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再次醒来是在天黑以后。劣域的夜晚比外面的世界要黑很多,没有月光,只剩下纯粹的幽暗与死寂。
好在咏夜带了夜明珠。浅绿色的荧光,虽然不多,但也比没有的好。
“我这是怎么了…”白芷揉了揉生疼的脑袋,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她靠墙而坐,左手旁还靠着一个人。对方看起来刚醒,挺直了背才将上半身转向她。
“姐姐醒了?”对方问。
“你谁?”
“你道侣。”
“哈?”
还是熟悉的斧头,地板却应声破裂。白芷站起在对方身前,单手撑墙,居高临下的看着咏夜。
“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冷静一点,听我解释。”他在墙角缩成一团,颤颤巍巍的举起手,拽了拽对方的衣角,以示自己的弱小。
“说吧。”
“我…”血液缓缓滴在地上,咏夜的脸上出现一条不深的划痕。
“不听。”
…姐姐以前那么难交流的吗?
“哎?为什么我可以听到你的想法?”
“说了听我解释。”
……
看到白芷安静下来,咏夜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讲述了自己和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咏夜的极速版剧情,让基本上什么都没听清的白芷思索片刻:“…你嘴着急还?”
少年的哭腔响起,还是刚才的故事,但这一遍速度慢了不少。白芷打断对方,有一种他再说下去就会给白芷表演一个声泪俱下的恐怖画面。
她搞懂了,如果没会错意思,自己应该是失忆了。白芷回忆着,怎么也没找到这段记忆的漏洞。
“所以说,要怎么恢复?”她看向咏夜。
“问我?你现在有什么想起来的东西吗?”
“我一直生活在这里,还有一个很烦人的…”说话声截然而止,白芷有所感应一般,抬手示意对方安静的同时,看向窗外。
重度污染区的门…开了。
……
黑色的大铁门带着满满的戾气向外敞开,里面走出的人寥寥无几。他们很快分散看来,唯独有一个黑发紫瞳的男人,停在原地未动。
白芷用余光观察对方,那人在一间茅草屋旁蹲下。过了一会,她看到了一小撮火苗。房子被点燃,里面的人被堵在门口,过不久就会化成灰烬。
男人很开心的笑起来,“生命力好顽强啊…”又说了些什么,将手放到耳边,弯腰倾听里面传出的哀求。他笑容更甚。
“姐姐,他们…”
“不要靠近。”白芷从暗处走出,拍了拍对方的肩,将那人拉到一边。男子毫无征兆的被人拽走,居然也没反抗,只用眼神表达他的迷茫。
“好玩吗?”白芷问。
“姐!”
“啊,是个小姑娘?”岐反应过来,“当然好玩啊,你要不要…”他撩起白芷的头发,侧目看到对方的后颈。那是和如初当年一模一样的痕迹。“…大姐。”
突然而来的低头与称呼,让三个人都很不自在。白芷静默几秒,拍开他的手,“你认识我?”
“如果我说不认识呢…”岐弱弱的问了一句。
“那就打到你认识啊。”
……
“我当然记得您啊!我怎么会忘记您呢?”对方激动起来
“记得就好。来,说说怎么认识的。”
“您这是干什么呀…”
“失忆了。”
……
他们之间认识的过程并不复杂,可谓不打不相识。当年,还无所畏惧的岐逮着如初就是一顿薅,眼睛都给人薅没了。
最后自然是被揍的很惨,还自愿将人带回重度污染区,介绍给他的竹马。
“那我还挺可怜。”白芷向刚从小破屋里走出来的咏夜说。
“我也觉得,您可是太惨了,我都心疼。”话音刚落,岐被捅了一刀。白芷拔出从咏夜那顺来的匕首,物归原主。
委屈。
伸出双手接住那把沾满红色液体的玩具刀,咏夜摸了摸,确定这东西没开刃。随手匕首扔到一边,他将手上的血抹到岐的衣袖上。
果然姐姐还是爱我的。
“我要去重度污染区,一起吗?”
“嗯,我还要保护姐姐。”
“那你…可得看紧我。”
岐捂住伤口,嘶,虽然打不过,但为什么还是那么想杀了他们。
……
鉴于这些人作恶多端,正义的咏夜小同学当然不能坐视不管,他让岐去吧其他人都叫回来。白芷则和他踏入分割了两个污染区的大门。
进门一瞬,白芷倒地,丝毫不管咏夜绝望到极致的嚎叫声。
“姐姐啊!白芷!你是我亲姐吧?!”
……
伸手不见五指的迷雾中出现一个影子。对方看起来三十多岁,鬓边已有几缕白发,留着短短的胡茬。即使尘土弥漫,咏夜也能一眼望见对方荧光绿的眼瞳。
“呦,好久不见新人了。”男人开口,低沉且饱含沧桑感。
“?”
所以说伸手不见五指我是怎么看到他的?!
待人走近,他的周围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将雾气全部拨开。
“让我看看是哪家的小姑娘,那么可怜兮兮的被流放到这里…白芷。”那人的笑声一滞,眼里的轻浮化为警惕。混沌的人一下清澈了不少。
她到底认识多少人…
张契蹲下身对着白芷多角度观察了一番,又瞅向咏夜:“你和她什么关系?”
“…半路上认识的。”
“她咋了?”
“不关你事。”
“哦。”
屏障破碎,涌进来的是带强烈腐蚀的雾气。咏夜被一把掠起,像小猫被拎住后颈。
指狗为猫。
“放开。”冰冷的声音响起。咏夜一个空翻挣脱,皮肤有被腐蚀了的感觉,但他动作并无任何迟缓,抽出匕首就像张契砍去。
后者一把抓住他的刀刃,扭头去看白芷身上出现的溃烂。
“居然会受伤。”又重新看向咏夜,“杀了我,你连一个时辰都活不过。”
手上慢慢的卸了力,他来这里的目的不是保证姐姐的安全吗?虽然姐姐好像并不需要,可是如果自己死了…
咬了咬牙。
“你想怎么样?”
“我?很简单,我在这里呆久了,无聊的很。玩个游戏?”屏障再次打开,雾气褪去,张契掏出五把长剑。“一把剧毒。挑四个,随便你捅在谁身上,只要你活下来了,我就放你们走。”
这个“你”字,他读的尤为重。
“这种事情…”咏夜走过去,盘腿坐在地上,正是这么说着,拿起了第一把剑捅向自己。把把对穿,每一剑都换来一声闷哼。
数量随时间的推移增大,他看着地上仅剩的一把剑。
“很幸运,一直没有涂了毒的啊…”
“不过是路上认识的,至于吗?”
“哈哈哈…”咏夜没有回答,只是毫无感情的笑着,“这最后一把…应该落在你的身上。”他的动作很快,一点也没有重伤的感觉,一个闪身就出现在张契背后。
对方蹭着边躲开,轻蔑一笑:“怪物吗?可惜了,从一开始你就注定失败啊。”
雾气再次涌来,哪怕还想继续坚持,身体条件也不允许。
“那么…结束了?”张契说。他应该是没听过反派死于话多这句话的。
“别抢我词。”动作一顿,张契回头,恰巧对上白芷的双眸。“那么久不见了,过的还好吗?”她笑了笑,“张契?”
“姐…姐。”
“哎呦喂——”白芷一个飞扑到咏夜身边,浑然不顾衣裙上留下的泥土的污渍。她把人拥在怀里,“啊啊…就这么一会怎么搞成这样。”
“姐姐先放开吧…血会沾上你的。”
白色晨雾一样的气息飘散开来,给予了原本灰暗的世界一点微弱的光辉。咏夜身上的伤痕慢慢愈合,只是人依旧虚弱。
“……”
“怎么了?”
伤都转到自己身上了,有点疼。
“呜呜太伤心了,怎么这么可怜啊。”
……
“你们在干嘛?”岐带着一大帮子兄弟,刚刚进门,便被这极其震撼的一幕吓到。遣散了无关人士,他走过去怼了怼张契,“为什么感觉白芷…?”
“那个小屁孩和她什么关系?”
“哦,她弟弟吧。”
沉默。
“废了。”
从地上站起来,白芷大方的摊开手:“各位,看在我们往日的情结上,允许你们自己选死法吧。”
“不关我事啊。”
“误会,都是误会。”
一声巨响,白芷的斧头重重的砸在地上,嵌进地面。
“不听解释。”
岐吞了口口水,“咳咳,自求多福吧大兄弟。”
给张契留下一套衣服,一只黑色蟒蛇探头,阴暗爬行,几秒钟就不见了蛇影。
张契陷入了回忆。上次白芷这气氛的时候,差点舌头莫得了,我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
他把目光飘向咏夜。
咏夜冲他无感情的笑笑。
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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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谈话。
“你为什么要说我们刚认识?”
“因为那样他就会欺负我啊。”
“然后呢?”
“然后你就会替我打回去啊。”
“……”