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方珩走出大楼，硕大的雨滴打在地上，他看了一眼通讯仪，除了刚刚和自己联系过的秋水奶奶，没有任何人联系自己。
桑白从停车场的方向跑过来，手里拿着一把伞。
“不好意思，方先生，我来晚了。”
方珩身上穿着简单的T恤，手指上裹着创可贴，因为工作时收拾试管碎片，受了点小伤。
他撑起伞，连忙朝着桑白摆手，
“我也是刚出来。你别总叫我方先生，叫我方珩就行。”
桑白在他前面带路，等两人上车，安全带自动扣在方珩身上。
风雨被挡在车外，车内是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男人按了外循环按钮，一边解释道，
“是不是有点呛人？我换换空气。”
方珩将视线挪向窗外，疲惫感奔涌而来，像是一道巨浪将他淹没。
桑白：“现在这个时间会堵车，你可以先休息一会儿，要不我给你放个歌儿？”
方珩摇了摇头，还没说话，耳边就响起了有些熟悉的英文儿歌。
这里到处都是骆淮的影子。
方珩是这么想的。
“能换一首歌么？”
桑白扭头看了方珩一眼，把音乐模式切换成了电台调频，里面是一个固定打歌的音乐电台。
重金属音乐充斥着这个密闭狭小的空间，四周景物正随着音乐声极速倒退。
桑白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臂搭在车窗边缘，
“内啡肽乐队的歌儿，方珩你听说过他们么？当初他们去总部巡演，我还去看了呢，黑压压的人……噔噔噔噔，对对对，就是这首歌！”
驾驶位上的人跟着鼓点律动着身体，方珩扭头闭上眼睛，他没有多余的热情流露给别人，尤其是在工作了一天之后，他连半句话都不想说。
广播里到了聊天环节，桑白把声音调小，只能听到乐队自我介绍的只言片语。
“有时候我觉得你和老大还真有点像。”
一听到他提起骆淮，方珩的耳朵立刻竖起来捕捉信息，
“什么？”
“你们对很多事情都很冷漠，但是又都习惯伪装自己，比如老大会装作友善亲和，骨子里比谁都冷淡，在总部呆了三年，他都是孤家寡人，从不和其他人深交。
但你又有些不一样，你可能是真不懂，一直处于一个旁观者的心态，什么事情你都不感兴趣。
所以我说你们是一类人，怪不得老大会喜欢你。”
他不知道桑白是从哪里看出骆淮喜欢自己的，但他喜欢听到自己被划分为人类。
方珩的行为处事很简单，他的生活中只有无聊的事情，有趣的事情。
最近有趣的事情逐渐变成了跟骆淮有关的事情。
这让方珩变成了一只盲目跟着主人的小猫。
他失去了自我，这种感觉并不舒服。
十五分钟后，车子缓缓驶入执行者基地，方珩下车撑起伞，跟着桑白进入了地下训练场。
二人步行到地下一层，面前是一个视野开阔的巨型场馆，从方珩的角度望下去，每个人都是零星一点，他们在封闭隔音的训练馆内，对面是高速移动的人形靶子。
足有五米高的巨型的机械手臂，会帮助他们及时更换报损的靶子，除了重型器械区，每个区域都有一位人类训练员在现场协助射击。
“方珩，我们下去吧。”
桑白和训练场的工作人员打了个照面，回头对方珩说道，
“我们先去录取身份信息，等后面你的ID卡可以直接申请初阶训练馆。”
方珩点点头，跟着工作人员进入透明电梯内，随着电梯下降，方珩切实感受到了训练场的规模。
这里大概能够容纳几万人同时进行射击训练，人类移动时需要借助电轨车，从南到北，极速行驶需要十分钟才能到达终点。
一个男性工作人员手里抱着文件夹，他扶着眼镜，见方珩十分好奇，便讲解道，
“这里在末世之前就已经开始建造了，那时候我们都以为这个地方会作为战斗机停机坪，结果执行官告知我们，这里是桃源生存下去的唯一希望。”
桑白：“执行官？是现在那位姜长官么？”
男人摇摇头，
“不是她，是桃源的第一任执行官…我们到了。”
电轨车停在训练场中间位置，他们的对话刚好被打断，场地中混杂着汗水和冷气的味道。
方珩走下电轨车，左手边的训练馆外围了一群新兵，人群中窃窃私语的声音传进方珩耳中。
“这把我压沈曌，赔率目前是1赔2，我准备都压到她身上。”
“最近这几天，牧泽刚用信用点兑换了一只机械手臂，鹿死谁手可不好说。”
“他不还没习惯，再说了…过分借助外物改造身体，最后吃亏的还是他自己。”
方珩踮起脚，看到训练馆内戴着消音耳机的两人，他们手中端着一把轻型兵械，里面是空气弹，在高强度压缩后光速射出，可以击破敌人的盔甲。
人群注意到方珩一行人后，声音逐渐变小，大家都屏息凝神望着训练馆内的二人。
牧泽扫了一眼训练馆外的人群，手臂关节发出转速的声音。
“我们也打个赌怎么样？”
“赌什么？”
“听说你昨天换了一个核心能源石，你身上没有进行机械改造，要了那石头也没用。就赌你这块石头怎么样？”
沈曌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那你呢？你拿什么做赌注？你的手臂么？拆下来给我？”
牧泽愣了一下，外城的治安一般，经常有改造人的机械部分被抢劫拆解，然后被拿到暴行组织去换钱。
所以后来机械改造都要先进行基因绑定，其他人就算拿到机械义肢，也只能当废品卖，大大降低了外城的抢劫犯罪率。
“手臂你要来没用，已经绑定了我的基因，换一个。”
凭什么你说换就换。
沈曌眯起眼睛，枪械在手中转出一个十分华丽的弧度。
“我兑换这块能源石，是用来给罹患辐射病的孤儿治病的，你想要的他们的命，我要你一只手臂也不过分。”
……
安静的训练馆内回荡着沈曌的话。
牧泽僵在原地，这个赌注不过是他随口一提，沈曌很少从合盟兑换东西，他那天看到了就一直好奇，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原因。
“……我不知道这些事，是我的错，不赌这个。”
沈曌面无表情，她低下头检查手中的兵械，势在必得地打断了牧泽的解释，
“不，我现在很想要你那只手臂。少废话，开始吧。”
牧泽叹着气，后悔自己头脑发热提出赌约，但他必须尊重这场比赛，不论结果如何。
男人拔枪姿势挺拔，他看着高速移动的人形靶子，机械手臂上自带的瞄准功能开启。
沈曌冷漠地站在原地，没有一秒犹豫扣动扳机。
“砰砰…”
两只靶子几乎同时被射中。
安静只持续了一秒，训练馆外的人群中爆发出欢呼声，机械手臂将靶子运输到射击区。
还没来得及检查结果，沈曌提前摘了消音耳机，将手里的能源石拆下来扔给牧泽。
“我输了。”
牧泽没听到她说什么，他握着能源石，上面正散着热意，不等牧泽说话，面前的沈曌已经开启大门，红宝石耳坠摇晃不止。
人型靶子到达牧泽面前，他看着靶心上的弹孔，沈曌的弹孔比他的弹孔偏移了两厘米，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差别。
“等等…”
他抓着石头，手臂上的青筋浮起，追随沈曌的身影匆匆离开训练馆，留下一群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
“谁赢了？”
“……去去去，去看看靶子不就知道了。”
几个新兵涌进训练馆内，他们抱着手臂，狐疑地对比着两只靶子。
“好像差不多，平手吧？”
“平手算什么，庄家通吃，亏大发了…”
桑白远远地扫了一眼那两个靶子，沈曌的枪法精准，几乎是瞬间就贯穿了小脑的部位。
小脑和脑干部分进化于五亿年前，这里是人类最原始的脑。
假设异端者不会被这一枪击毙，沈曌选择偏移这两厘米，刚好剥夺了他的行动能力。
而在实战之中，每个人都只有一次开枪的机会。沈曌这一枪看似偏移，实则是给了自己一个补刀或者逃生的机会。
如果以命中靶心为胜利，那么自然是借助机械的牧泽获胜，但如果是以实战模拟，沈曌才是当之无愧的赢家。
桑白望着离开的二人，摇头叹息：“聪明的家伙。”
工作人员推了推眼镜，打开训练馆使用平台软件，从上面翻找着沈曌的名字。
“确实聪明，看来基础理论很扎实。这个新兵有点眼熟啊，她叫什么？看看能不能挖来训练基地，做个兼职。”
手指在名字上微微停滞，他蹙了下眉，神情变得严肃又凝重。
桑白：“有什么问题么？”
男人摇了摇头，关闭显示仪。
全生存区姓沈的那么多，没那么巧沈曌就是第一任执行官的后代。
“没事，我带你们去录取信息，时间不早了。”
办公室内隐约透着灯光，方珩跟在几人身后，还没进屋，就听到男人惊讶出声，
“江医生？好久不见，你今天也来训练么？”
方珩抬起头，白炽灯亮得刺眼。
红发之下深邃的眼眸像是某种冷血动物，方珩挪开视线想躲起来，却意外地闻到了血液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小猫成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