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臣，你怎么这幅表情？”
古森元也买完饮料回到体育馆的观众席，看着一脸‘阴郁’的佐久早圣臣‘吔’了一声，顺着他的视线望向了场内。
井闼山作为去年的冠军，免于首轮预选的选拔。学校内的体育馆又出借作为比赛场地，因此部活训练在周日暂停。
但他们也无事可做，在家里待了半天就被家属赶出门的两人决定来学校观赛，看看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队伍。
稍微看了几眼，他就觉得…
“那个音驹的8号…”古森把手里的牛奶递给佐久早，不出意料地被拒绝后，一个人开始嘬第二份，“扣球和圣臣你一样麻烦吔。”
“…”
作为全国前三的主攻手，佐久早的实力不容小觑，而他天生灵活的手腕，也为他的扣球提供了一定的优势。
但是…
“他的扣球幅度，比我更宽。”佐久早不情不愿地说，“意识也不错。”
场内，软排在空中划出一道长弧，飞跃到网的另一端。多摩的拦网速度很快，却被8号的助跑方向与挥臂姿态再一次欺骗：不管是谁都会认为那是个斜线球。然而他灵活扭转的身姿发力，扣了个迫近极限的超级直线，错开了多摩的斜线拦网，将球扣向后场。就算多摩自由人鱼跃扑救，球依然飞了出去。
音驹漂亮地拿下一局。
这样的进攻建立于攻手千锤百炼的技巧，而灵活的关节和稳定的力量控制都必不可少。在那转瞬即逝的扣球时机，稍有犹豫乃至偏差就会招致失误。
在比赛时超常发挥固然很好，但那样的状态太过稀少，且不稳定。唯有稳定发挥的一分又一分，才是日积月累的努力的真正价值所在——那份心态，平稳得可怕。
他的得分率是多少？这个问题显然已经没有计算的必要。
……
多摩主攻早夕黑，在扣球被音驹屡次接起、转而成为己方的失分后，已然升起了难以言喻的烦躁。
队友信任他的进攻，更信任着他作为王牌的尊严和能力。但本该进攻得分的扣球无论如何都无法落地，在一次次的往来厮杀中成为在身后落地的失分，随着肾上腺素的增加，纠缠到极致的窒息感如影随形地紧追其后。
仿佛群聚的野猫，正紧紧盯着猎物、盯着他，而这无从下手的压迫感实在是难以甩脱。
音驹的猫，曾有那么棘手吗？
面对善于纠缠的音驹，他们最初采纳了以前一样用快攻撕裂拦网、扰乱一传的战术，并尽可能地藉由强攻，妄图在前期就拉开比分。
但是，更为成熟稳定的音驹自由人难缠到令人窒息，拦网和一传的「联系」更为迅捷地紧密交织，乃至让快攻从一开始就无从下手。
而就当他们过渡在意地面的纠缠时，神出鬼没的接应就会从难以预料的角度进攻，令人防不胜防——不，并不是速度或是高度上的差距，而是从姿态上根本无从判断进攻的方向和方式。
防御时仅仅是适应其左右手的欺诈就会慢上一步，光是面对猫的戏弄，就已应对不暇，更遑论还要提防他的打手出界。
在观赛时看着面生的一年级神出鬼没是一回事，但在转瞬即逝的比赛里碰上又是另一回事，以至于在高压下被他难以预料的进攻打得措手不及，这让他们的压力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多摩的士气有些低沉。
“音驹这支队伍，我们前两年碰到过几次，对他们的风格也都很熟悉。但是，没有一支队伍在时隔半年后还会维持曾经的面貌…在这点上，我想你们应该已经感受到了。”
尽管比赛形式紧张，但多摩教练像达摩一般面目平和地说，他看了眼神色凝重的队员们，知道他们都放下了内心最后的一丝轻慢，继而放心地继续说道：
“早夕想用强攻尽早拉开比分，从这点上不错，但是，音驹的接传体系已经趋于成熟，光想着猛攻可不行。嗯，二传记得要灵活动用战术，拦网在防住斜线球的同时，自由人也要紧盯直线球的可能…要注意他们的进攻核心，牵制他，一旦如此，猫的弱点也会变得十分清晰。然后…”
教练顿了顿，看向早夕，坚毅随和的信任沉沉地压在早夕、压在多摩队员身上。
“就胡乱大闹一场吧。”
“おっす——！”
“…队长。”
在上场前，多摩的二传有川叫住了他，“可以…稍微听我说一句吗？”
“什么？”
……
音驹的发球轮次。
发球的是4号饭野，他的发球力量稍逊，但胜在精准，十分恶心地将球落在二传的跑动路线上。
多摩自由人跟进，一传半到位，让多摩二传托了个足够的高球。
‘还是强攻？’
来不及细想，扣向后场的软排落在白鸟身前，那是个极好的点位，迫使他半屈展臂，卸下了这一击的大量冲力，软排高高飞起，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飞向二传。而黑尾和海的前排交叉虚晃，为本田梯次进攻提供了强有力的进攻。
但饭野的发球在第二轮时出界，遗憾失分。这一次，多摩发球的高个主攻转了转手里球。随着哨响，他助跑起跳、宛若长弓般舒展收缩的身躯，将凝聚的力量灌入手臂，那是一击球速极快的大力跳发，同样迫使8号参与一传。
几个轮次下来，多摩迫使白鸟参与接传以封组进攻的意图再明显不过，这让音驹降缓了进攻的步调，并将比分咬死在后、穷追不舍。
“我来！”
本田大声叫球。三浦的一传恰是他最需要的高度。收腹、挥击，然而一记远网扣球却被多摩的双人拦网一触，再一次、又一次。
一点一滴积累的焦躁和不甘让他愤愤地啧了一声。网的双方，是双方主将们同样燃烧着战意的双眼，那是被人穷追不舍时才会有的眼神，酝酿着不平静的风暴。
但真正的焦躁此刻压在三浦身上。攻手被拦下、被一触、乃至无法再度进攻的形式，让习惯了轻易突破拦网、品尝到恣意进攻爽快感的他感到了久违的憋闷。
‘必须要为白鸟创造时机…’
有这样的想法不只有他一人。
“One Touch！”
“跟进跟进！”
多摩自由人鱼跃接起，一传到位。
“左边！”
4号位的多摩副攻在队友同时诱导的掩护中大声叫球，配合着有川扣下了一击迅捷有力的短平快。
‘这个角度刚好！’他来不及收起脸上的愉快，‘有分不拿王八蛋。’
这是球扣下的瞬间——亦是攻手眼中所能看到的防御漏洞：音驹双人拦网、但后排却在速攻中露出了回防不及的致命漏洞。
然而正是这个他势在必得的得分漏洞，在扣下的瞬间就被一双手恰如其分地补足：夜久时机正好地补上了黑尾和海双人拦网身后的防御缺陷。
诱导？陷阱？
无法细想，只有电光火石之间就一传到位的软排触及二传指尖、紧接着迎向网的远端，飞向早已跃起的白鸟。
“砰——！”地一声，排球在后场落地，与多摩自由人救球的指尖错手而过：这并不是声势浩大的一击暴扣，却足够有力地击破多摩编织的罗网。
尽管大部分野猫都善于捕获贴近地面的猎物。但此时此刻的音驹为了争夺地盘、为了夺取胜利，已然有了猎空的能力
下一球，当音驹主攻的扣球被拦网击下时，防御的8号不仅接起了完美的一传，白与红相间的身躯从未想过停滞，跑动也未曾停止，迈步、助跑继而行云流水地蹬地跃起。
直到音驹二传再一次毫无犹豫地把球传给了8号，场上的皙白身影极为灵活地扣下自接自传的一球。
华丽，巧妙。这就是猫的防守与反击。
“哇哦。”
古森撑着下巴露出了惊叹的神情，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夜久，“圣臣你看到了吗，刚刚那个自由人？他的动作超完美，而且完全是在诱导攻手往那边进攻吔！”
但那样的陷阱完全只靠自由人可不行：前排的拦网必须同样拦住其他进攻路线，为后排提供开阔的视野，而攻手也要在防御的同时做好随时进攻的准备…
作为旁观者所能看清的一切，在场上不过是转瞬即逝的分秒之争。
“…”
“嘿嘿，不过这种程度我也做得到啦！”
“…几分把握？”防下那一球。
“咳咳…”古森自然知道他指得是什么，不过…“他是故意往那边扣的…超针对自由人吔。”小心眼。
“……哼。”
佐久早神色不明地看了眼在场上活跃的白色身影，就算是他也为这一球暗中吃惊。看上去干净的颜色让佐久早感到些微顺眼的愉快，但这不过转瞬即逝的细小情绪，就算是一起长大的堂兄弟也没有察觉。
音驹这支队伍即便没什么出色的球员，但它就像拼图一样互相契合，形成完全的整体。然而那一球不再是建立在「团队」体系中，而是无可置疑地彰显着身为个体的实力，以及再怎么针对都毫无意义的绝对自信。
可怕。他想。但于此同时又忍不住垂涎起能与他交手的人。这是与若利截然不同的，取「巧」的强大。
佐久早攒在衣兜里的手捏紧又松开、莫名地有些坐不住了。
“走吧。”
“诶？不看了？”
“…要等在门口的人聚集起来前先离开。”
“也对，等到时候交手就能知道了！”
古森把喝完的牛奶盒拆开四角，挤扁后丢进了门口的垃圾桶，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了体育馆。
“接下来做什么，回家训练？”
“嗯。”
……
即便被激出士气的多摩，不断扣出‘即便不能得分也要扰乱一传’的快攻，意图将音驹一体的维系彻底撕裂。
但猫的柔韧早已今非昔比：所有快攻下不经意间展现的漏洞，都在以夜久为核心的防御体系中一一补足，双方的比分不断在极致的纠缠之中互相撕咬，然而难以被欺骗、无法被诱导，神出鬼没的接应不断地拉扯的比分，一次又一次地扣下致命一击。
你来我往间，就算是对排球一窍不懂的观赛者也紧张地攒紧了拳头，心跳随着排球的来回飞跃怦怦直跳，只想让最后一球快点落地，就能让漫长而揪心的比赛彻底结束。
然而，观赛者的纯粹想法无法传递到只想着这一球、下一球、再来一球的选手身上，他们双眼紧盯着软排，一如追逐太阳般追逐着这似乎永不落地的软排。
…但也，仅此而已。
多摩扰乱音驹二传的最后一击，被白鸟与黑尾果断利落的托球与扣杀彻底击溃，比分最后落在28:26，音驹胜出。
这场比赛同样破开了束缚在音驹头顶的牢笼，让他们足以重新踏上通往全国的征途。
最后收队，队长互相握手致意时，早夕复杂地看着本田。“我收回比赛前说的话。”他指的是赛前，两人在走廊偶遇时，早夕对着本田的挑衅：譬如落末的豪强、譬如两轮手下败将之类极为轻蔑的话语。
“…这是一场很精彩的比赛，我也期待你们到时候在全国的表现…一定，要给我走下去。”
说到最后，他几近咬牙切齿、形如夜叉：“不行啊、就这么输给你们音驹真的好不甘心，我现在就转学去你们学校当队长怎么样？你因病让位一下怎么样？”
“呵呵，那还真是承你吉言，我一定健·健·康·康、健·健·康·康地！继续比赛，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本田不甘示弱地握了回去，友善笑容上满是暴起的青筋。‘居然重复了两遍。’一之乐汗颜地心想。两人咬牙切齿地角逐着手劲儿，就连教练也看不下去濒临爆发。
“……本田。”
面目扭曲的早夕收起了玩笑的神态，他意有所指地顿了顿，而后才复杂地低声问他：“…被那样的后辈追在身后，你不觉得很可怕吗？”
“…”
本田张了张嘴，没有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过两天又要出差（。）
这里预想的音驹比赛结构应该还算清晰: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