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卜…？”

白鸟茫然地重复。

练马区被称为东京的农业区，有着东京最大的农用地面积，城市中零零落落地散落着农田的风貌，在被称为水泥森林的东京也十分罕见。就连在音驹校附近的石神井公园周边，也有不少新鲜果蔬的农产品商店。

但是…萝卜又怎么会和木兔牵扯上关系？

就算是对他人情绪敏锐的白鸟，在面对木兔时，也不免会陷入新奇的茫然之中——不如说，像木兔这样情绪直白、却如不定风般无常的人，就算是会读心也无济于事吧？

“就是那个啊！可以用来当伴手礼的那个！”木兔不厌其烦地努力比划着，“就连赤苇也不知道那个！”

一直是‘那个、那个的’，到底是哪个啊？！连想要的人自己都忘了要什么，这种情况到底要别人怎么解决啊！

赤苇向白鸟投去了无力的求助眼神。

“…是说萝卜点心吗？”白鸟迟疑地说。

“哦！原来是这个！”木兔以拳敲掌恍然大悟。

这下就算是一向冷静的赤苇，脑海中也闪过阴暗的闷雷，就连眼神也变得危险起来。

“所以，木兔前辈吵闹了半天，就只是想吃点心？”

“什么叫只是啊！”木兔连呼吸都带上了激烈的抗议：“这可是练马区的特产！给我好好向特产好好道歉！”

“抱歉，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赤苇毫不留情地拒绝，“明天在车站边买一下，不是更新鲜吗？”

明天是黄金周的最后一天，在结束上午最后一场训练赛，收拾完各自借住的寝室后，他们都会在下午回到自己的学校。

“车站没有的…而且也不是我想要吃…”木兔脸色极其别扭地嘟囔，“是妈妈啦…她最喜欢这个。”

在木兔嘀嘀咕咕的话语中，白鸟和赤苇终于明白了这个人为了妈妈生日时能吃到喜欢的点心，为此偷偷存了很久零用钱、想给她一个惊喜的心意。

为了家人想要带伴手礼，这个理由或多或少能让人更容易接受…

但反过来想想，在黄金周时间充裕的前几天，完全忘记这回事、快乐地沉浸于训练的也是你吧？！明天都要回去了才想起来？

赤苇的表情一下变得及其复杂，而且…

“就算现在过去，也已经要关门了。”他平静地说出冷酷的现实。

现在时间已经快过晚上七点，对于做传统点心的店铺来说，已经是临近下班歇业的时候，不论地址有多近，现在出发也来不及了。

“啊…啊…怎么会这样…”

木兔惨遭晴天霹雳、大受打击，整个人都变得无比灰暗。这种程度的破防已经不是三言两语能哄好的地步了！

“那个…”

就在两人不知所措时，一直没有说话的白鸟柔柔地开口，“如果没有指定的店铺要求…我知道有个地方还能买。”

“！！”

‘救星啊！！’

不仅是木兔，就连赤苇也情不自禁地在内心大声呐喊！

……

三人轻装出行，力求早去早回，本该是匆匆忙忙的行程，有些始作俑者却开心得像是小学生春游一样，还想要带上背包里的全部零食。

比起丝毫没有因为‘麻烦了隔壁校后辈’而遭受良心谴责的木兔，赤苇还是略有歉意地向白鸟小声道谢。

“真是麻烦你了，白鸟。”他看了眼在公交车上都坐不住的木兔，对着坐在身边的白鸟小声说，“这么晚去，会不会太过打扰店家了…？”

白鸟摇摇头：“是母族的旧友，所以没关系…”

“诶…”

“更何况…朋友的愿望，不论是什么我都会满足的。”

“…这会惯坏前辈的。”就算是赤苇也看不下去了。

“为了母亲的心愿而努力…这样的想法，让人无法拒绝啊。”

白鸟的笑容，藏有高中生难以透析的意味深长。敏锐的赤苇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但见白鸟并没有过多解释的打算，也收回了视线。

木兔像是寻回犬般兴奋地转了一圈，离校夜游的亢奋褪去后，回头就挤回了他们中间。

“说起来！”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用及其兴奋的语气高声说道，“音驹，是不是有鬼啊？”

“…”赤苇暗道糟糕。

“鬼？”白鸟困惑不解。

“就是上次哦！猿杙去买饮料的时候，说是看到了座敷童子哦！”

“…？”座敷童子…？…研磨…？

“不管怎说…这种灵异的事已经违背了科学，木兔前辈。”赤苇平静地说道，他的眼神看向白鸟，似乎是在寻求认同。

但白鸟只是回以微笑。

“这种事…”他轻轻说，“所谓科学，也只是阐述宇宙的语言之一呐，赤苇。”

失策。赤苇想，差点忘了音驹的这位更是神秘学爱好者。

但白鸟没再多说，倒是木兔兴致勃勃地又问了几句后，立即秒睡睡着了…就算是赤苇，偶尔也会羡慕起永远都只有120%和0%的状态波动。

碍于呼呼大睡的木兔，他们没再闲聊，只是牵着梦游的猫头鹰再转了一班车后，才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木吉村。

自昭和1927…

赤苇也才意识到‘母族的旧友’这一古朴的用词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可是练马的百年老店啊…！’他瞳孔地震，有名的老店就算是隔壁区的人也有所耳闻。虽然伴手礼的品种大多大同小异，但普通点心店和精品老店的价格定位向来差异巨大，普普通通高中生怎么可能负担得起？！

还没制止，打着哈欠的木兔就跟着白鸟推门进去了。

‘等等啊？！’

赤苇惊恐不安的内心无声地大喊，表面淡定而冷静的他已经想到了付不出钱被店家扣留下来打工洗盘子的悲惨命运…

…也不知道枭谷王牌能值几块点心？

因为早就过了营业时间，店内十分安静。接待者也并非是年轻的雇员，而是一位有着慈祥笑容的古朴老人。

他话不多，只是称了白鸟一声“小东家”后，就随和地将懵懂的木兔和拘谨的赤苇请进了里间。似乎看出他们的拘束，简单介绍了几种糕点的种类和推荐后，就安静地退了出来。

比起旁若无觉地亢奋地挑选着伴手礼的木兔前辈，赤苇的好奇心反倒被帘布外的对话勾走了。

“小东家…”

“请别这么叫我…勇明爷爷…怎么是您在店里。”

“内子说你要过来一趟，我怎么样也都得过来看看…”

“是我麻烦您了。”

“怎么会。”老人的声音顿了顿，“承蒙老东家照顾许久，现在我们也只能…”

“请别再这么说。”白鸟的语气十分强硬…在赤苇和他少有的交流中，几乎没有听过他这样的语气，“那是…”

…

后面的话模糊不清，但赤苇已然脑补出了财团豪门私生子等狗血八卦的剧目…只是他还没想多久，木兔大呼小叫的惊呼就打断了他的脑补。

“赤苇、赤苇…你快来看。”

“…怎么了，木兔前辈？”

劳心劳力的赤苇走上前，意外地看着木兔居然没有失控地选拿很多点心，反而规规矩矩地拿了先前说过的木兔女士中意的几种…莫名的欣慰下，他看向木兔指向的位置。

“这个老奶奶…长得和白鸟好像。”

老旧的照片上，是木吉家店面重建的纪念照片，一同纪念剪彩仪式的几个人中，有个古朴而贵气的老妇人端坐中央。她头发被一丝不苟地梳成优雅华贵的发型，严厉和高傲似乎将她彻底浸透，连眉梢都透着锋利。

——不、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来像的？不仅可以说是完全不像，甚至可以说看起来完全没有血缘关系啊！

“眼睛啦，我是说眼睛！”

——从眼睛上说，老妇人的眼型确实和白鸟的眼睛确实很像，但是…

“亚洲人的遗传…很少突变出现紫色眼睛啊，木兔前辈。”赤苇敏锐地抓住了细节…虽然从刚刚偷听到的八卦来说，也不是没有可能。

“遗、遗什么？”木兔露出了茫然的豆豆眼，赤苇用词好高深。

“…”

木兔前辈，真的能从高中毕业吗？

……

“老东家去世后…就连…”

“死生不过轮回，勇明爷爷。”白鸟轻声盖过了老人絮絮叨叨未出口的感慨，“她们始终在我身边。”

少年平静而静谧的笑容，在老人眼中却像覆上了一层强忍哀伤的色彩，让他忍不住止住话头，露出痛惜的神情。

白鸟暗叹一声，端详的视线从老人脸上略有偏离，扫到了桌上的小册子——那是盘星教的宣传手册，放在收银台上最显眼的位置。

“您加入了这个教会？…”

他话锋一转，似是好奇地拿起一本翻看，大多是宣传口号和事迹之类，而教主是个有着佛陀般笑容的黑发男人。

“诶，是内人带我入教的。”似是提及了忠信的教派，老人绽出了笑容，又喋喋不休地说了起来，大有想拉白鸟入教的意思，“是让人互助友善的教派，教主是有几分真才实学，他只是抬手一挥，身上的…”

“病痛就减轻了？”

“啊…确实如此…”

“就像这样？”

白鸟扬起神秘暧昧的笑意，在老人耳边打了个响指，随着几声含糊不清的哼鸣念咒声，又比了个怪异的手势，如神棍般装腔作势。

——那紫色眼眸幽幽地映入老人眼中，仿若看透一切的浅色宝石。清浅的声调，更是洞悉一切般娓娓谈叙。

“您近几日是否心脏有所不适、难以入眠、即便入睡也饱受梦魇困扰，能在梦中听到窸窸窣窣的怪声不断？”

“啊…您、您怎么…”

“他是不是还予您说：‘所谓五衰沉疴，是因为不洁净的欲望导致…若想身体健康、万事安顺，必然要先舍弃欲望的源泉，洁净自身，再以诚爱待人’？”

白鸟一一说中，让木吉勇明震惊得话也说不出。而后少年微微一笑，抬手轻轻一招，如拂去灰尘般拂过了勇明的肩侧。

沉重而窒息，如朽木般蚕食着他躯体的沉疴，悄然消散。不仅是肩上无形的重压也消失了，更深处、更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心脏上纠缠不休的刺痛感也烟消云散。

勇明大受震撼，啊啊地张着嘴。

“这样的教派，恐怕连像样的宗教也说不上…归根结底，也不过是利用你们被蒙蔽的双眼，用一场以营利为目的的灵媒作秀，施行的信息差欺诈而已。”

“可是…身体确实轻松了不少…”

白鸟轻声细语地继续解释：“老人的天人五衰大多就难免这样的身体病痛…至于所谓咒语和手势，就只是连普通高中生稍微练习下，都能做到简单的心理暗示…勇明爷爷是上当了哦？”

“这、这——”

“随便来个灵媒都会这样的哄骗的技巧和说辞，让您越陷越深，所谓抛弃外物…那信金才是他们营利的根本。再这样下去，木吉家的流动资金也会受到影响，只会越来越拮据…所谓病灾死难工作不顺，这可不仅仅是天降的厄运，人为的困苦只会让生活陷入无解的死结啊。”

“……”木吉讷讷地闭口不言。

“倘若身体不适，还是尽可能去都立的大医院吧。”白鸟轻声继续说道，“如果真碰到什么无法理解或解决的事，来找我商量也好…您将我当孙子疼爱，那就让我也尽些小辈的职责吧。”

“小东家…”木吉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说出什么，憔悴的老人哀叹着摇摇头：“…唉…到底是老了，不像年轻人头脑灵活。”

“正是因为如此…”

白鸟露出轻柔的笑意，紫色的眼眸在灯下微闪，如幽玄般迷惑人心，又沉静得令人信服：“才不能相信陌生人…

“而要相信现代科学啊——”

作者有话要说：国庆快乐！希望宝贝们都能开心！

因为假期而被拉去现充社交，每天都带着痛苦面具…唉…十月可能还会有个实习，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更新，总之先提前预警一下。

期待你们的评论嘿嘿。

白鸟也是有点幽默感在身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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