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白挠了挠头，决定把事情描述得严重些。

“老大你得有点危机意识，这次任务你要离开这么久，真不怕方珩被别人拐走么？”

通讯仪那头沉寂下来，就在桑白以为通讯仪出故障时，骆淮突然开口，

“做好分内的事。”

下一秒通讯切断，所有没说出口的话都变成了一阵忙音。

桑白看起来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通讯内容，只不过他没有注意到，训练馆中-央的方珩身形明显一怔。

训练员有条不紊地拿起对讲机发布指令，

“1-8号去进行对战练习，9-14号两两一组去做挥刀练习。”

新兵们迅速听从指令分为两队，空旷的训练馆中传来口号的声音。

作为15号的方珩就没那么好运了。

训练员朝他勾了勾手。

“你，过来。”

方珩听话站到训练员面前，男人拿起练习刀，抛给方珩。

“你今天的训练，只要用刀打到我，就可以结束了。”

练习刀是木制的，打在身上有些痛，方珩朝周围望了一眼，照葫芦画瓢摸到了练习刀的挥法。

他不能在人类面前使用天赋，这样就只能用最朴素的方式去进行攻击。

“来吧。”

训练员就站在距离他不到两米的位置，方珩举起刀冲上去，兵刃相接，他的手臂一瞬间就感受到了麻木的感觉。

方珩盯着训练员的眼睛，在其中读到了他对自己的评价。

“弱。”

……

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再加上没有训练基础。方珩在进攻十分钟后，就体力不支地抱紧练习刀半跪在地上。

连挥动刀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弱。”

这次训练员没有留情，直接说了出来。

方珩仰起头，发丝被汗水渗透，紧贴在脸颊上。

“这不公平，我是今天第一次来…应该和他们一样去进行常规训练，而不是…”

训练员：“不是？不是什么？”

方珩觉得训练员对他有一股淡淡的敌意。

训练员扫了一眼方珩的脸，冷漠道，

“我本来以为他推荐的人会是个十分出色的人，现在看来除了这张脸还说得过去，其他的还不如外城到处乱跑的野孩子。”

练习刀被扔到地上，方珩晃晃悠悠地站起身，试图寻找一个平视的角度。

训练员冷笑一声，继续逼问着他，

“知道有多少人希望能有机会进行训练，一步升天成为合盟成员么？

知道为了能让你名正言顺地走进训练场，骆淮这几天准备了多少份推荐信么？

你现在在这里跟我谈公平？”

方珩的脸上闪过很明显的错愕，骆淮之前把让他来训练这件事，形容得就像喝水吃饭一样简单，这也让方珩没有太重视这些训练。

“你肯定想着随意应付应付吧？呵…我看过你的资料，20岁，贫民窟出身，在科学实验1号楼任职低阶清洁工。不会已经觉得自己很成功了吧？”

训练员示意方珩让他转身往后看。训练馆玻璃外两名穿着执行者队服的人正好经过，

“牧泽，执行者三队队员，19岁，从隔壁城市逃难过来的难民。

沈曌，执行者三队队员，18岁，理论实战双第一，孤儿。

方珩…是你自己选择了放弃你的人生。”

他拍了拍方珩的肩膀，从身边经过没有停留。

“你走吧，骆淮的推荐信我就当没收过。”

训练员说的每句话，都像是一根针刺进了方珩的胸口。

方珩没有办法反驳，成为人类不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想要的生活是，每天摊开肚皮，舒舒服服地躺在树下晒太阳，饿了就去找食物，见到不同的风景，不同的人，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

他只是一只小猫，甚至连主人都没有的流浪猫。

但他现在成为了人类，这意味着他不能再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活着，他要去让人类看到他的价值，不能让骆淮的苦心白费。

方珩动了动嘴唇，自言自语，

“击败你…”

训练员脚下一滞，转头问道，

“什么？”

“击败你就可以了。如果别人需要几年，那我就进行比他们多一倍的训练，打败你。”

……

两人无声对峙着。

训练员摇头冷笑，他俯下身捡起练习刀，扔到方珩怀里。

“光是嘴上的能耐可不行。”

方珩握着刀柄，眼神变得凌厉坚定起来，

这次他尝试自上而下的劈砍进攻，对于他这种缺乏力量的新人其实是个错误的选择。

消耗大，持久性差。

但这种挥刀的动作确实是训练时最基本的动作。

他在悄悄向其他新兵进行模仿训练。

直到深夜，这一天的训练课程已经结束，方珩依旧没法放下自己的刀。

“嗙…”

练习刀打在了训练员的左臂上，已经没有任何力量可言。

像是脱力一般，练习刀掉落在地上。方珩的双臂不自觉地颤抖，汗水唰唰而下。

“训练结束。”

方珩瘫坐到地上。

训练员收起自己的刀，在显示仪上面给方珩进行分数评级。

“训练员，你总不会这么就叫训练员吧？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他没有抬头，冷峻的脸庞没有一丝变化，

“我叫周焱，骆淮的大学同学。我猜他会给你准备训练之后需要的东西，正好用不着我费心。”

话音刚落，桑白推开训练馆的门，手里大包小包拎着一堆东西，像是刚从市场扫荡回来。

“方珩，我们走吧。”

他偏过头，和周焱客套一番，

“焱哥，一起去吃饭么？”

周焱转身朝着训练员休息室走去，

“少吃点合成肉，那玩意对身体没好处。”

桑白搀起方珩，撇了撇嘴，

“别听他的，走，我带你去补补。他是不是训练的时候给你穿小鞋了？本来老大也没想让他带你训练的…”

方珩抬头看着桑白，很显然桑白是认识周焱的。

“为什么？”

“他跟老大不对付呗，我也是听的小道消息。当初他们那届去总部报考的时候，老大的绩点是第一，几乎是全能，包括社会服务都完成得十分出色。

周焱呢，一直是第二，但是当时导师手里只有一个名额，在二人之间苦恼很久。

结果还没有出来，这个周焱直接一封检举信把老大举报了，合盟的工作人员整整查了老大三十多天，从出生开始的生活轨迹被查得一清二楚。

而这三十多天老大是被关在审讯室的，他一个有洁癖的人，在那么一个阴暗脏乱的地方被看管起来，精神崩溃都是轻的。

最终的结果，老大没有任何学术造假的嫌疑，白白受了委屈。

反倒是周焱因为恶意举报被处分了，这么好的一个苗子，导师也很痛心，当然他最后还是没成为我的师兄。

所以啊…老大也没想到，送出去那么多推荐信，最后只有他愿意当你的训练员…”

方珩终于明白了训练员的敌意从哪来的了。

“我有点累了，今天晚上就别吃饭了。你送我回去休息吧。”

桑白打开车门，扶着方珩进去，

“那…我送你回1号楼的顶楼休息室。我要是送你回地堡，老大肯定会骂我的。”

方珩疲惫地闭上眼睛，终究还是同意了桑白的意见，他不想因为他的举动，连累别人。

桑白悄悄勾了勾嘴角，心中窃喜，果然还是骆淮的方法奏效，

“方珩，你可真是个好人。

后面的东西，你一会带上去，我就不跟你上去了。老大让我给你准备了跌打损伤的药剂，还有泡澡球可以放松肌肉，他说休息室内间的浴室里有浴缸，你可以用。”

方珩想，刚刚周焱说骆淮会准备的东西，可能就是这些。

他打开通讯仪，上面空空如也，没有讯息，也没有通讯记录。

心中被莫名的情愫占据，方珩觉得后面他可能会爱上训练的日子，起码在身体上的痛苦占据意识时，他能少去想念骆淮。

车子慢慢驶入科学实验基地，方珩拎着东西，用ID卡打开了大楼的门。

一楼巡逻的机械体猛地冲了上来，

“方珩！方珩！方珩！”

方珩惊讶抬头，面前的机械体显示屏上露出一个笑脸。

“我是狂欢日，我们已经13天零7个小时15分钟没有见过面了。”

狂欢日伸出手臂，接过方珩手里的东西。

“请让我送你到达目的地。”

机械体笨拙地抱起袋子，替方珩开启电梯。

“狂欢日很高兴能遇到熟悉的人类。”

方珩歪了歪头，他确实感觉最近见到机械体的次数少了很多，

“你前几天都在哪里工作？”

“我被返厂维护啦，顾相宜说我系统迭代的速度太快，无法被人类控制，所以他们又给我做了一个小手术。”

狂欢日放下袋子，掀开胸口上的布料，露出机械核心。

四个角有四个显示灯，现在只有左侧的指示灯散着蓝光。

“原本这里有四个能源核心，现在只有两个啦。”

方珩打量着狂欢日的躯体，类肤材质中间嵌入了一颗巨大的能源石，看起来让人很不舒服。

“会不舒服么？”

他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狂欢日的机械音突然变调，他顿了几秒，刚好电梯到达顶楼。

“不会。”

一人一机朝着休息室的方向走去，方珩用钥匙打开门，里面的灯在狂欢日的控制下瞬间点亮。

“谢谢了，狂欢日，我准备休息了，你还有巡逻任务吧？”

方珩打开内间浴室的门，探了探头，拿起花洒开始往浴缸里蓄水，没有注意到背后还跟着他的狂欢日。

听到机械的转速声，方珩揉了揉眼睛。

“狂欢日，我现在想休息了，没时间陪你玩装扮人类的游戏。”

身后的机械体久久没有出声，就在方珩转头的瞬间，不属于狂欢日的机械音从它的体内发出。

“方珩，你是一只漂亮的小猫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