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闻音猛地从梦中惊醒。
然后发觉宿醉让他头痛欲裂。
窗外晨光熹微。
白枫被他的动静吵醒，揉了揉眼睛问几点。
姜闻音随手看了眼床头的闹钟。
十点。
白枫可能是觉得该醒了，慢腾腾从床上爬起来，刷地一把拉开窗帘。窗外那层暖黄色的阳光于是肆无忌惮地照进房间里。
姜闻音不太适应地眯起眼，好半天才适应这个亮度。揉了揉鸡窝一样乱的头发去洗漱。
含着满口薄荷巧克力味道的牙膏泡沫的时候，他瞥见镜子里自己下巴上的红痕，凑近了，伸手摸了摸。
他睡觉有这么不老实？都嚯嚯到自己下巴上了？
”疯子你昨晚揍我啦？”他快速地漱了口，然后冲着屋外的白枫大喊。
白枫整理床单的手一抖。
他实在是想不到怎么会有人如此心安理得理直气壮栽赃嫁祸。
“什么啊！你忘记了？”白枫的声音隔着一道玻璃门有些飘忽不定，但是语气里的嫌弃意味十足，“你昨晚才喝了多少点儿就上头啊，在门口扒拉着辜队不让他走，还一个劲儿地叨叨…… ”
姜闻音一愣，捏着自己的下巴左看右看，难以置信：“辜乱云打的？”
白枫真是没脾气了：“…… ”
“是不是啊！”
“是你自己嗑门上了啊！”
“哦。”姜闻音站直了身子，双手掬了一捧水洗脸，闭着眼道，“早说嘛嘿嘿。”
卫生间的水龙头出热水的速度很慢，姜闻音懒得等，直接用冷水洗脸，洗了之后浑身一哆嗦，被冷得够呛。
哆嗦完之后又不可抑制想起昨晚上那个梦。
“这是怪了…… ”他自言自语，“梦的都是什么矫□□儿…… ”
“昨晚做梦了？”白枫刚好进来洗漱，听到他这么说随口一问，“美梦噩梦？”
姜闻音摇头，说：“怪梦。”
“怪在哪儿？”白枫好奇。
“你说，怎么梦里的人和现实中的人会没什么两样呢？有的人又和现实中完全不一样…… ”姜闻音摇了摇头，拿帕子不分青红皂白地胡噜一通脸，硬是把一张白白的面皮给磨得发红才罢休，又道，“不管是一样还是不一样，总之都给我一种割裂感，一点都不真实。”
白枫没搞懂，但还是说，“梦而已。”
姜闻音笑了笑，“是啊，梦而已。”
他看看时间，还早，想着去食堂祭一下五脏府，还没进食堂的门，隔着一面玻璃墙，就看到一张熟脸。
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的石头笑着推他一把，让他往前走，“眼睛都粘人家身上了。”
姜闻音硬梗着脖子盯着钱方茗看，钱方茗自然也是注意到了那道灼热的视线。不自在地缩着肩膀耷拉着头，像只垂头丧气的小鹌鹑。
杜明真好不容易哄着人吃了两口东西，一看人又蔫了，罪魁祸首又是他光是听名字就烦的姜闻音，忍不住大骂姜闻音：“看看看看什么看，两个小眼睛跟那镭射灯似的，烦不烦？”
姜闻音端着餐盘过来，大大咧咧地坐他旁边，嘴里还叼着个食堂阿姨手工做的冬笋腊肉包，含糊不清道：“就看就看，气死你！”
钱方茗吓了一跳，连忙出声：“不是的，我不是因为姜同学…… ”
视线对上杜明真，又没来由地气短一截，话说不出口，老老实实地低着头，像是犯错的小学生。
姜闻音三两口把包子囫囵吞了，然后道：“看看，是谁害人家倒胃口的？总不是因为我这张迷人的face吧？”
杜明真脸色更难看了。
姜闻音可不管他的，他看钱方茗餐盘里就一小碗牛奶和几块撕碎了的小吐司，而且基本上都没怎么动，于是很是热心地从自己满满当当的餐盘里分一屉虾饺出来。
“尝尝这个，可好吃了，”他活像个买早茶的，推销的口吻，“阿姨自己做的，可不是冷冻货。”
钱方茗是很不会拒绝人的，尤其是当对方还是笑得一脸朝气、新鲜英俊得好似叶子上第一颗凝结了晨曦的露珠似的姜闻音的时候。
她于是鼓起勇气，抽了筷子夹了颗水晶虾饺。
杜明真不做声地垂眸，专注地看着眼前的一小碗白粥，瓷勺顺着浅浅的碗地刮了好几转、量也没减少。
突然的，碗边空着的小瓷盘上，被人稳稳当当地放了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晶虾饺，白胖可人，薄皮下透出虾仁微微的红来，好似少女娇羞的面颊。
他有些没有预料到，惊讶地看了一眼收回筷子的少女。
钱方茗被他这么一看，也顾不得吃自己碗里的虾饺了，有些局促不安道：“我看你好像没什么胃口…… ”
“我记得你好像以前广东读书，那应该是吃惯了这些的？”
筷尖拨开虾饺剔透的皮，露出里面鲜红的虾子来。
在钱方茗忐忑的眼神里，杜明真低头吃了那颗虾饺，慢慢地咀嚼。
似乎要把这只虾仁的生平都给品出来一样有耐心。
虾仁的清甜从舌尖蔓延开来。然后从喉咙到胃。
杜明真说：“蛮好吃的。”
钱方茗松了口气，轻松地开心起来：“是吗，太好了。”
无形中被放闪的姜闻音撑着脸，看了看钱方茗，又看了看杜明真。
呵呵，你了不起你清高，你吃我端的虾饺哄人开心。
刚不是还板着个脸吗，不是拽得二万八五还嫌我烦吗？怎么人小姑娘给夹一颗虾饺就破功了？呵呵。
姜闻音冷笑着撕咬一根卤汁大鸡腿，心想，这个基地，还是得靠我Carry。他今天要不来，估计这个杜明真能臭着个脸把钱方茗给膈应死。
虽然看钱方茗那样子也不像是没有乐在其中的样子…… 但是，有人做推进当僚机，效果还是很好的嘛。
还不知道自己在无形中有了僚机的杜明真面色缓和下来，问钱方茗想好了？
“想好什么？”姜闻音插嘴问道。
他在心中暗道，难不成这两人发展如此神速，怎么快就要上演重逢蜜爱之我的少年时代？
杜明真不知道这货脑子里在想什么，但看那一副惊讶中还带着一点“你小子有点东西”的赞叹的表情就有点不舒服。
但还是说：“我问她要不要来我们基地当后期和文案策划。”
“诶！”
姜闻音来兴趣了：“你还会这些？”
钱方茗有点不好意思：“我大学就是学的广告设计与传媒…… ”
“那不刚好专业对口嘛！来呗！”
看着钱方茗明显被鼓动的表情，杜明真心情微妙。
虽然姜闻音是个屑，但是不得不说，他的话对钱方茗影响很大，虽然很不想承认这一点，但是也不得不承认。
因此他顺着姜闻音的话：“是啊，反正你快大三了，也要实习不是吗？在我们这里，认识的人多，安全也有保障…… ”
姜闻音给出最后一击：“啊，但是我们这里比起那些大的广告公司还是蛮小的，你看不上其实也是正常的…… ”
此招名为以退为进，以茶带荐。
他摆摆手，诚恳道：“你也不用因为看在我们的面子上就委屈自己来这种小地方任职啦，我们虽然很想你能来，但是阻碍你发展的事情也是不会做的…… ”
都说偶像是放在高处仰望的，最初的仰慕也是源于一种对强者的崇拜。
但是当有一天，那高处的雕像垂泪，高高在上的落入尘埃，完美无瑕的有了裂痕，人对神的爱反而会更汹涌澎湃。
这一瞬间，钱方茗几乎是条件反射，一看到姜闻音这略带委屈、稍显丧气的样子，大脑完全就不工作了。
“不不不，怎么会是委屈呢！”
大脑完全已经超负荷到爆炸的钱方茗猛地站起来，双手一拍桌子，大声道：“请务必让我在此工作，试用期间没有工资也没有关系！”
姜闻音被吓了一跳。
“哦，是吗，那就好哈哈…… ”
他想，看来辜乱云这招天神垂泪还挺好用的。
绿茶红茶，管用就是好茶。
解决了一件大事的钱方茗倍感轻松，在姜闻音的微笑鼓励下，胃口大开。
而姜闻音，随时随地胃口大开。
两个人风卷残云，其凶狠程度让杜明真以为自己误入猪圈。
姜闻音不负众望地先一步端着空餐盘离座。
在餐盘回收区倾倒盘中的垃圾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有些轻快的脚步声。
姜闻音没有回头，仔细地把餐盘反过来，往厨余垃圾筒倾倒。
杜明真低声道：“今天谢谢你。”
姜闻音的世界里没有谦虚这个词，他毫不心虚地收下了这个感谢：“嗯。”
“你果然好烦。”杜明真沉默了一秒之后说。
姜闻音扯了扯嘴角，“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
“确实。”
杜明真心情难得这么好，竟然也没有再说别的什么。
这种时候，有的贱不犯就不是姜闻音。
姜闻音眯起眼：“小钱要在我们这儿上班你高兴坏了吧，杜明真！”
杜明真面带微笑：“是啊。”
他这么坦荡倒是让以为自己会被白眼搪塞过去的姜闻音措手不及。
“你…… ”
这人今天怎么大变性啊！
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啊喂！
那张总是刻薄的脸上难得露出这样轻松惬意的表情，姜闻音看了有点想呕吐的冲动。
“算了，”姜闻音移开视线，把空了的餐盘放进水池，转身想走，一边走一边道，“对了，昨天，也谢谢你。”
“谢什么，”杜明真脸上还是轻松愉悦的，只是说出的话一如既往刻薄尖酸，“例行公事罢了，不然的话我其实挺想和台下记者站一边的。”
“那我真是谢谢你爱岗敬业没有临时倒戈啊——”
姜闻音也习惯了，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厨房。
杜明真此时终于想起了什么，对着姜闻音远去的背影道：“哎，有事儿没事儿离她远点！”
“我尽量！”
姜闻音懒洋洋地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