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照姬祭临近，祭典氛围也愈发浓厚。音驹校附近的商业街也热火朝天地为照姬祭做足了准备——横幅，旗帜，热卖的便当和本地特产，还有尚未组装的屋台堆积在广场侧。

空气中洋溢着充满欢快与喜悦的幸福感…就算是路过，也能让人忍不住扬起笑容。

这样的氛围，也不自觉地感染了周日来学校训练的排球部众人，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满是对祭典的期待。

此刻，他们准备顺着石神井川进行匀速耐力跑的训练，算作训练赛前的热身小菜。然而出发后不久，同时从音驹出发的队伍，跑得不快的已经落在身后。

——领队的主将本田跑在最前，而向来有晨跑习惯的黑尾，白鸟和夜久，则是按照着自己的步调稳定地跑在前锋位置，然后才是稀稀拉拉地其他人。

“不知道今年会选上当照姬的女孩会怎么样。”虽然跑步时不该说话，但夜久尚有余心地想入非非：“去年有外校比赛，刚好错…”

原本跟在身后的虎，突然爆发出一声惊人的吼叫：“呜噢噢噢！斗志！！”他一边大喊，一边以出惊人的冲刺速度从他们身侧窜过，一路遥遥领先。

“喂！！不要乱跑啊！！”主将本田抓狂的嘶喊被彻底忽略，他无意识地加快了节奏，追着虎的步伐渐渐离队——匀速耐力跑，变成了冲刺赛跑。

几人目送他们远去。

“哈？不是每年都有吗，还没看够？”黑尾忽略了渐行渐远的两人，稳定着呼吸节奏，继续刚刚的话题。

“毕竟过去的祭典只是回忆，只有当下的祭典才能感到快乐啊。”海笑着回答。

“…会为这种见惯的祭典日复一日开心的，也只有小孩子吧。”黑尾吐槽。

“你丫是大叔吗，吐槽个什么劲啊。”夜久嫌恶地回击，“去年唉声叹气到被罚训的不就是你吗！”

黑尾保持着礼貌的微笑，转头对着跑在身侧白鸟说：“白，我跟你说，夜久他开学的时候啊…”

“啊啊啊啊啊！少啰嗦啊你！”夜久突然慌乱地大喊，对着黑尾就是一个飞踢。

黑尾被夜久强硬中断的爆料，是二年级间心知肚明的秘密。

在刚开学时，夜久就兴致勃勃地在体育馆和他们分享说：一年级有个超漂亮可爱的短发女生，遥遥看去像模特一样，是梦中初恋了云云。

当时的黑尾就露出了神秘而欠揍的笑容问：“是不是还是白色头发？”

夜久：“？你怎么知道？”

黑尾指了指体育馆大门。

夜久缓缓回头。

白鸟和研磨，正拿着排球部入部申请表，一高一矮地结伴走进体育馆，前者看见黑尾还笑盈盈地打了声招呼。

——清朗的声音同样偏于中性，但在身着男子运动服的前提下，再怎么性别模糊也不会被错认成女生。

沉默，是今晚的日本桥，是此刻的夜久。

黑尾爆发出惊天大爆笑，就连海也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件事成了夜久不愿提起的黑历史。

此刻，主动提起他人糗事、挑起事端的黑尾，被暴怒的自由人一个飞踢打断话头，而后拳打脚踢你追我赶地一路率先跑开。

“？”

白鸟冒出了细细密密的小问号，看着他们渐行渐远。

海保持着充满平常心的微笑，习以为常地安抚道：“不用管他们，一会就自己跑回来了。”

领队的前锋一时只剩海与白鸟，还有闷声不响紧咬着他们不放的福永。其他一二年级只是稀稀拉拉地跟在他们身后，神情看上去颇为生无可恋。

石神川边的景致向来不错，但沿着河道匀速耐力跑又是另一回事了。

过了会，海一边调整着呼吸一边问：“说起来…你们三个人是一起打球长大的吧？”

白鸟正要说什么时，身后传来负责押队的饭野的声音。

“那边的一年级，太慢了！”

饭野的气息虽然也有些不稳，但比起缀在后方的几个一年级好上不少，其不满的催促眼神更是毫无遮掩地向一脸苦闷的研磨刺去。

白鸟向海指了指身后，露出满是歉意的笑，然后渐渐放缓了步伐，落到与研磨齐平的位置安静地陪跑。

饭野啧了一声，便率先加速，不再管他们。

太阳静静地燃烧。

在过去的一年里，经过清濑精心制定的跑步训练，研磨的体质有所加强。在高强度的运动后，他已经不会再轻易地病倒发烧，比起最初，动不动就会跑到呕吐的新手时期也好上不少。

但再怎么训练，他依然和长期浸泡于体力训练的正式队员有着无法忽视的差距。

研磨果然还是讨厌跑步。

跑步很累，呼吸依然会有无法适应的疼痛…膝盖酸软，就像最后一滴MP也被凶狠而不知节制地榨取…

不过跑步时沿途的风景，和大脑放空后的幻想世界，都还算不错…更重要的是，不论如何，白鸟总会一起陪他跑完全程。

研磨再清楚不过…

白鸟的‘偏爱’。

和阿黑不同…不，或许阿黑也本能地有所意识，所以更本能地一步步侵占着社交距离。

白鸟用隐匿的偏爱包裹着他们，就像一阵散漫的幻想，轻盈地落在他们身侧，有如毫无根系的风中浮萍，短暂地栖停于人群之中。

隐秘，柔和，却又坦诚地展露一切，就像清澈见底的水面，令人毫无依凭地失去了深浅的认知。

所谓约定，究竟是恰巧满足了白鸟栖停的渴望…还是纵容了他们有恃无恐的贪婪？

研磨无法为脑海中棱模两可的思绪命名，只是隐约觉得，停在原地驻足不前，安于现状的人，注定会被剥夺操控权，就像NPC一样被肆意支配。

他清楚这不是什么养成游戏，也不是什么Gal Game…所有的一切，都不存由数据操控的恒定解法，也没有什么输赢的游戏结局。

但是…不想输。

“白…”研磨喘着粗气，说得断断续续，“…不、不用等我…”

“…真的没事吗？”白鸟的语气轻柔，满是全心全意的担忧。

“没、关系…呼…”研磨抬起头，没精打采的脸上挂满如雨的汗水，却没有一丝想要放弃的动摇，“我、我会追上来的。”

白鸟依然有些犹豫…但在研磨的坚持和要求下，才彻底放开了自己的步调。

他跑步的姿态无比轻盈，就像独自一人无法留住的风，穿过了打闹的黑尾和夜久，穿过了互相追逐的本田和虎，穿过了所有黯淡的人群，

他向前跑去，将所有人群都抛在脑后。凋零的樱花陪他短暂地走过一程，却也回归尘土，只有缄默的石神川与他一同流淌着穿过人世的门户。

在忘我的奔跑中，人与人的存在只成了漆黑的轮廓，失去了分辨个体的意义，只有不变的气息，粘稠地交缠，生长，形成无边无际的根系，宛若巨大的网。

——世界的尽头，命运的尽头，与他一生的尽头…这是条永无止境的莫比乌斯带，自始至终只有一位孤独的跑者。

跑步，是孤独的运动。

白鸟不喜欢跑步，也不讨厌跑步。

他只是奔跑，沉浸于忘我，随后沉重的身体也在奔跑的微风中消散，直到身为人的意志也被渐渐剥离，成为一种轮廓模糊的哀伤，本能地行进。

它只是空，被过于拥挤的渴望和爱意塑造了形体，却依然迷茫，只能本能地顺从他人的爱与渴望，在心灵的间隙中拥有自己的面目。

白鸟就在这样无知无觉的状态下，穿越了所有人海…直到最后他停下步伐时，身后却空无一人。

他不再奔跑，只是在原地等待。

白鸟没有‘喜欢’的意志。

只清楚地知道，他不喜欢孤独。

……

等白鸟回过神时，他已一路跑得太远。

一路从学校跑到高野台的电车站…怎么看，都已经算超出常规的‘走丢人口’了。

虽然只是跑步的话，跑再远也没关系，但临近饭点的饥饿感怎么样也无法忍受…白鸟看了看车站口的便利店，想起自己的钱包和手机都在换下来的衣物里。

有些麻烦…如果再一路跑回去，恐怕会饿到不行…

“噢哟哟，这里有一只走失的小猫咪呀。”

轻浮的语调，黏腻的语气…白鸟回过头，只看到一个有着狭长细眼的黑发不良，带着戏谑的笑容看着他：“大家小心了啊——这里有个矮的，可别一不小心踩到了！”

有礼貌，但不多。

“…你是？”

“我？我可是今天就来上门踢馆要把你们打得屁滚尿流的、呃啊！”

下一秒，不良少年头顶便是挨了一记铁拳，一个高壮的凶猛男人更是神色阴郁地——按着不良的脑袋讪讪地向白鸟道歉：“抱歉抱歉…优他就是这样的性格，没吓到你吧？我是户美三年级的主将川濑敏。你是音驹的…？”

“音驹一年级，白鸟玉之臣。”

眼前的少年神情乖顺文雅，看起来似乎和‘排球’这项热血运动毫无连系，更像是什么艺术社团会有的模特。

“音驹的一年级？直井教练叫你来接我们？”

从少年们身后走出一个穿着运动服的男人，是户美的教练大水清心。

“啊…是跑步训练的时候，不小心跑过来的…”

“真的假的？！从音驹到这跑过来至少也要一个小时吧？！你用了多少时间？”

在户美的大水教练看着白鸟一惊一乍热血上头时，户美的排球部成员习以为常地默默地站在一旁。

“…教练，已经完全被音驹的人迷住了啊。”户美3年级副攻泉明行无语道，183的个子在平均海拔过高的队伍中反而不是很突兀。

“他不就是这样吗！”

186的主攻山伏，人如其名看着也像个瘦高结实的山伏僧，一边拍着泉的肩膀啪啪作响，一边爽朗地哈哈笑了两声：“一听说音驹有了个进过全国的新人，就坐不住了，真期待是个怎样的对手！”

“反正只要用尽一切手段赢了不就好了。”大将优露出被吐槽为狡诈的阴险笑容，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比如小巷趁其不备套麻袋…”

“你这已经是犯罪了，优。”2年级副攻广尾若有所思地看着被大水教练抓住白鸟，一边吐槽：“会被禁赛的。”

“开玩笑开玩笑…不过只要不被发现就好了吧？”

‘教练、救命…后辈都好可怕…’

良心健在的主将川濑，听着背后队友们的可怕对话已经忍不住想要掉眼泪了，然而越是如此，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就越是阴森可怕。

“前辈放心，优只是看上去有点像流氓，不会真的被警署逮捕影响户美出赛的。”二传先岛拍拍担忧不已的主攻，可惜安慰人的能力实在拙劣。

‘总感觉…’

一年级的自由人赤间，维持僵硬的笑容，看着被户美一行高挑壮汉埋没在中央的白鸟，脊背发麻地感受着路人警惕的视线，心底发凉：‘再这样下去路人要报警了…’

就算是他也感觉这太像流氓团伙围着路人找茬了…救命，快有点自觉啊你们！

“好！决定了——！全体跑步去音驹！”

受到白鸟耐力跑成绩的刺激，大水教练更是大臂一挥，决心户美的人也不能落后，轻易地就更改了接下来的行程。

在少年们的哀嚎嚎出口前，教练神色一凛：“你们…不会在这样的小事上输给音驹的一年级吧。”

——静默。

少年们的熊熊战意被刹时点燃…不服输的热切目光危险地锁定了白鸟。

“那就麻烦白鸟为我们带路了。” 就算是老好人川濑，此刻也露出了明亮的骇人目光，脸上挂着核善的笑容。更遑论其他骨子里满是叛逆和冲劲的少年，更是目光炯炯。

白鸟微垂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犹如蛇群盯上的猎物…看似柔软的白猫，露出了温顺的轻浅笑容。

“前辈们，要努力跟上啊。”

作者有话要说：蛇队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