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方珩拖着酸痛的身体从床上醒来。

通讯仪上显示着现在的时间：7:20，太早了，对于下楼就是工作地点的方珩来说。

他仰躺在床上，开始思索昨天发生的种种。

首先是江遇舟，他已经发现了方珩的身份，但发现的方式未知，有可能是他配备了某种先进的检测器，让方珩无处遁形。他没有举报方珩，目前正处于狩猎者的心态，观察方珩。

还有江遇舟手腕上的鳞片手链，他对于江遇舟是否有活捉莱拉这一点持保留态度。

莱拉的【幻境】天赋对上个体目标，几乎是无敌的，她就算杀不掉江遇舟，也不会被捉住。

而江遇舟想要给方珩营造出一种错觉，莱拉就在医疗训练所。莱拉在幻境里看过方珩进化的全过程，江遇舟可以以此来威胁方珩，让他乖乖被操控。

江遇舟的态度，让方珩心存疑虑，不敢随意前往训练所确认。好在江遇舟的身份特殊，为了贵族的颜面，不会轻易动方珩。

其次是周焱。

方珩观察过，他的身上没有配备任何通讯检测设备，可能是工作要求，也可能是他不习惯使用电子设备。

这对方珩来说是好事，在训练场时，他不会太束手束脚。

至于他和骆淮的那些前尘往事，方珩只能保持观望，除非周焱做出伤害骆淮的举动，不然他更希望能多一个朋友。

想要短时间内训练到周焱的那种程度，方珩算算不吃不喝应该要几年。

方珩坐起身戴上眼罩，他听到了门外机械体自动的声音，从床上下来，趿拉着拖鞋打开门。

门外放着狂欢日送上来的早餐食物。

然后…

暂时称呼他为狂欢日。

一个来谋求合作的仿生人首领，从头到脚迷雾缠身。

他藏在暗处，假设有一天他选择背刺方珩，方珩连报复的人都找不到。

他可以是狂欢日，也可以成为圣诞节。

所有的机械体都是他的代理人，就算方珩拒绝合作，日后也会在狂欢日的监视下无法逃脱。

这种被监视的感觉，自从方珩进入1号楼工作开始，就从来没有消退过。

他自认为完美的伪装，在狂欢日的眼中不值一提，甚至在他们初次见面时，狂欢日就已经试探过他了。

“你学会如何假装人类了么？”

再次想起这句话，方珩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冷颤。

方珩悟透了这句话的含义，假装人类的不只是异端者，还有克隆仿生人。

他把餐盘放在桌上，是苹果味的压缩救济粮，口感干硬，所以旁边贴心地放了一杯营养液。

最后的最后，方珩把视线转向通讯仪。

他和骆淮的约定，虽然骆淮确信方珩是因为发-情期才冲动表白。

但方珩清楚知道自己的想法，他作为人类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发过情，也没喜欢过别人。

如果这个世界每个人身上都闪着光，那骆淮在他的眼中，就是太阳一般的存在。

耀眼，炽热，独一无二。

让方珩很想摊开肚皮，接受爱抚。

方珩噎下最后一口食物，从角落里找出一沓便利贴。

在上面写道，

“每天都要联系骆淮，明天要联系两次。”

第二张便利贴，

“重新组织一下表白的话，在骆淮回来之前背下来。”

窗户被春风吹开一条缝隙。

方珩揉了揉眉心，突然用自己的大脑思考这么多东西，很不像他会做的事。

但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现，不是么？

——

早上八点，方珩乘坐电梯下楼，准备到外面慢跑一个小时，他的身体素质需要加强，除了晚上的训练，白天他也要加练，才能尽快赶上其他人的步伐。

黑色的运动服拉链一直拉到方珩的脖子，将他的身形掩盖住。

街上人烟稀少，路对面是一个移动路边摊，老板把自己的机械义肢安装在摊位前方，等保卫者来驱赶时，他可以第一时间拉起摊位狂奔。

方珩走得很快，他知道1号楼后面有一处植物培育房，虽然被关闭着，但透过玻璃他可以看到阳光房内的绿色。

阳光透过玻璃折射在植物上，像这个深陷泥沼的世界，为数不多的希冀。

区别于冷硬的金属大楼，那里会让方珩平静下来。

这算是末世以来，唯一留给方珩的庇护所。

那只湛蓝色的眼睛中流露出期待的光芒。

哪怕方珩现在没有动用【潜行】天赋，每一步也都悄然无声，在手腕上的通讯仪发出讯息震动之前，方珩还没有注意到背后紧跟不舍的脚步声。

通讯仪屏幕上显现出一封简讯。

“有人在跟踪你，快跑。”

是谁？

留给方珩思考的时间不多，前面是一个十字路口，感觉到危险之后，方珩就开始规划路线。

左边是2号楼，大型机械实验都是在那里完成的，右边是13号楼，研究克隆仿生人的地方。

两边都很适合躲藏，但2号楼的机械上会装载警报器，一旦触响又会多一堆麻烦事。

13号楼就不同了，仿生人的情感简单，轻易不会对陌生人产生敌对心理。

下一秒，方珩听到了机械臂转动的声音，几乎是同时他选择右转，借着拐角视线盲区，方珩发动【速度】天赋，一头冲进13号楼。

身后的人显然没有预料到方珩的动作，他失神的瞬间，方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围的景象像是被放慢了速度，方珩钻进一楼大厅，现在还没到工作的时间，休息区大概率是没人的，方珩可以躲在这里，直到上班时间。

13号楼的布局和1号楼差不多，方珩很快就找到了休息区的指示标，在他开门时，屋内纯白的光芒晃得方珩眉头一皱。

门口天花板上挂着一串风铃，随着门被推开，发出清脆的声响。

有人…

他惊惶地看着正站在咖啡机前，两个身形修长的男人。

“有人进来了，星期日。”

其中一个男人闻声回头，他应该就是男人口中的星期日。

方珩看着他，男人精致无暇的面庞上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是昨天在1号楼见过的人，我有印象。他的ID卡应该没办法进到这里来，要按警报按钮么？”

这是一个疑问句，代表着星期日在向男人征求意见。

在男人点头的瞬间，方珩就会再次陷入危机。

方珩的手垂在身侧，他们认得方珩的脸，所以方珩无法在这里使用天赋离开。

仿生人…

仿生人…

顾相宜说过，他们的自我认知是人类，哪怕顶着一个奇怪的名字，他们也不会怀疑自己的身份。在仿生人培育时，科学家们已经为他们进行了足够的心理暗示。

“抱歉，我昨天晚上和朋友喝酒，拿错了他的ID卡，现在大概脑袋还不清醒，直接七拐八拐进来了。”

方珩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除了冷白色的沙发和茶几，就连咖啡机也是白色款式，在室内灯下甚至有些刺眼，这里一点不适合休息。

男人点点头，相信了方珩蹩脚的谎言。

他和星期日拥有着相同的面庞，但表情更柔和，性格好像也比星期日好一些。

“没关系的，人之常情嘛，还好现在还没到工作时间，你认路么？要么我们送你回去？”

说着，咖啡机响起“滴”得一声，咖啡香气四溢。

男人转过身，拿起手冲壶，

“时间刚好，留下喝杯咖啡吧。”

方珩想要拒绝时，星期日已经走到他身旁正襟危坐，比狂欢日还像机械体。

星期一背对着二人，他的背部线条很流畅，臂弯和身体形成了一个漂亮的弧度。

“我叫星期一，他是我的弟弟。啊……你应该已经看出来了，毕竟我们长得这么像。”

方珩明白，他应该通过考验了。

休息区的空调温度不低，因为仿生人的体温会固定维持在比人类低的水平，为了适宜他们生存，整座13号楼都是由中控室集中调温。

星期一端着咖啡递给方珩，手指触碰到方珩的手背，

“你的体温很高，很温暖。医生说我体温低，循环不好，要多去锻炼。”

这是善意的谎言么？

方珩握着杯子，奶泡上面的图案是一颗爱心。

“你们工作应该很忙吧？我看你们昨天就已经在1号楼工作了，为什么现在会在13号楼？”

星期日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口咖啡，奶泡粘在上唇上，

“白天在1号楼，晚上要回13号楼完成剩下的工作。”

星期一抽出一张纸巾盖在了星期日的嘴上，

“别听他胡说，我们住在13号楼的员工宿舍，如果搬出去住要承担住宿费……你不喜欢咖啡么？”

方珩凑到杯子边缘鼻尖微动，焦香的烘焙豆子散发着香气，

“第一次喝咖啡，但是我以前喝过热巧克力，应该差不多吧？”

星期一摇摇头，差得有点多。

方珩抿着嘴唇，想起几年前骆淮从保温杯里分享给他的热巧克力。

咖啡进入口腔时，奔涌而来的苦涩感袭击着方珩的味蕾，方珩浑身一抖，皱着眉把咖啡杯原封不动放回桌上，推远了一点。

“好苦，我不喜欢这个味道。”

人类为什么会喜欢这种东西？哪怕黑巧克力他都能接受，但咖啡他真的受不了。

星期一的声音温温柔柔，端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

“因为比起味道，人们更在意它为自己带来的效果，当然也有很多味道不错的咖啡，你总会遇到自己喜欢的。”

是这样么？哪怕讨厌也会逼迫自己接受么？

方珩怎么也听不进去。

“可我还是喜欢热巧克力。我不喜欢选择，喜欢一样东西，就想要一直得到。”

作者有话要说：来晚了，给大家跪一个。【扑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