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栎在他那间小屋子里住了两年,两年里梁桥换了四份工作,曹晓东也辞职了,又开始到处面试,只有余栎还安稳的待在那一家公司里。
当时他为了离住的地方近一点就选了在离家五公里的分部驻场,第二年他升了分部小组的组长,没有领导管,不用应酬,一个组里十几号人,平时下班了一起出去吃个饭喝点酒,他觉得在这儿打工比他实习的时候强了几百倍。
唯一不行的就是不给涨工资。
不过余栎这时候的心态还是好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这两年林怿瑶借一块钱的消息也如期而至,余栎给他发个红包,依旧没有后续。
夏天的晚上李乐萍给他打视频,余栎在视频里看见一个很眼熟的小孩儿。
“这不是沈龙吗?”他问李乐萍。
“是啊。”
“你又跟我小姑和好了?”
李乐萍说余春红和沈波现在也在杭州,他们在给人种茶,今年春天的时候回去过一次,给李乐萍哭诉了好久,最后又是还钱又是谈心又一次把李乐萍说动了。
余栎还以为李乐萍被坑过一次长记性了,但是他也不好说让自己妈跟自己亲姑继续结仇,毕竟余春红没有为了沈波和全家闹翻之前他和小姑还是很亲的。
“沈龙自己在咱家?”
“嗯,过几天你小姑就把他接到杭州去,他该上小学了,这几个月忙暑假他们没法带,先在咱家住几天。”李乐萍说。
余栎和她聊了几句就把视频挂了,他和沈龙没见过几次面,根本不熟也就不会上心。
吴翎也回杭州了,他和女朋友一起考研考回了杭州,他还是喜欢缠着余栎,隔三差五叫余栎出去吃饭,吴翎带着女朋友,余栎带着梁桥和曹晓东那两个怨种。
“啊?你们三个,从来都没有谈过恋爱啊?”吴翎的女朋友看着对面的三个人惊叹。
“我跟他俩不一样,我谈过。”梁桥把屁股往旁边挪了挪,跟余栎和曹晓东拉开距离。
“他当舔狗舔了五六年,现在还在舔。”曹晓东说他。
没错,梁桥还在舔,他依旧没有追到学妹,用梁桥的话说,他已经舔习惯了。
“那你呢?”吴翎的女朋友问余栎。
“我......”余栎喝了口茶,“我还没遇见喜欢的。”
吴翎和他女朋友就开始教余栎恋爱的相处之道,比如爱情有些时候是要相处才能得到的等等。
余栎也没听进去。
这两年他和冯华年一直在联系,冯华年在上海,他们见过几次,他甚至还见到了那个曾经拿着冯华年的手机给他发奇怪消息的男人。
稍微长点的寸头炸着,搂着他没什么善意的问:“你就是那个余栎啊?名字真好,我叫曲栎,是不是特贱?”
然后那人就挨了冯华年一巴掌,余栎只能坐在旁边尴尬的笑。
后来曲栎还企图给他介绍一个男朋友,余栎见到面才知道曲栎的意思,那人很瘦,很高,长得很好,人很热情,但是余栎没感觉,他不想谈恋爱。
他本来打算吃完那顿饭就说清楚顺便以后不联系的,冯华年问他:“你心里还喜欢以前那个人啊?”
余栎转着酒杯里的冰块,没有做声,冯华年可能权当他默认了。
喜欢还是不喜欢呢?余栎也说不清,他现在再看林怿瑶的照片依旧会觉得那个人很好看,还是他记忆里那个少年的模样,可是这些年他也没有再心动了。
至于每年一次的三条消息,余栎也只是把它们当做一个简单的问候。
“初恋是这样的,很难忘掉,但是你的感情也不能一辈子停滞不前啊。”冯华年对他说。
余栎点了点头,说他考虑考虑。
他就没给那个人说断了,那人偶尔给他发个消息,也不常联系。
直到半个月之后那人发了一条‘找个地方坐坐吧’,余栎问去哪,那人直接发了一个酒店的房间号。
余栎看着那个地址眼皮直跳,半晌回过去一串省略号。
‘不来?’对面问。
‘不了’余栎回。
接着余栎就接到那人打过来的电话,那人在电话里醉气熏天地说:“你他妈装什么装啊,睡个觉多大点事你还给我甩脸子。”
余栎直接把电话挂了,然后拉黑。
他生理需求全靠自己解决,他好像也不是个需求特别大的人。
过了几天他又接到冯华年的电话,是曲栎打来的,说那人是他哥们儿的哥们儿,那次在酒吧看到余栎就看上他了所以才介绍的,他们也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人。
“没事,不用跟我道歉。”余栎说。
“我不给你道歉冯华年揍我,他说我吓到你了,”对面有些不爽,过了会儿又说,“不过你可以看开点啦,这种人可太多了,当初我……”
然后余栎在电话里听到这人又被冯华年打了。
曹晓东面试上了一家还不错的公司,但是离家很远,几十公里在江对岸,通勤一趟要一个多小时,那家公司上班又早,曹晓东就打算搬到公司附近去住。
曹晓东刚搬走不久梁桥和余栎商量着要不要再找一个室友,结果余栎又接到公司通知,他们这个驻场点的项目再有三四个月就结束了,到时候公司打算把他们这个项目组调回总部。
这样一来余栎的通勤也变成了一两个小时。
“你也要走?都要走!”
梁桥喝的醉醺醺的靠在余栎肩膀上,他的学妹也走了,这次还没给他说去哪儿。
“你赶快放弃她吧。”余栎对梁桥说。
他还挺佩服梁桥的毅力,比他用在林怿瑶身上的多太多了。
三个月之后余栎也搬走了,他公司附近的房子不算太贵,他回公司涨了一千工资,余栎被吴翎家那间精装修的房子养叼了,便宜的又小又破他不想住,就找了个七八公里远的地方租了间一室一厅的公寓,三十多平,自己住相当滋润。
吴翎家那家房子他们就退了,梁桥再度跳槽跳到了更远的地方。
余栎刚回到总部没多久就换了上级领导,他们组是公司新加进来的组,段绍诚手下的项目组刚刚解散,就直接被派过来带他们。
段绍诚是个很好的人,他们组几乎是全公司唯一一组下班了不坐在工位上瞎卷的组。
“要不是段哥我就跑了。”陆远开会的时候凑在余栎耳朵边说。
“我也是。”余栎小声回。
会结束了之后段绍诚回办公室,陆远就问他:“段哥我们要加班吗?”
“不加,回去吧,陪女朋友去。”段绍诚拍拍陆远肩膀。
余栎拎着包站起来打算一起走,又被段绍诚叫住。
他给了他一张单子:“园区里几家公司合办沿江马拉松,我记得你喜欢跑步,参加吗?有奖的,跑进前三十就能奖一天带薪假。”
余栎接过单子:“行。”
有假不休王八蛋。
余栎自己跑过半马,但是没有跑过全马,不过他觉得他应该能跑完。
他的目标是前三十,不再是第一了。
比赛前一天余栎坐在地上,他从他那个很久没拆开过的收纳箱里扒出来一个发带。
箱子里装着的全都是不怎么用的东西,比如发带,护腕,还有那个MP3。
MP3早就已经没电了。
余栎看着那个橙色的发带,在想这个鲜艳的颜色是不是已经不适合他这个年纪带了,他就带上照了照镜子。
他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发呆,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怎么变,还和高中时候那样,不过他长高了。
他呲着牙笑了一下,林怿瑶说得对,这个颜色真的很适合他。
比赛那天他就带上了这个发带和左手的护腕,他显然高估了这一百来号参赛的选手,很多人只是充个人头,跑几公里就下了,除了那些专业跑步的剩下跑完全程基本都能进前三十。
余栎带着他那发带冲过终点的时候是第十五,吴翎在终点嗷嗷叫。
“你又逃课?”余栎喘着粗气接过吴翎递给他的水。
“研究生还有什么逃课不逃课的,”说着他还上手扯了几下余栎湿乎乎的发带,“这个还挺好看,下次健身我也买个这样的。”
余栎本来想直接回家冲澡,又被吴翎拉去商场,豆豆在排一个很难排很有名的火锅店,他俩过去的时候刚好叫到号。
余栎那天跑了个全马又吃了顿火锅,晚上回家肚子疼到半夜,趴在厕所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余栎吐完坐在客厅等水烧开,怪难受的。
由于余栎跑了第十五,段绍诚说正好卡到了前十五的线,于是他就得了两天的带薪假外加三百块钱,结果当天下午请客喝咖啡他又倒贴进去一百。
“哎余栎,你看这个,特写。”陆远拿着手机给余栎看。
是他们园区公众号上上次马拉松的帖子,从上刷到下全是照片,除了前三名的单人照外最后一张竟然是他的单人照,冲过终点线那一刻的照片。
不得不说拍得很好,照片里还能看到他身后夕阳下翻腾的钱塘江。
“这可比情人节活动的相亲角好用多了啊,早知道我也去了。”陆远乐着说。
余栎笑笑,他的照片下面就是一群人员名单,他看到摄影那里最后一个标注了一个‘L’。
这个字母让他很敏感,他又把帖子拉上去,他那张照片下写着摄影师的大名。
和L无关。
他松了口气,是他太多心,‘L’也只是他给他取的文件名罢了。
夏天的时候胡飞扬和袁菲菲来杭州找余栎,他们现在见的也不多了,基本上也就过年回家那几天聚两次,余栎觉得胡飞扬比过年的时候胖了一圈。
胡飞扬还没来过杭州,拉着余栎在西湖一定要逛完一整圈,但凡是停下的就是要给袁菲菲拍照,袁菲菲嫌胡飞扬拍照难看,非要余栎拍。
余栎拿着手机弯下腰给袁菲菲在那大片的荷花前照相,胡飞扬胳膊顶在他背上说:“你相机买了这么多年还没买到手啊?”
“不买了,没那么想要了。”余栎说,把手机还给袁菲菲。
这几天他们两个都在余栎家里住,余栎和胡飞扬睡在客厅,袁菲菲睡在卧室。
他客厅里的沙发可以摊开当个沙发床,他躺上面,胡飞扬打地铺。
“哎,林怿瑶找你了吗?”胡飞扬躺在地上问余栎。
“林怿瑶?没啊。”余栎说,他俩很久没聊起过这个人了。
“他好像前几个月也来杭州了,我看他朋友圈发了照片,现在可能又回北京了。”
“哦,”余栎在黑暗里眨眨眼,“他可能也不知道我在杭州吧。”
“那你也不主动一点?”
“我都不知道他来。”
胡飞扬‘噌’地坐起来:“你俩不会还拉黑了吧?”
“拉什么黑,我俩都没加好友。”
胡飞扬无语:“真行。”
那天晚上余栎想了很久的‘L’,最后依然定性那是他想多了,‘L’是他自己想的,没有人知道,他敢肯定。
过了两天他送走胡飞扬和袁菲菲回来,走到楼下突然被人叫住,是他房东,一个烫着一头大波浪的阿姨。
“你养动物了没啊?”房东开口就问他。
余栎摇头,他找房子的时候就知道有些房东很讨厌租客养宠物,所以他只是偶尔喂喂楼下的流浪猫,没有养的打算。
“我看你总是喂猫。”
“我就是喂,没养。”余栎说。
“我家里有只猫你想养吗?”
“啊?”余栎傻眼。
房东从家里抱出来一只橘猫,不大一点,但是很胖。
她说这是她儿子丢家里的,想让余栎帮着养几个月,等她儿子回杭州再说,他们老两口都不喜欢猫,又不敢丢掉,正好余栎住得近也好找。
于是余栎的怀里就被强塞进去了一只猫,还有一袋猫粮。
他把猫带回家,这只猫不怕人,粘得很,也能吃,刚进门就上蹿下跳到处闻,每次跳上跳下就会‘汪’的一声,看见余栎拿猫粮了也‘汪’的哼唧。
余栎躺在床上摸着它还没掉完的乳毛,说:“你叫小白好不好?”
从此他的屋子里就多了一只叫小白的猫。
快年底的时候梁桥约余栎和曹晓东吃饭,梁桥又一次跳槽了,这次回了市区,离他俩都近很多。
“你把你追学妹的劲儿拿三分之一找工作也不至于三年跳七八次,你这以后怎么找工作?”余栎说他。
梁桥喝了一口酒摇摇头:“我对工作就是,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感情同理,不能凑合。”
“余栎你不打算跳跳吗?咱们这个行业一般三年就得跳了,不然你工资上不去啊。”曹晓东说余栎。
其实余栎也想过,六月多的时候他手底下来了个刚毕业教了三个月还是干啥啥不行的大学生,那大学生算不清补助直接给余栎看了工资条,结果余栎看着上面比他高了一倍多的工资血压一下就上去了。
但是他现在的工作实在安逸,段绍诚又很罩着他们,余栎过得舒服久了连跳槽的决心都没有。
“我打算明年跟公司谈谈,谈不上去三四月份就走。”余栎说。
“谈也就几千块钱,跳一下说不定直接翻倍。”曹晓东说,他就是靠着跳槽翻了一倍。
过年回家的几天余自强也给余栎说起了这个事,晚上余栎躺在床上想,他好像确实该再往前走一步了。
他现在的日子普普通通毫无波澜,其实就这样应该也能过到死。
李乐萍又提起了带余栎去相亲的事,余栎已经不知道第几次拒绝了,理由无非就是穷,忙,没想法,李乐萍好像就觉得余栎25岁找不到女朋友就要孤独终老了似的,非要余栎明年带个女朋友回来,不然就开始让七大姑八大姨给他找相亲。
后来余栎晚上出去上厕所路过他爸妈的房间听到里面聊天,李乐萍说余栎从小到大一次恋爱都没谈过,她怕余栎有问题。
余栎又蹑手蹑脚地回去了,连厕所也没敢上。
过年最后一天,该见的朋友也见了,该走的亲戚也走了,余栎给冯华年发了个消息。
‘冯哥,一起吃个饭吗?’
冯华年在家里最边上的沙发里坐着,他每年回来几乎都是这样,房间里无尽的沉默,一群人坐在一起看无趣的电视。
冯万盛很少和他讲话,特别是家里来了亲戚冯万盛就恨不得和他划清界限,甚至亲戚家的小孩儿也被勒令不要和他坐在一起的样子,都坐在他的斜对面,好像他身上带着什么传染病似的。
他收到余栎的消息马上回了个‘好’,他也想出去透透气。
他问余栎去哪里,余栎说他在学校旁边那家砂锅店里。
‘很多年没有吃过了,刚刚路过看还开着’
‘我马上到’
“你要去见余栎吗?”
冯华年看了一眼唯一愿意坐在他身旁的表弟。
林怿瑶站了起来:“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