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姜安山洞的不远处，白芷和万俟凌悄然无声地落地。
扭曲的空间包裹着三人，使他们没有任何惊动任何东西，连脚下的草地都只有风吹过的痕迹。
在离藤蔓垂下而形成的门帘还有几步远的时候，万俟凌抬手拦住了白芷，顺带着放慢了脚步。
“有血腥味。”他低声朝白芷说。落尘不能离白芷太远，好在两人身后跟着，此刻正望着不远处的阴影不知在想些什么东西。
没管存在感极低的落尘，白芷点了点头。三人转而用一种更缓慢的速度前进。几人摄手摄脚地移到洞口，她探头进去。
万俟凌凝视着把头穿过膝蔓往里看的白芷，嘴角不自觉向下压了压。
……
在白芷的视角里，洞山洞中似乎比上次她来还要昏暗不少。
她的目光停留在山洞尽头的一个角落。
姜安骨节分明的双手上满是伤痕，虽不到深可见骨的地步，却也看得人触目惊心。他淡色的衣服上沾着灰尘与泥土，又半湿着，紧贴在姜安的身上，映出他本就偏于瘦削的身躯。
令白芷看愣了的远不止这些，姜安颈上的红痕，一直随着微敞的衣领延伸进去，就像白芷的目光一样，直到足腕。
然而姜安平时是看不到这些的，今日的他似乎没穿长裤和靴子，赤着脚缩在那里。反观苏临旧，则侧躺在石床上，半瞌着眼，貌似是刚生过一场气的样子。
气急攻心，白芷收回脑壳，对着青绿的藤蔓发呆。半晌，她仰起头与万俟凌互望：“万俟凌…”
“嗯？”
“你可以让苏临旧永远消失吗？”
听到这句话，万俟凌有些疑惑地开口，又在吐出第一个音节前将眼中的不解转为了淡淡的笑意。他清了清嗓，故作威严道：“若是汝之请求，自是应许。”
……
“我回来了…魔尊大人。”白芷一只手掀开门帘，一只手把耳边的碎发理到耳后，一张嘴便是轻声细语。
忽视不远处的姜安，她径直走到苏临旧身边，单膝跪在他的床前。
苏临旧睁开眼，向白芷伸出手，用拇指擦过她的唇，拖出一道红印来。
“是特意加了茉莉花的口脂，尊上可还喜欢这个味道？”白芷笑吟吟地说。
“受用。”苏临旧嫌恶地瞅了一眼还缩成一团的姜安，后者觉察到他的眼神，艰难地爬起身，一瘸一拐向外走去。
离开前，他还担忧地看了看白芷。
……
走出山洞，没走多远，也就五六步路。姜安被一双大手扶住他。抬起原本低垂着的头，恰好触碰到面前人的鼻尖。
万俟凌松开他。
一边，落尘拿着白芷的储物袋，从中拿出一套男性常服给万俟凌。因为刚才展翅的原因，万俟凌衣服背后还有两个洞。
“你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万侯凌握住姜安的纤细手腕，将他拉到一旁山洞旁的夹角处。
“你太高了，穿不下的。”落尘的笑中明显带着嘲讽。
万俟凌接过那套衣服，转身面向姜安，“先把衣服换了。”
眨了眨眼，万俟凌打了个转，背对着姜安，落尘也把注意力放在从石缝中长出的植物上。
过了一会儿，簌簌的声响从万俟凌背后传出，他被姜安从背后小力地推了一下，往前走了一小步。
“可以了。”姜安走到阳光照射得到的地方，小声说了句谢谢。
他曾见过落尘的，在两百多年前，和如初一块。她是从哪来的？而如今这个男人又是谁？为什么看看那么严肃却又让人感到些许亲近？
姜安困惑之时，落尘飘了过来。疑惑的感觉瞬间消失，他朝对方笑了笑，却总觉得遗忘了什么。
半透明的少女从包中拿出伤药。可惜姜安手全是伤口，竟一时不知从何下手的好。
万俟凌凑过来，仔细查看了一番，大部分像是被尖锐的石头划破的，血痕间还有几粒微小的砂土。
“先用水洗干净伤口。”万俟凌说，他也这么做了。
白芷的包里到底塞了多少东西。
……
替姜安洗好手后，万俟凌皱起眉来。白芷已经进去有一段时间了，怎么还没出来？幻术布下的阵也没有波动。
让落给姜安包扎一下后，万俟凌学前之前白芷的样子将头探入门帘内。
不看不知道，一看他大受震惊。
……
“尊上，之前同你说的大军现已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听从您的指挥。”白芷的手按在苏临旧的肩膀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按摩着。
苏临旧闭着眼睛，浅笑着，一只手撑在眼尾处，如同邪魅的妖孽。
要瞎了。万俟凌缩回头，揉了揉眼角。他刚刚顺便与白芷来了个对视，不久，他就听见白芷邀请苏临旧出去晒太阳。
对方没有拒绝，反倒又传出几声“深得本尊之心”之类的话语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万俟凌示意落尘带姜安去远一些的地方躲藏起来。
他现在体会到了一种许久未有的感受。兴奋，悲伤，紧张，担忧，不同的情绪充斥着他的内心，使他的身体也和他的心一样疼痛起来。
藤蔓被撇向一边的那一刻，四周天旋地转，再一回神，哪还有什么山洞，周围已然是一片平地。
……
万俟凌是第一个回过神来的人，他迅速起势，甩出数张符箓。白芷不断后退，暗想一会如何帮助万俟凌。
苏临旧的反应也丝毫不慢，他伸手向空中一抓，魔族特有的黑色雾气聚成一把利刃，上面镶嵌着几颗指甲盖大小的黄水晶，冰冷的剑锋黑气盈绕，无阻碍地劈下，暗黄色的符箓尽数被斩成两半。
与其不同，万俟凌用的是法器。一颗巨大且透着紫光的珠子，两侧飘着金色细闪的流光。随着使用者的动作，那珠子下吊着的玉佩与流苏凌空翻飞。万俟凌每一挥手就是一道黑色丝细丝，得以暂时纠缠住苏临旧。
他时刻注意着对方剑上宝石所发出的光，待那水晶全部点亮，他要拦苏临旧也会变得费劲。
一手应付着快速逼近的敌人，万俟凌再次往空中扔出十几张符来。不过这一次，尽是些空白的纸了。
苏临旧自是知道万俟凌的能力的，他从未放弃过战胜他的心愿，直至万俟凌隐退，他也一直留有这个执念。所以他必定不能让对方画完手中的阵符。
苏临旧望了一眼手中的剑，还有三颗水晶未亮。他又分心去看不远处的白芷，突然将剑刺向的方位改变。
“！”白芷难以躲闪，眼睁睁盯着那尖端逼近自己的心门。一道黑线钩住剑刃，使其偏开了方向。那黑线只是不同形态下魔族灵力的表现罢了。
就这一拦，剑上的水晶又亮了一颗。点亮两颗水晶的灵力苏临旧还是付支付得起的。
与此同时，万俟凌的手被血染的满是鲜红，他以血作符，以灵而注。他也只差最后一张了。
“白芷！”万俟凌几乎是吼出来的。
刚打消用白芷血祭的苏临旧停在原地，两秒，整的两秒的时间。炸裂的声音让在场的三人一瞬皆产生耳鸣，是幻术被破开的裂空声。
白芷一口血呕在地上，她跪下双手撑地，那血液依旧像止不住一样从她的口中流出。
这关键的秒数还是让她争取到了。万俟凌全力起阵，直到那间一束黑气直冲云天，整个山头都被这黑雾缭绕。而后一切归于死寂。
……
这雾气散得还算快，约莫一柱香的时间，山间便又归于清明。
白芷跌跌撞撞地走向万俟凌，苏临旧完全消失不见了。她抓着万俟凌的衣袖，空中下起雨来，浸湿了泥土，打湿了两人的衣服。
“苏临旧呢？”白芷问。
“消失了。”万俟凌笑，他闭上眼睛，“永远。”
白芷抬手拭去他脸上的雨水。
“在这里！”有人喊到。白芷向声源看去。
“是姜安他——”倒地声，在白芷身后，很沉闷。于是她回头，看见躺在地上的万俟凌。
她俯下身把对方扶起来成坐着的姿势。
“喂，你没那么累吧。”
姜安和江芸并肩走到白芷身边时，她还保留着扶住万俟凌的姿势。看着这场景，落尘愣了好一会儿。
……
“万俟凌，凌是我的名，字绝羽。当然，我给自己起过一个号，凌天君。
…很久没人这样称呼我了。
唉，总是想起过去年少无知，急于证明自己，总是自称“天帝”。
现在没人听我说这些话了。你听说过寂吗？嗯，他啊，年纪不大，整天板着一张脸。不敢相信他能理解我。
当年魔族内部也同他族一样纷争不断。我说我要当魔尊。
嗯。
所有人都笑。现在我自己听了也会笑。”
……
“你说，我活那么久，无聊到一睡百年，再醒来世界还是这个世界。我有一点点羡慕寂了，他现在肯定正经历着迥然不同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