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了，夜里的寒风来袭，呼呼地刮着峡口，良穆攀着崖壁从水下冒出头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湿透的衣裳被风吹得像是结了冰，冻得叫人忍不住打颤。他看了眼四周，此刻的海面黑漆漆一片，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只有海的尽头处亮着些许微光。
暗海海面上没有漂浮物，他上不了岸，只能浮在水里找寻入口。
良穆甩了甩了眼睫毛上的水珠，伸手摸索着抓住了崖边凸起的石块。休息了几分钟后，又再一次扎入水中。
可夜里的海底太暗了，这一次他只往下沉了片刻。
弯月钻出云层的时候，良穆刚好冒出头来，一缕白光打在离他不远处的海面上，如果是在白日，他一定能够看到水中有鲜红涌上来。
风吹得海面掀起一阵涟漪，良穆累极了，他攀着崖壁喘气，打算结一道传音术给林以谦。可还没来得及腾出手，忽然感觉脚下的水中似有什么东西在动。
速度很快，像是一阵风。
平静的海面被激起了无数浪花，良穆下意识地低头往下看，只见一片凝聚成形的黑影快速从自己的脚下飘过。
那是……
心在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一个画面从他脑海闪过，良穆猛地回过神来，慌忙伸手结了一印。
海风吹得很急，传音术不知是迷失了方向，还是距离太远，竟然没有传出去。
他盯着消失在前方的黑影，眼里露出惊惧，沉声喊道：“林以谦——”
海面在呼啸声中回归平静，没有人回应。
良穆脸色逐渐苍白，他闭目朝着自己耳后施了一道法术，随即纵身一跃没入了水中。
夜里的海底黑不见底，将听觉放大，所有声音都变得清晰可闻。良穆视线一片模糊，紧跟着前方水花波动的声音前进。
不知追了多久，他听见怨灵游动的声响越来越近，最终汇聚停在了一处。
黑暗中，有无数血红的眼睛在看着他。良穆沉在水中瞧不见任何东西，却感觉到全身的寒毛在一瞬间炸立而起。
微微的血腥萦绕在他鼻尖上，他收了耳后的法术，在眼前视线恢复清明时，缓缓地往后退。
聚集的怨灵在吸食散在水中的血腥，良穆庆幸自己没有跟得太近，他挪着身子慢慢靠岸，就在后背抵住崖壁的一瞬间，忽然一双手从后面搂住了他的腰。
“嘘！”
他被人圈住身体在水中转了圈，躲到了一处礁岸之后。
“别出声。”传音术传来了林以谦低沉的声音。
良穆浮出水面喘了口气，回头望向身后的人，林以谦眉心紧缩，脸色不是很好。他接着传音术说：“我找到入口了……”
良穆闻言想开口说话，他摇了摇头，示意着看向水中：“别着急，入口在那群怨灵后面，待它们散了才能过去。”
良穆点点头，传声问道：“那血腥怎么回事，你受伤了？”
林以谦露出了个微笑，说：“无妨，小伤。”
良穆目中微动，低眸看过去，看到他左腰的衣物上沾染着一大片血渍。
“这是？”他伸了伸手，林以谦见状，快速地按住他的胳膊，说：“没关系，就擦破了些皮而已。”
“那我帮你疗伤。”良穆收回手，说：“带血入水，还会引来怨灵。”
林以谦笑着摇头：“你忘了，我有护身玉，能暂时掩盖住身上的味道，不然刚才我哪还能活着见到你。”
“这点伤，我自己包扎一下就好了。”
良穆微微皱起眉：“抱歉。”
林以谦拍拍他的肩：“我们之间，可不兴讲这些。”
良穆眸间含有歉意，还想说什么。林以谦转过身，一边解衣，一边道：“感谢的话也不必现在说，等咱们救出了冥王，解决了炼尸人，再慢慢说也不迟。”
“也好。”良穆犹豫了一下，瞥眼看向海里，轻轻道。
林以谦迎着月光解开衣带，露出了腰间的伤，那里被利器刺了一道口子，血还没有完全止住。他咬着牙撕破衣角，将其迅速包扎了起来。
“你是怎么找到入口的？”水中的怨灵逐渐消散，良穆转身，刚好瞧见林以谦伤口有血流出，忙问道。
“我召来了海灵，它告诉我的。”林以谦平静地回答。
良穆盯着他的伤处，双眉拧在了一处。林以谦合上外衣，安慰他道：“放心，没大碍的。”
“怨灵散了，咱们可以下水了。”林以谦看着抬起头道：“天都黑成这样了，不知道能不能在天明之前出来，言王殿下还在船上，要给他发信号吗？”
良穆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海的尽头，那边亮着一片光，是船头上的照明灯。
“我们自己进去吧。”他沉默了片刻说：“里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人多扎眼，就让他留在船上，等出来时再叫他也不迟。”
林以谦：“船上有炼尸人，留他在那里会不会有危险？”
良穆收回目光，准备下水：“听言鬼灵精怪的，就算有危险也不一定是他。”
林以谦垂眸笑，颔首道：“那倒是。”
“我来带路。”林以谦率先下水，叮嘱道：“海灵说这山诡异得很，入口好像会随着潮水变化，咱们得赶在水流发生变化之前进去，你要跟紧我。”
良穆点点头：“好。”
两人一同潜入水中，这时海里很平静，原有的血腥气已经被怨灵吸食尽了，除了光线暗点之外，并未发生什么异样。
“走。”林以谦加快速度向崖底游去，将一只手伸给他。
良穆紧跟上去：“嗯。”
海底生满了暗礁，水模糊了眼前的视线。林以谦水性很好，闭目沿着崖边摸索了一会儿，然后一鼓作气沉了下去。良穆用内力代替呼吸，紧跟其后。
突然，林以谦身子一顿，停在了一处凸起的礁石后面。
良穆游到他背后稳住脚步：“怎么了？”
林以谦警惕地听着水里的动静：“入口处有人。”
话毕，不几秒，两人感觉水下微微一阵摇晃，低眸便看见漆黑的崖边间有水花翻涌起来。然后有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被水花包裹着探出了半颗脑袋。
良穆感觉有结界力量在波动，抓着林以谦的胳膊往后靠了靠，将传音术的范围缩到最小，说：“这人有内力，应该不是普通的傀儡人。”
林以谦看着水底，皱起眉头：“等他走了咱们再出去，你能坚持得住吗？”
良穆胸口很闷，不过还是强忍着点点头道：“能行。”
水下的人影开了结界，行得很快，在经过二人躲避的礁石旁边时并没有察觉。
良穆松了口气，刚要站直身子，林以谦伸手拦住他：“再等等。”
他一抬头，发现那人影在行至水底上方时停顿住了，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转回头来往脚下看了一眼。
两人屏气凝神，在指尖凝了法术。
那人影看了眼水下，又抬头环顾了一圈四周，在没有看出什么问题时，才转回身走远。
良穆与林以谦对视一眼，同时放松了来。
“走吧。”
林以谦继续带路，两人以最快的速度下至水底，就在方才水花腾起的地方，他们发现了一个很窄的狭口。
林以谦让开身，说：“你先进，我水性不错，暂时还能撑住。”
良穆目光停在那人影停住的地方，很好奇他方才看到了什么。
是两具被啃食干净血肉的新鲜白骨……
“你身上的伤真的只是擦破了皮吗？”他若有所思的转头看向身后林以谦。
林以谦没有说话，顺着他的目光望了一眼，笑着摇摇头说：“骗你干什么。”
他掩了神情，催促道：“别耽误时间了，快进去吧。”
良穆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有继续追问，弯身钻进了入口。
狭口里面的水很浅，两人游了一小段距离，再抬头时就到岸了。
寒牢里，冥若尘正盘在草堆间打坐。
自那日从鬼都抢了鬼玺之后，他心口的鬼石似乎平静许多，不再像先前那般一受刺激就暴躁难以压制。慢慢地，他感觉好像能够自主控制住体内的力量了。
只不过，这种感觉很微弱，每每要运功调息之时，他还是会觉得失神。
鬼石赋予了他力量，同时也会让他意识迷失。
他很纠结要不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以目前的现状来看，或许逃出去才是最好的选择，可是离开罗刹后，他又该如何。
仇还没报，炼尸人也还没解决，阴界已经下令要捉拿他，难不成真的要逃？
冥若尘睁开眼，想起那日与凌飞雨谈的话，总感觉他并非真心实意要放自己离开。
可他给的那解药，似乎并没有假……因为父亲与予安服下之后，蛊虫已经很久没有再发作了。
“别太勉强自己。”冥一弦抱着睡熟的林予安，坐到他身旁来。
冥若尘苦涩地笑了笑，冥一弦望着他神情，拍拍肩道：“在想什么，脸色这么不好看。”
冥若尘摇摇头：“没什么……”
冥一弦目光柔和，轻声道：“你身体还没恢复，不要给自己压力，炼尸人一时半会出不去，别太忧虑。”
冥若尘抬眸看着他，犹豫半晌，才问他：“阿爹，您觉得我该逃出去吗？”
“你做什么决定都可以。”冥一弦微笑着说：“阿爹尊重你的选择。”
“好。”
冥若尘目光深沉，凝视着寒牢外幽深的石廊，点点头说：“那就这几日，我找机会带您和予安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