：“我们无法离开地下管道，这就是目前的事实。小朋友，你的天赋是什么？”
方珩摸了摸耳朵，并不喜欢薛无期给自己的这个昵称。
“我的速度很快…”
男人一边笑着，一边戴好手套，用剪刀剪开了方珩腿上的布料。
狰狞的伤口瞬间裸-露在空气中，他半跪在方珩面前，卷曲的黑发如同海藻一般。
“真厉害，你的本体是猫么？那你会不会想要吃我？”
方珩摇头。
薛无期：“真是令人遗憾，我的肉质应该还不错。”
起码在末世之前，他也是人类餐桌上的一道美食。
方珩忍不住低声道，
“回答你想吃，才更奇怪吧？”
莱拉若有所思地盯着两个人，眼神非常微妙。
“你们的对话可以正常一点么？说什么吃不吃的？”
薛无期耸了耸肩，
“如果不是我的珍珠爆炸，让人类成为惊弓之鸟，你能有机会联系到这个小朋友么？”
三言两语之间，薛无期透露出了一些令人震惊的讯息。
方珩瞪大眼睛：“所以爆炸玩具熊是你搞出来的？”
“……”
薛无期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江霆在几个月内利用他生产了无数海珍珠。
在逃离海底工厂后，他预感到珍珠被转移，进入桃源生存区内。
所以他提前引爆一颗落单的珍珠，借此提醒了人类，在爆炸造成更多伤亡之前，间接让人类平安度过了这次危机。
他不喜欢人类，更讨厌江霆，所以在面临选择时，他选择让江霆的计划功亏一篑，薛无期难得愉悦。
“我的珍珠可以配合其他物质进行重组。
在融合了易燃易爆物质后，我的珍珠也会拥有这种特性，爆炸可以由我来控制。
嘭，我想那场面一定很漂亮，可惜我没有亲眼见证。”
薛无期把自己营造成了一个施暴者。
作为知道一切的旁观者，莱拉沉默不语，脚底像被浇筑的钢铁一般，未能挪动半分。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来自于方珩腿上的伤口。
他抽着冷气，在看到男人腰上的唐刀时，直觉告诉他，他不能轻举妄动，
“确实很可惜。”
薛无期微微笑起来，他很满意方珩的反应。没有表露出亲近人类，也没有表现出对自己的敌意。
自从他出生，见过太多对他表现出贪欲的面孔了，他们用刀剖开蚌壳，划开肉然后剔出海珍珠，再把他放回去。
方珩看起来对伤害自己，借机偷取珍珠并没有兴趣，要知道哪怕是莱拉，在第一次见到薛无期的海珍珠时，也失神了须臾。
美丽的事物可以映出生物最深层的欲望，哪怕他们拥有着光鲜亮丽的皮囊，在看到薛无期的珍珠后，都会变得丑陋可憎。
薛无期：“你希望莱拉协助你，但她之前为了救我身受重伤，人类常说知恩图报。所以我们暂时还不能离开这间废弃实验室，我要等她痊愈，才能让你带她走。”
莱拉：“你不跟我们一起走么？”
……
薛无期脸上的笑容一顿。
“我是不会回去的，如果你不跟这个小朋友离开，可能就走不掉了。”
那一瞬间，方珩从男人的身上感受到了代表死亡的暮气，不应该来自于异端者的气息。
方珩：“我可以试试的，带两个人使用天赋应该不是难事。只要到了无主之地，就不会有人能够抓住你们。”
莱拉听到这话，转头：“你已经规划好路线了么？到时候我是不会露面的，只能通过精神力感知到野风后，将信息传给你。”
方珩明白她的顾虑：“好，等到行动当天，我会来接你们。”
你们？
小猫似乎把他也列入了拯救对象。
薛无期摇了摇头，无论面前的人说什么，他都不会离开的。
“野风是组织的头狼，他立在塔尖，不是自由选择，而是被制衡在那里。只要他在，无序之海也可以被定海神针压制。
一旦你真的对他出手，甚至杀了他。阵营将重新洗牌，你将会被全世界的异端者追杀。这样也没关系么？”
方珩目光澄澈，
“可你怎么知道一定会是我杀了他？”
薛无期惊讶挑眉，在下一瞬弯着腰捧腹大笑。
“原来…原来是这样啊…对，谁会知道你杀了他？哈哈哈”
他的笑声回荡在空寂的实验室内，撞到机械残骸又折返。
方珩挖了挖耳朵，
“莱拉，你在那天海水倒灌时，发生了什么？”
坐在椅子上的女人沉默不语，她看向薛无期，在男人点头允许后，她才继续说道，
“我和顾子路收到任务前往桃源，表面任务是抹杀玉京，不让人类获得异端者的天赋数据。
但事实上组织并不在乎他的境况，玉京本就是从实验室逃出来的，他已经是被榨干价值的残次品了。”
方珩眉毛一动，腿上的伤口在薛无期的清理下，渗出血液，他轻吸着气，睫毛不住抖动，
“但顾子路不知道。”
莱拉：“对，野风怀疑他有异心，真实的任务，只交给了我自己。”
她顿了顿，
“到疯骨组织的巢穴，救援薛无期，因为我们同属海洋生物，可以借助海水交流，所以野风才会派我来。
海水倒灌那天，我本来不该抛下顾子路，但当时我感知到了薛无期的求救信号，那时候我已经找了他很久了。
毕竟他才是我的任务，权衡再三，我只能趁乱消失，顺着气息前往海底工厂，救人之后，我们就一直被困在这间废弃的实验室。偶尔有顺着水漂过来的仿生鱼苗，可以充当食物。
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解释的话省略了不少，莱拉没有说为了保全自己，当时她把方珩推向风暴点，也不想承认她也是间接害死顾子路的人。
假如她没有在行动那日突然消失，或者野风还会留顾子路一段时日…
又或许…如果顾子路愿意脱离组织，和莱拉逃走。
她还记得野风的原话。
重中之重是救薛无期，顾子路能弃则弃。
“我有想过离开海底后，和薛无期一起去救他……”
悲伤的情绪笼罩在几人之间，薛无期按下按钮，打开修养舱，
“莱拉，你该进去修复身体了，今天你已经说了太多了。”
女人微微一顿，表情旋即变得平静，她走进修养舱，屋内顿时只剩下方珩和薛无期两个人。
他是故意打断莱拉的话的。
薛无期俯身继续慢条斯理地替方珩清理伤口，
“我不离开对所有人都是好事。就像熊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假设这次他完整地回到组织，我一旦也跟随他们回去，野风就会让我找机会把他进行融合吸收。”
……
被薛无期触碰过的伤口开始发麻，方珩看着缓缓注入自己身体的透明液体。
“别害怕，是快速修复药剂，疯骨专门研究出来用在我身上的。”
方珩攥紧手指，
“你吸收融合顾子路？什么意思？”
薛无期笑了笑，灯光映在眉目深邃的轮廓上，线条锋利洒脱，
“忘了跟你说，人体也是物质，我的珍珠也可以融合他们的血肉哦，做出来的红色珍珠会更漂亮。天知道江霆有多喜欢红色。
如果融合的是异端者，我的珍珠可以复刻他们的天赋。佩戴珍珠时，就算是普通人也可以使用他们的天赋。”
他的声音在实验室内回荡着。修养舱中充斥着白雾，层层包裹着莱拉的身躯。
方珩垂下视线，听到这些难免喉咙发紧，这个天赋太恐怖了，方珩不知道他是什么等级，但如果按照方珩的角度，这个人绝对是S级。
疯骨为帮众植入服从芯片，那群误入歧途的普通人是现成的傀儡。
按照薛无期所说，人类佩戴红色珍珠时，也可以使用异端者的天赋。
这样疯骨就会拥有一支所向披靡的军队。
难怪江霆圈禁他，野风不顾同伴死活也要来救他，怀璧其罪的道理，方珩明白。
他简直就是欲望的实质化。
一个权利财富唾手可得的贵族，真的会只为了金钱，费尽心思搭建一间海底工厂么？
方珩：“你向来对第一次见面的人毫无保留么？”
“我们是朋友，小猫。”
废弃实验室中电压不稳，里能源电灯频繁闪烁，让方珩感到眩晕，他追问道，
“那一个异端者，你可以融合出多少颗珍珠？会有数量限制么？天赋发挥出来的效果也是1:1复刻的么？你可以一直生产珍珠么？你不会累么？”
薛无期顿了顿，轻声笑起来，他的声音太好听了，像一只音色低沉的提琴。
他收好被血污染的消毒棉花，背对着方珩，操作台上放着几支不知名的药剂。
“小猫，我知道你对我很感兴趣，但请别吃掉我。我们彼此保留一些神秘感好么？”
方珩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回应，耳边突然传来了无烬的单线联系，
“薛无期，S级异端，异端组织高层人员，一年前和野风理念相左，不欢而散。
叛逃异端组织后，被摩西生存区捕获，成为实验体。
又于三个月前【摩西生存区动乱】逃离，没想到竟然又被疯骨捉住了？
真是可怜。”
无烬鲜有流露出类似人类的情绪。
方珩的视线落在薛无期的皮肤上，那些丑陋的疤痕，是人类在他身上实验时留下的罪证。莱拉说他是医生，其实是久病成医，医者自医。
但在薛无期身上，方珩并没有看到怨恨和杀意。他太平静了，也不够刻薄。
哪怕作为一只强大的S级，他也没有一刻真正的逃离过。
方珩：“那你愿意跟莱拉一起逃么？这次不会再有人抓到你，你可以去任何地方。”
薛无期转过身，手指停留在方珩的义眼前方，没有触碰到方珩的皮肤，虚虚实实地划过。
“因为过量生产珍珠，我躯体正在走向消亡，你还想救我么？救一只没有任何用处的海蚌？没有价值的废人，还会成为你们逃离路上的累赘。”
方珩的表情有些困惑，
“那有什么关系？”
薛无期的瞳孔在黑暗中略微放大。
半晌，才低声道，
“我知道了…”
丑陋肮脏的世界并不值得留恋，但现在有人来救他，他就要再坚持一下，多活一段时间。
实验室外漆黑的通道顶端，灯光霎时亮起。
“嗒”
作者有话要说：保护海洋，保护海洋生物。
无烬：这个世界，到处都是情敌。
骆淮：这句话应该我说，哪里来的这么多野男人？强烈要求增加我的戏份。我是攻！我是攻！
薛无期：【虚弱】他们在说什么？
野风：恕我直言，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我才是方珩念念不忘的人。
另外三个：【围殴某只狗】最垃圾的就是你，念念不忘想杀你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