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如约而至。

说实话，‘约会’的预想，和广尾想的稍微有点不一样。

摩肩接踵的车厢内，一高一矮两位少年正依靠在车厢角落小声地交谈。

黑发的高个少年姿态放松地靠着墙角，有着运动系男生常见的青春建气，正弯眼带笑地跟带着鸭舌帽的白发少年说着什么。总让人不免多看两眼，感慨青春美好。

两人穿着一黑一白款式差不多的T恤，乍一看有着情侣衫的错觉，倘若再有敏锐的人细心一点，说不定还能从那高个少年脸上看出隐隐得意的神色。

——有些蛇崽旁敲侧击地提前问了同行者的服饰，颇有心机地暗暗搭配了不会令人猜疑、却又风格类似的衣服，想要勾起人暧昧的猜疑，好有进一步的发展和暗示…

不过从目前来看，毫无用处。

疾驰的立车载着乘客穿过大半个城市，窗外的景致，也逐一从矮房林立的居民区，渐渐被高冷的水泥高楼取代。

原先闲谈的松散人群被缄默的上班族替换，拥挤车厢的像是冰冷的沙丁鱼罐头，时不时随着晃动互相推搡挤弄，却出奇地安静。

随着靠站的一个刹车，眼看着白发少年就要撞到同伴，却见他眼疾手快‘啪’地一下撑在了黑发少年身边的墙壁。

“没撞到你吧？”

白鸟抬头问道，他语调轻柔，紫色的双眼正专注地看着广尾，让被无意识壁咚的少年也不自觉地跟着脸红起来，心跳一下比一下猛烈。

他咽了咽口水，微垂的眼神不自觉地从对视中短暂地逃离，尽量平静地、磕磕巴巴地说着“没事”，内心却是捂着脸疯狂尖叫狂喊着牙白牙白牙白。

乘客随着车厢摇晃，时不时有着碰撞，挤得两人都无法站稳，白鸟靠手臂支撑为广尾撑开了空间，才不至于全然挤到他身上。

饶是如此，在极为拥挤的车厢中，两人也几乎是面对面地穿插着双脚站立在一起。隔着浅薄的衣衫，广尾几乎能感受到对方每一次呼吸时，胸膛若有若无起伏。

而那细碎轻盈的鼻息，就这么不经意地轻掠过广尾的肩颈，带起微妙的触感；轻灿的紫色眼眸在晃动的阳光下微微闪烁，全心全意地注视着…

…好犯规。

广尾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已经是一片浆糊。漂亮又可爱的，帅气又贴心。憧憬的梦中对象就这么近距离地站在眼前，肆意地冲击着心灵，让他满脑子只剩胡思乱想。

他移开心虚的视线，却恰巧看到同车厢互相结伴的女孩也脸颊微红地在偷偷瞟向白鸟。

一些得意、又有一些莫名的不快。让广尾下意识搭着白鸟的肩膀，将站在外侧的少年推入了车厢夹角。两人调转了位置，这下，那些或好奇或喜爱的视线，都被高个少年不动声色地挡在了身后。

“一直撑着侧壁，会对手腕施加不必要的压力。”

广尾一脸轻松地胡说八道：“下周就是预选赛初赛，总要注意保护手腕。”

“这样。”白鸟不疑有他地转了转自己的手腕，没有戳破这拙劣的小谎言，继而问道：“在出赛前跑出来买生日礼物，没关系吗？”

“教练虽然是个热血上头的大叔…但他也说让我们赛前劳逸结合，调整心情什么的，还勒令我们不许私自加训，免得过劳。”广尾耸耸肩，“再不然就得等下个周末，就来不及了。说到这个…”他看向白鸟，“找你出来…没关系吗？”

“也只是自主训练。”白鸟笑笑，“不过，生日礼物有什么想法了吗？”

“到新宿再看看吧…”

提到这个，广尾苦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最近她好像沉迷了什么潮牌的运动腕带…好像就是你以前当模特代言的那个。”

“诶？”

“叫野狐什么的…”

……

一路闲谈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就在广尾希望这样的亲密能一直持续下去时，列车就抵达了新宿站台，两人随着人流挤出的车厢。

在拥挤的站台中，即便是快步行走都可能撞到他人，饶是广尾这样的无所谓社交的人都吓了一跳，更遑论本身就会下意识远离人群的白鸟。

——咒力。

无处不在的，从非术师身上无意识溢出的咒力。无数游离的物质性信息，并不如海潮般汹涌，却悄无声息地将他漫没，随着气息的流淌进一步渗透。这让他的呼吸不免有些急促。

广尾似乎在他耳边说着什么，白鸟也只是迟钝地点头应和。这过于喧闹复杂的过量世界，让他的思维不受控制地发散到更远的地方，神情有些恍惚。

‘不…专注……’

他下意识收拢思绪，调整着呼吸，竭力消化着自己眼中的世界。升热的体温或许让同行者有些担心，等到回过神时，广尾已经牵着他的手走出了车站，正走向一边的药店。

“…我没事，广尾。”

白鸟拉住了广尾，摇摇头。但那体感发烫的温度，实在让人不放心。黑发少年还是带着他去药店测了□□温，确认是真的没有发烧后才将狐疑地盯着白鸟。

“你那个…”广尾犹豫地开口，“真的没事吗？就算现在要回去…”

白鸟摇摇头，小声地抱歉了几声后，才带着轻柔的微笑说道：“真的没关系…今天的时间都该陪你买礼物才对。”

“什、什么啊。”

广尾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

两人在这时也顺着人流走进了新宿的商业街。看到有卖popping shower的冰淇淋店，广尾就带着白鸟走了过去。

“有喜欢的口味吗？白鸟。”

“嗯…薄荷？”

白鸟看了眼，迟疑地选择了店家推荐的口味。

除了工作或比赛，白鸟很少会独自一人来到闹市，也对这些青少年都热衷的零食和游戏不怎么上心，但也不好拒绝广尾递过来的冰淇淋。他浅尝了一口：直冲头顶的薄荷的清凉，驱散了昏沉的恍惚感，紧接着，跳跳糖在舌尖上炸裂，噼里啪啦地引出更多雀跃的甜味。

“再尝尝我的。”

看到白鸟眼神微亮的模样，广尾自然而然地挖出一勺自己还没吃过的葡萄口味，喂到了少年嘴边。白鸟不疑有他，自然而然地借着广尾的手又尝了一口葡萄味的跳跳糖冰淇淋。

“好吃。”白鸟又舔了几口冰淇淋，心情显得有些不错。

“说起来…我小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想有一辆卖24种口味的冰淇淋车，最好还是popping shower主打。”

广尾笑得有些狡黠，假如大将优在这里，恐怕要被广尾‘开朗健谈’的样子惊掉下颚，“初中的时候还偷偷跑去打工偷学他们的配方。”

“学成了吗？”

“没，吃了一个月的冰淇淋，长了蛀牙被老妈骂了一顿，打工来的零花钱全都去看牙医了。”

“……噗嗤。”

白鸟忍不住笑出声，舒展的笑颜让广尾忍不住红了耳根，葡萄冰淇淋清爽甘甜的滋味在他内心鼓动，泛起泡泡。他露出了想傻笑又硬要憋住的痛苦表情，忍了一会，才继续说道。

“走吧走吧、不然一会下午人更多了。”

他自然而然地牵起了白鸟的手。

白鸟稍微有些分心。

林立的商店里外都有着不少行人，他的视线总会不自觉地飘离到他们身后虚无的某处，一触即离。

少年的感官无比敏锐，骤然提升的咒力密度，从集体无意识的交缠到单独个体的具象化，它们繁复交汇，形成了人类难以看见并消化的信息海洋。

六眼眼中的世界或许就是这样…但白鸟与咒力的维系，比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类都要来得深刻。

好在，广尾也没注意到白鸟的分心。

黑发少年说着说着，话音也渐渐小了下去——他的注意力后知后觉地聚集到了那依然交握的双手上。这样的比较不具有任何将白鸟视为弱势一方的想法，但是…但是，对于相对个子高挑的自己来说，白鸟的手相对纤小，却是事实。

在比赛时，正是这样的双手不断击出难以防御的扣球，但此时此刻，干燥，温暖，骨节分明…这双手宛如乖顺的珠贝，被他握在掌心。

广尾想着，又握紧了一点点。

…

两人挑选礼物的速度非常快。‘不知道买什么礼物’不完全是借口，但在来之前广尾就已经隐隐想好了要买给妹妹的礼物。

他想的是另一件事。

“你下午还有别的安排吗，白？”

广尾问道，他按捺紧张改了称呼，见白鸟没有反对的，才自然而然地续了下来。

和邮件交流不同，见面时更能感受到那距离拉进的喜悦，让广尾的心情一直漂浮在空中。

“大概还会去趟MD。”白鸟说。MD是位于新宿的一家专业运动员的护具商店，是来自海外的专业品牌，也是广尾之前向白鸟强力推荐的用具。

“之前的护具有些磨损了，刚好可以试试你推荐的牌子。”

预感成真，广尾有些吃惊，又忍不住有些高兴，一下子兴奋起来。

“真的？那我一会帮你挑挑款式怎么样？”广尾兴致勃勃地自荐，“之后还可以去看电影。”

广尾原本的计划就是想和白鸟更拉进一些距离，就算少年不主动提及什么，他也会想办法再邀请一起同行。内心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这就是约会吧！’

他在内心窃喜，面上却是无比正经地询问白鸟要不要先去咖啡店休息，吃点东西再去。

白鸟的视线从步行街天台下的路口处——那里布置着演讲台，已经预先聚集了不少人，隐隐只能看见模糊的旗帜，写着盘星教之类——收回眼神，自然而然地答应了广尾接下来的邀约。

在等待点单时，白鸟的电话响了，他看了眼名字，和广尾招招手后才走到店门口接起。

“喂？阿黑，怎么了吗？”

“你…呃，你们逛得怎么样？”电话那头的黑尾，声音模模糊糊的。“人多吗？有没有难受？”

“选礼物的话，一切很顺利。”白鸟的语气也不自觉地带上了笑，“之后适应了就还好。”

“这样啊。”

不知道为什么，白鸟觉得电话那端的黑尾隐隐有些兴致不高。

“怎么了？…是教练说什么了吗？”

排球部周六的训练并不是强制性的，即便请假一天也没什么关系。白鸟原先这么想，也是可以错开明天较为重要的训练赛，但感到电话那端黑尾的情绪不佳，又隐隐地有些不安。

“没什么，三年级的也没来…就是虎看你不在，嫌没人陪他扣球。”

那端的黑尾看了眼站在他身边，低着头不知道想着什么的研磨，又继续问道：“那大概什么时候回…”

就在这时，远处路口聚集的人群爆发出惊天的呐喊与鼓掌声，仿佛有什么公众人物走上台前，那躁动的惊呼传得足够远、甚至掩盖了他们的通话声。

白鸟听不清那头的话语，只是注视着拥挤的人群，回了句一会再聊后，挂掉了电话。

母亲的声音尤在耳边徘徊。

漫长的几秒后，白鸟向前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一点约会。

约了个白鸟的立绘，太漂亮了，画手老师是神，没看过的人会有遗憾的！！

12月25日，修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